阮韶坐在刘琸身边,借着月色看着他的脸,道:“原来你也能像个真正的男人。建安帝送你去历练,还真把你练出来了。可你这人还是这么惹人讨厌。自私、霸道、冷酷无情、恶毒冷漠,还有,心眼狭小,善妒又暴躁。你知道,我最恨的人,就是你,从小就恨你。因为你,我和阿臻吃了多少苦,只不过是你看我不顺眼。你是天之骄子,皇帝的嫡亲弟弟,你想要什么得不到,却偏偏要和我这样寄人篱下、一无所有的人一争高下。你说你是不是很无耻,又无聊?” 他仰头笑了笑,“我只有阿臻,而我现在,就要回到他身边了,你又跑出来坏我好事。刘琸呀刘琸,我恨不得杀了你,剥了你的皮,绞了你的肉,磨了你的骨。我只愿……只愿从来没认识过你,也没有……没有被你……” 他停顿良久,平息了激动,才苦笑道:“可又不得不承认,当初你若不把我弄作禁。脔,我早被建安帝处死了。你也算是救了我。后来你对我做了那样折辱的事,最初也是恨煞了,可久了,又……无非就是那么一回事……大概我已经放弃自己了……” “你不知道,我其实很羡慕你。你生而富贵,又有疼爱你的父母兄长,从未吃过苦,也未因为选择而作出任何痛苦牺牲。我所没有的,你全有了。不过我至少还有阿臻,而你,又有谁呢?” 阮韶靠着刘琸睡去,没有注意到黑暗中一双目光复杂的眼睛注视了他良久。
第8章 次日醒来,刘琸已经不在原地。 阮韶一惊,又想他走了更好,自己少了个累赘。 这时就见刘琸拎着两尾鱼,从河边慢慢走过来。 阮韶哂笑,“看样子你一时死不了。祸害果真是遗千年的。” 刘琸道:“我没死成,让你失望了。” 两尾鱼已经收拾好了,他甚至都已经捡好了柴火,从匕首柄里取出火石,升火烤鱼。 阮韶对他这一连串动作看的目瞪口呆。 刘琸嗤笑一声,道:“发现我不是废物,又让你失望了?别忘了我从军三年多了。” 阮韶冷声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该是我问,你怎么办?”刘琸好整以暇道,“我有伤在身,你和我硬碰硬,我未必抓得住你,你大可以逃走。但是在这深山里,若没有我,你怕活不过三天。” 阮韶一笑,“若是我要你护送我去阮臻哪里呢?” 刘琸讥笑,“自投罗网?我可没把脑子摔傻。你也不过是我玩腻了的娈。宠,何德何能让我为你如此牺牲?” “我想也是。”阮韶点头,忽而朝刘琸明媚一笑,色若春晓,“可你若送我回去,我可劝阮臻与大庸和谈呢?” 刘琸仿佛听到梦话般失笑,“你倒是自信。就不怕阮臻也当你是个烂货?” “阿臻和你们都不同。”阮韶道,“而且我知道你也对抓我去威胁阮臻一事很不屑的。只是你最近和建安帝关系越发微妙,你怕他对你起疑,才不好抗拒他的旨意。建安帝心狠手辣,冷血无情,最近又十分猜忌你,担心你要接替他做皇帝。” 刘琸冷着脸道:“挑拨我和皇帝是无用功。皇帝没有子嗣,我就算做皇太弟也是理所当然。” “看来你也不知道。”阮韶嗤笑,“王美人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若生下儿子。王爷,皇太弟一事闹成这样……你在大庸可就难处了。” 刘琸抿嘴不语。 阮韶取了一条烤熟的鱼,吃了起来,边说:“王爷。皇帝病成那样,活不了多久。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刘琸依旧不语。阮韶却是胸有成竹地一笑,把另一条鱼递给了他。 “王爷,有劳您护送我了。” - 越国多山地,阮韶虽然是越国人,却在城中长大,在山林里跋涉明显不如刘琸这个庸国人。 刘琸在这深山老林里,倒也放下了王爷架子,一路照顾着阮韶,在前为他开路,又打猎升火,夜晚守备。 阮韶也落落大方,尽量不给刘琸添加负担,但是也不逞强。刘琸肋骨有伤,阮韶沿途也一直寻找草药为他医治。 刘琸看着阮韶为自己上药的专注模样,道:“你当年可将我们欺瞒得真厉害。” 阮韶淡淡道:“那不过是些生存技能。王爷你没有在我的处境中生活过,自然觉得不可思议。” 刘琸忽然说:“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我不是什么王爷,你也不是什么逃犯。你叫我阿琸吧。” 两人当年在床。笫之间,刘琸很喜欢逼着阮韶这么喊他。 最初阮韶不肯开口,还为此被刘琸使出种种手段折腾得死去活来。 后来阮韶体味出了房事的妙处,也没那么拘束了。有时叫几声阿琸,刘琸大悦,便会让阮韶也格外舒爽痛快。 只是这个亲昵的称呼就此在两人之间象征着糜烂堕落的过往,仿佛一念出来,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全都席卷而来。 这恰恰是阮韶最想忘却的。 刘琸看出他的抵触,苦笑道:“罢了,我说笑而已。” 阮韶一言不发,给他上完了药,坐去火边,添着柴火。 刘琸躺在草地上,望着星空,忽然又问:“如果我们不是以那样的方式相见,如果我们此刻才初认识,你还会这么恨我吗?” 阮韶眼神复杂地望着刘琸,良久才说:“王爷不希望我恨你?可以我俩身份,我若不恨你,便是无视你。你更喜欢哪样?” 刘琸笑笑,翻身不再说话。 两人在山林里又走了两天,才终于见到村落。 他俩扮做兄弟,说是进山避暑迷了路。好心的农户给了他们饭食,又给他们指了下山去府城的路。 两人在农舍里休息了一夜,次日动身。 只是阮韶掏钱向老乡买了两头年轻力壮的驴子,打算代步。 刘琸抄着手,脸上挂着王爷式的傲慢,道:“本王平日非汗血宝马不骑,你而今却要我骑这蠢驴?” 阮韶嗤笑,“劳烦王爷识点时务,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有头驴给你代步就已不错了。你若不骑我自然不勉强,我反正是要骑的。” 说罢跨上驴背,一挥鞭子,咯噔咯噔地走了,背影十分悠哉悠哉。 刘琸气恼,牵着另一头驴子跟上去。 他仗着武人身强力壮,倒没有落后。 只是走了大半人,渐渐出山,人迹多了,刘琸便有点受不了。 阮韶骑驴他走路,人人看他眼神都像看着跟班小厮。 刘琸堂堂中山王,何曾受过中等屈辱? 可他都已经放了话不骑驴,现在骑上去,不就是等着被阮韶嘲弄。 阮韶早就看出刘琸为难,暗自好笑,就是不开口给他个台阶下。 非但如此,下山的坡道平缓,阮韶一抽驴臀,驴子撒开蹄子就往下冲。 刘琸看阮韶一阵狼烟而去,气得七窍生烟。他左右看看无人,终于把牙一咬,硬着头皮跨上驴背,追赶而去。 阮韶也没跑远,就在坡下拐角等着。看着刘琸骑驴而来,他把腰一插,毫无风度地哈哈大笑起来。 刘琸面皮涨得紫红,直想掐死阮韶,“笑什么?没见过人骑驴?” “我确实没见过大庸的中山王骑驴。”阮韶抹着眼角泪水,道,“人家可是非汗血宝马不骑的。而今倒是把个驴子骑得这么欢。驴上英姿真让人过目难忘。” 刘琸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哼,“那你最好记住一辈子。” 两人闹够,赶在天黑前到了山下的小镇上。 越国刚结束多年战乱,百废待兴,不过这样偏远的小镇并未遭受战火肆掠,百姓安居乐业,生活祥和。 两人投宿客栈。刘琸看着阮韶用越国方言同掌柜交谈,又去路边老妪那里买零嘴小吃,忙得不亦乐乎。 此时的阮韶一派轻松愉悦,毫无拘束,笑容纯净得就像山间小溪。这和他在大庸帝都那时刻都保持着的警惕戒备、魅惑堕落的样子,简直有着云泥之别。 刘琸微微走神,他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阮韶。 阮韶当夜便用特殊的方法联系了一下阮臻的人。 大概这里太过偏僻,他们没有在这里布置人手,信号发出后,没有回音。 刘琸吃着盐水花生,问:“你怎么就那么相信自己对阮臻的影响力?你是对他付出巨大,居功甚伟,可人总是会变的。他当年对你山盟海誓,分开七年,也许他早已有了新欢。那个徐子攸,对他的付出可不比你少。” 阮韶冷冷瞥他一眼,夺了他膝上的零食盘子。 刘琸拍拍手,起身回自己的房间。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 “我必须这么相信。不然,我根本支撑不过这些年。” - 两人次日买了些吃穿之物,又添了些银子,将两匹驴换成了两匹拉柴的马。 刘琸挑的马虽然看着不起眼,却都是好脚力好脾气的良驹。两人一路策马朝下一个城镇而去,路上快了许多。 出了山,沿途就偶尔可见战后复兴起来的村落,皆粉墙乌瓦,鸡犬相鸣。 田间碧浪滚滚,稻谷已开始灌浆,离丰收之日已不太远。 两人在田边略微停留,望着这一片安居乐业的景致,各人心里都有一番思量。 刘琸忽然说:“阮臻的确有所作为。” 阮韶看了他一眼,说:“想想,若是两国战争再持续下去,这样的好光景又能维持多久?大庸连着两年大旱,京都米珠薪桂,寻常小民都生活见窘,更何况受灾百姓。庸越两国自古为邻,时代交好,你父皇却偏偏野心勃勃,乘越国内乱之时南下侵占。你在边关从军三年,也该知道两国边境数县的百姓几百年来一直通婚,血脉早已融为一体。而今为了上位者的自私,却要那么多亲人分开……” 刘琸失笑,“我说一句,你说那么多。我打过仗,见过无数人死在眼前,其中又有许多和我熟识交好的同伴。相信我,我最是痛恨战争。” 阮韶催马加速,讥笑道:“两国若能谈和,也不枉您中山王屈尊降贵骑了一回驴。” 刘琸暗骂一声,策马追去。 两人顾着赶路,没有在县城投宿,入夜便歇在野外河边。 篝火边,刘琸看着阮韶把洗过的衣服摊在石头上。 他还濡湿的头发披在背上,浸湿了衣服。那薄薄的布衣贴在他削瘦的背脊上,勾勒出身体的轮廓。 时隔三年多,刘琸还记得这把乌丝有多柔软顺滑,也记得这粗陋布衣下是身躯是多白皙柔腻。 明明不知道被多少男人拥有过,可这人总有法子保持着一股出水白莲一般的清高孤傲。真是让人鄙夷不齿,却又不可自拔地为之痴狂。 阮韶对刘琸灼人的目光没有知觉,只是说:“你可想好见了阮臻后,如何和他谈了?若谈不好,你可两边都讨不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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