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和皇后只开宴席开始时坐了一小会儿便回去了,只留下禾苑。 他在等,这一等就到了子时,席面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后,望见江意秋趴在桌上,似是喝高了。 禾苑瞅着面前这喝的不成样子的人,明明一个时辰前还大言不惭地说:“谁能把我喝趴下,老子给你学狗叫!” 这时候倒是安分了,周围已经都走空,禾苑唤了小年过来同他一起将已经喝的不省人事的江意秋扶上了马车,他一路上还在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胡话。 夜里长安大街上还亮着零星几个灯笼,微弱的光打在江意秋的下颌角,轮廓分明,禾苑瞳孔动了动,但立马就偏过了头。 他们上了马车往江府行去,帘子后边,江意秋贴在禾苑身上,禾苑不想动,任由他双手箍着他。 那醉酒的人突然抬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禾苑,手上使了点劲儿,圈得禾苑顿时就要喘不上气,他要推开却听见他似是有点委屈道:“你不喜欢我吗?”
第8章 自戕 禾苑在那双泛着些许涟漪的眼睛里看到了炽热,那样烈的火似乎转瞬间就要把他吞噬殆尽,他不知要怎么回答,就像下着雨的那日一样。 “阿苑,我好喜欢你。很久以前便是。”江意秋坐在榻边,用力的牵住禾苑的手,就像他日日夜夜想的那样,忍不住要把他锁在他的身边。 禾苑曾将江意秋视为最亲的兄长,幼时也唤他“阿秋哥哥”,不知从何时起,他不愿再唤他“哥哥”。 幼年时江意秋总是能够跑得很快很快,但他体弱追不上他,他也不能像江意秋一样做什么都可以毫无顾忌,总有人无时无刻来提醒他不能这样不能那样。 甚至有一段时间,他很嫉妒江意秋,他嫉妒他能策马跑那么远那么久,他嫉妒他能做什么事情都可以随心所欲。 可是后来有一天他发现,江意秋在等他。他再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将他甩的远远的,他就在那里站着等他,在前方望着他,静静地等。 禾苑心里能够察觉到,如今要面对这么直白纯粹的情感,他不知作何回答,但此刻身染风寒,脑袋里一团乱麻,只能道:“过几日再说。” 这过了几日,他此刻是清醒的,但面前这人喝得让他觉得江意秋现下是迷糊的。 他能回答什么,不喜欢吗?喜欢吗?禾苑想不出,但他在这清澈明亮的眸子中看到的是无暇真切的情感,他为之所动,并且不想拒绝。 他俯首,柔软的唇轻轻碰了一下醉酒人的额头。 江意秋瞳孔皱缩, 这一瞬间他第一次尝到了被回应的甜,酒劲儿的浑浊感直冲头脑,燥热感逼得他汗涔涔的。 禾苑双腕突然被紧紧扣住,嘴唇又痛又麻的感觉让他很难受,可手被锁着抽不出,江意秋用另一只手用力掌着他的后脑,让他只能被动地接受这并不温柔的亲吻。 禾苑的舌被他霸道地占领,含着又不留余力地咬着,仿佛这里是他江意秋的领地,他要用力留下属于他一个人的印记。 禾苑痛得在心里嘀咕:“他不会是记着我上次说他像犬吧,疼啊。” 烈酒的味袭来,禾苑受不住,他原本不沾酒,也并不胜酒力,这酒虽香醇,但这香味让他窒息。 没法呼吸,禾苑的意识渐渐混沌,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被啃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寝屋了。 还是被小年叫醒的,说是来彦在府内自戕了。 江意秋早早便赶了过去,到时,来彦的尸身还未被清走,白绫吊在悬梁,矮凳翻倒在一旁,来府上下哀嚎声阵阵。他仔细瞧了来彦的死状,确是被这白绫勒死的。 可江意秋还没有要将他的罪行告知靖王的意思,如此着急自戕谢罪?他想不通。 还没见到人,就听李晏贞的声音,似是哀痛道:“来尚书在册封大典那几日还好好的,这怎么就突然自戕了?真是可叹人生无常啊!” 江意秋瞥了瞥李晏贞的脸色,禾苑曾对他讲过李晏贞此人曾经跟来彦的来往最密集,他们之间必定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此次来彦自戕,多半跟李晏贞脱不开干系。 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来彦身上确实没有受伤的痕迹,也就是说他不曾有过抵抗的痕迹。 此时高剑信也来了,他是替靖王来查看具体情形好去宫里回禀靖王的,这么多年,官员自戕的例子,除此之外可没有第二件了。 江意秋在与高剑信交涉途中得知,李晏贞今日大清早的便去宫里请见靖王了,说是上次兵部核查整改已经完成,请靖王查看吏部整理好送去兵部的卷轴。 可仵作检验尸身之后道来彦约莫是在今日卯时左右丧命,这么一来,李晏贞根本没有时间过来对来彦下手。 可谁又能安安稳稳经过那么多道走廊,到内屋去杀人。还有那么多下人,不可能不会被看见。 几人在现场轮番查验之后,仍是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怎么看都是自戕。 高剑信便匆匆策马赶回宫里去了,江意秋紧随其后,走之前发现李晏贞也跟着又要一起往宫里去。 江意秋特意等了等李晏贞的马车,驾马的小吏对江意秋行礼,李晏贞掀了车帘,道:“江公子,哦不对,如今得叫乾圣王了,一同去面见圣上吗?” “呵,是啊,我如今才受了册封礼,诸多事情都还需向各位前辈请教呢!这不是特意来问问您,之前兵部核查的,应该一切都好吧?上次赛马,我见着好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都是您兵部底下的得力干将呢!” 江意秋颠着马,不急不慢地走着,手搭在刀柄上,眼睛始终没赏他一眼。 李晏贞轻笑一声:“我那几个不成器的手下,竟还劳乾圣王记挂着,这怎么能呢?乾圣王如今直接统领五十万大军,皇上连兵符都给了,器重呢!老臣如今这把年纪了,手底下出几个不听指挥的东西也是常有的事,梁易那事儿皇上已经没有再问过了,想必是太子殿下已经料理妥当了。” 他一口一个“乾圣王”,说得江意秋只想给他两下。 江意秋转了转马鞭,侧头对他道:“那是,太子殿下的能力岂是你能质疑的。我听闻来尚书生前与您关系不浅,如今人走了,您可不要感到寂寞。”话毕,拱了手拍马就直奔宫里去了。 这些个老狐狸他是真的不屑与他们多费一句口舌。 李晏贞放下帘子,冷笑一声。他本就怕来彦的账簿落到别处,在今早以前,他就把那账簿弄到手了,来彦也死了。 大殿内,靖王扶额,眉头紧皱,来彦也是他手底下的老臣,十几年前也是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重臣,如今人突然就自戕了,心里五味杂陈,但他如今更加头疼的,是礼部如今陷入了无主之地。 大靖为何出不了几个像样的人才,靖王也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他也没有出过限制寒门学子入学及考功司的诏令,不至于贫寒人家都那般愚蠢。 禾苑必然是想让沈尘尘接替来彦,但靖王却下令让来彦的儿子来晋替了他父亲的职位。 人人都心知肚明靖王这是动了恻隐之心。 来晋没往宫里来,来彦只有来晋一个儿子,得安排丧事。靖王便拟了圣旨,叫福宁公公亲自去来府送旨。 李晏贞在殿内一言不发,今日清晨他来宫中与靖王呈报核查详情,吏部尚书徐章甫也一同来了。 徐章甫在靖王面前直言不讳,不给李晏贞留丝毫情面,当面弹劾他兵部人员懒散非常,户籍册子杂乱不堪,甚至出现人与名对不上号的情况,混乱至极。 靖王听罢也是怒气上心,直接让李晏贞跪地不起,后来是听说来彦自戕在府中,暂且又把李晏贞这事搁一边了。 徐章甫在一旁,他欲提醒靖王兵部的事宜不可太过松懈,就算如今不是战乱,也要居安思危,不能大意。可上次梁易的事情发生,李晏贞的人都敢御前行刺了,靖王也并没有给李晏贞定个什么大罪,就轻飘飘一句罚俸和停职。 此时李晏贞在殿内静静听着一众朝臣与靖王之间的言论,不语。 让来彦的儿子来晋继位于他而言是好事,总比让那沈尘尘上位要好掌控得多。靖王下此圣旨,正合他的意。 江意秋送禾苑回太子殿,又替禾苑系紧了风领,特意走在前方侧面一点点,替他挡了夜里的凉风。 禾苑看向江意秋提着的灯笼,灯芯缓缓燃烧着,他思忖着想把沈尘尘抬上去,可又怕过于着急,让别人直接把矛头又对准沈尘尘,他一介寒门,只怕是抵挡不住这些老狐狸的暗箭,他的护卫也快不够分了。 来彦如果真是自戕,有可能是受了谁的胁迫,照册封大典那几日的状态来看,他并不像是要寻死的人。 江意秋那时候捏着他的把柄,他还尽心尽力将册封大典安排得当就是想跟江意秋套一套关系,反正方文州也并未因此丧命,只要他将上下都打点好,就还有余地挽回,他来府别的不说,就是钱多,说不定刑狱也不用去了。 禾苑正这么想着,已经到了太子殿门口,却发现从黑暗里急匆匆钻出来个人影,径直走向他跪下了。 江意秋将灯靠近了些,仔细看了发现居然是来晋。 夜里暂能偶闻声声狗吠,来晋披着黑色氅衣,掩人耳目到太子殿前,郑重其事地行了礼。 江意秋赶忙将禾苑来晋二人护送到殿内,又遣了府上的精兵将太子殿都围了起来。 几人疾步匆匆,入了正堂,小年烧了地龙,屋内的温度才不至于让禾苑冷。 江意秋让侍女们奉了茶之后就让他们都退下了,他自然地到了禾苑身边立着。 来晋攥了攥拳头,立起身到禾苑面前跪地双手奉上了一封卷轴,并道:“太子殿下,我今夜是来请罪的。” 禾苑捏着茶盏,又放下了,道:“请什么罪?” 禾苑只对来彦比较熟悉,此前与礼部的一应往来全是与来彦在交涉。 来晋作为礼部侍郎,只听吩咐做差事,今日之前,此人的存在感在众臣子里确实不高。 今日才得缘一见,却是为着请罪而来的,这让禾苑有点不知所因。 来晋抿了抿嘴唇,肩膀隐约在颤抖着。禾苑伸手抚了抚他的肩,不知是地龙对他来说太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额头甚至还微微渗着汗,一时没有开口。 江意秋俯瞰着他手中的卷轴,沉声问道:“这是什么?” 来晋低声回道:“回将军,是礼部的账簿。”
第9章 夜谈 来彦死前最后一次去李府后,回去的路上就差人去重新誊抄一份账簿,府上一个小吏受了来彦的令,借着烛火,当夜就开始抄写。 两个侍卫在门口把着刀柄而立,屋内的人奋笔疾书,直到半夜过了丑时才完成。 刺客悄无声息潜入来府中,利刃摸了门口两个侍卫的脖子,鲜血顺着刀锋低落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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