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抬起眉捎,殷切地看向岑云川,好似真的很为对方担心一般。 一双眼装得极为真切。 岑云川却只是冷眼看他作秀,并不不搭话,场面一度变得尴尬而死寂。 “呕……” 梁王世子刚被人从水中捞出,浑身沾染着淤泥的腥臭味。 此刻整个人正瘫在草地上不断往出来干呕着吐酸水。 他这死出动静,好巧不巧地打破了微妙的平静。 岑顾偏过头,像是才看见了那浑身上下无处不透着狼狈样儿的梁王世子一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吃惊神色。 他在众人的目光下,丝毫也见不嫌弃之色地匆匆走过去,蹲下身,亲自抬手帮梁王世子摘掉了缠在发冠上的水草,并体贴的替对方拍了拍背。 等梁王世子吐完,终于缓过劲儿,岑顾这才拉起世子的手,将他带到岑云川面前,笑道:“从彦,你之前甚少来京里,恐怕不识得太子殿下……” 他又扭过头,自责的摇了摇头,这才道:“这事也怪我,应早早带你去拜会兄长,不然也不会闹出刚刚这事——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 岑云川直接抱起手臂,想看看他还能唱出什么好戏来。 果然,梁王世子一听有人替他打抱不平,顿时又想起了刚才所受的窝囊气,这辈子又何曾吃过这样的亏,于是嚣张气焰腾腾而起,扯起嗓子大声嚷嚷起来,“太子怎么了?太子就能随便踹人下水了吗?” 他故意拎起自己湿漉漉的衣摆,向众人控诉道:“这不是仗势欺人是什么!” 说罢,一把甩开岑顾的手,几步跑过去,跪在岑未济衣摆下,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了,“陛下,您可要为从彦做主啊!” 岑云川一双眼饶有兴趣的瞅着,就差让人摆上椅子和瓜子来,招人坐下好好将这出双簧看到底。 但他毕竟是国之储君,即便是不在乎自己的脸面,但不能不念及天子威仪和皇室庄重。 今儿宴会又来了这么宗亲大臣。 若是都让人看了笑话去,造成的影响恐难收场。 于是他勾起嘴角。 从容转过身,像是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般,冲着岑未济行礼道:“父亲。” 岑未济的视线从岑云川湿漉漉的头发一直扫到黏到身上正在滴水的稠衣摆间。 岑云川今晚为了参加宴会特地换了玄色绸缎织金衣袍。 黑色稠面上用金线勾出鹰鹤等猛禽及瑞兽的团纹。 此刻光滑平整的丝绸沾了水后紧紧贴在岑云川的脖颈和腿上。 勾勒出少年结实而漂亮的身形来。 但岑未济却阴沉着脸,问:“你这一身又是怎么回事?” “儿臣刚刚下了水。”岑云川不欲多说,于是只是简单解释道,“……御前失仪,还请父亲恕罪。” “真是不知轻重!”岑未济呵斥道。 岑云川赶紧跪下,他这一跪,岑顾等人虽不情愿,但也跟着齐刷刷跪下。 岑顾立马又换上一副孝子贤弟的表情来,挺起背连忙道:“陛下莫要怪兄长,听内侍们说,兄长也是为了救那姚家小姐,这才急得跟着跳下水的……想来也是英雄救美心切。” 姚家小姐? 岑云川啧了一声,脸上不耐烦神色越来越重。 自打他这个好弟弟露面,真是字字有陷阱,句句藏刀锋。 “不知勉王说的姚家小姐是哪个?”岑云川终于忍不住,刷的一下站起来,垂头看着岑顾,居高临下地问。 岑顾抬起头,像是被他咄咄逼人的语气吓到了一般。 嘴张了几下,没有吐出半个字。 岑云川走到他跟前,弯下腰道:“想往孤身上泼脏水?” 他将手稳稳搭在对方肩头。 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慢慢道:“赵氏没给你托梦说说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你!”一听到岑云川提及自己的母妃,岑顾脸色瞬变,他想要挺直背,但肩膀却被岑云川的一只手死死压着,动弹不得分毫。 他的脸因为用力而憋的通红,愤怒几乎要脱笼而出。 “想来她在这……”岑云川道:“也会骂你一声蠢货。” “太子。”岑未济背着手,淡淡看着二人,出声警告道。 岑云川抿起唇。 片刻后,终是不甘地松开手。 最后背在身后,在袖子中攥成一个拳。 长廊下传出一片脚步声。 “哎哟,还不快来扶着点本王。”有人一边喊着,一边快速往这边跑来,“一群没用的东西。” 众人都扭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高大的胖子在几个侍从搀扶下,正一手兜着肚子,扶着腰带,噗嗤噗嗤喘着粗气,往这边奔来。 未等站定,他就赶紧抬手擦了一把湿淋淋额头的汗,连忙向岑未济问了安。 岑云川立马侧过身也客气行礼道:“见过二皇叔。” 梁王冲他点点头。 岑顾见梁王来,刚刚那副扭曲面孔倏忽有了机会,再次严严实实藏了起来。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冲着梁王,语气亲昵地招呼道:“二皇叔怎得这会儿才来,可是昨夜又贪杯了?” “勉王殿下莫要再打趣你二叔了,昨儿夜里陛下遥我赏月饮酒,我呀,难得喝到如此佳酿,竟忘了自己年岁早就不胜酒力,一时没收住,那是一杯接着一杯,都不知道何时倒头睡下,竟到今儿午时才醒……” 显然是刚得了报信,梁王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世子,走到近前,瞧见他这般狼狈模样,气得用手掌重重拍了一下他不安低着的后脑勺,怒道:“丢人现眼的东西……入了宫里还不安分,一天天净给我惹是生非!” 见岑从彦委屈巴巴抬头,略带怨气的瞥了岑云川背影一眼。 梁王又怒其不争拍了他一巴掌。 气道:“莫要在此污了大家眼睛,还不滚下去更衣。” 岑从彦没想到自己老子不但不给自己撑腰,反而平白得了几巴掌。 于是嘴立马瘪了起来。 岑未济适时开口道:“几个孩子年岁小,胡闹罢了,二哥何必与他们计较。” 说罢,露出惯常的笑意,拉着梁王往内里走去,边走边道:“朕今儿还有私藏,走,且去席面上看看,比之昨日,今日的酒是否还能更胜一筹。” 走之前,他的眼风微微扫过岑云川。 岑云川顿时会意,连忙退下去换衣服。 等他换完衣服,里面果然已经开席。 他的位置紧挨着岑未济和梁王,刚一坐定。 就听见梁王举杯,向岑未济敬酒道:“听闻陛下得一猛将,并赐下国姓,想来必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臣来时路上就听见左右夸赞,说此子勇冠三军,万人阵中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今儿可在席上,让臣等见识见识。” 岑未济果然露出得意神色,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此子确实悍勇,不输朕当年。” 又唤左右道:“去寻勿安来。” 岑云川闻言定定朝岑未济看去,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岑未济的笑脸是如此刺眼过。 他在为别人骄傲和自豪。 他在为别人高兴。 岑云川强行控制着自己敛下了眼皮,然后缓缓从桌上端起一杯酒,仰起头,一口干下。 他其实不喜欢喝酒,也不善喝酒,这一杯酒猛地倒进喉咙,呛的他差点没憋住。 火辣辣的一直烧到了心口。 却烧的心底荒芜一片。 等岑勿安一来,梁王立马惊讶道:“竟如此年轻,真真是少年英雄!” 岑未济拿着酒杯,晃了晃,偏头问:“二哥从前未听闻过他吗?” 梁王努力回忆了一下,摇摇头。 “勿安军籍就在梁洲军中。”岑未济指了指岑勿安,这才道。 梁王闻言,立马放下酒杯,上前绕着岑勿安转了几圈,脸上露出赞叹神色,一连说了几个好字,高兴道:“还得是陛下慧眼如炬,竟探得此宝贝。” 又自恨道:“瞧我这整日稀里糊涂样,怕是金子放我在眼皮底下,我也捡不到的,说起这识人辨人之能,我恐怕连陛下的百分之一都不及。” 两人又推杯数盏后,梁王又道:“想来此等人才在我军中也是埋没,臣就忍痛割爱,将此良驹送还于伯乐。” 他话头一转,故意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道:“不过,这人也不能白送,我得向陛下讨个赏。” “什么赏?”岑未济一挥袖子,大方道:“二哥但说无妨。” “自然不是为我。”梁王笑呵呵道。 “这勿安既曾是我军中人,作为他曾经的主官,他此番立下战功,我还未赏赐,今儿不如借花献佛,替他向陛下邀个赏。” 说罢,回头将岑勿安推至身前,鼓励道:“少年人面皮薄,我今儿做次善人,替你开这个口,机会难得,快说罢,想要什么封赏。” 岑勿安踌躇半天,看了梁王一眼,在对方殷殷笑意下,最后还是犹犹豫豫开口道:“臣幼年失沽,又失所亲;旁无弟兄,藐然一身。今蒙见陛下,自觉十分亲切……” 梁王眼珠子一提溜,心里立马有了算计,于是截住他的话,自顾自补上道:“我瞧着勿安这年纪,倒也与云川相仿,昔日武帝收义子平天下,今日我见勿安亦有此机勇……何不借此机会,成了勿安的心意,认陛下做义父,自此为我岑家子孙。” 岑云川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今天晚上都聚在这里,演这么一出好戏都是为了什么。 他的目光从岑顾,梁王,梁王世子及岑勿安的脸上一一划过。 指尖不由攥紧酒杯。 最后看向了高台之上的岑未济。 岑未济独坐在那处,低头把玩着酒杯,思考了片刻道:“如今南北皆有战事未平,天公顺我意,降下良将。朕也不能白白辜负了老天爷的美意……” 须臾,他抬头,道:“二哥所言,朕亦允。” 岑云川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仿佛没有听清楚岑未济刚刚说了什么一般,他哗啦一下站起身,宽广的袖子划拉过桌面,不小心将上面的杯盏带倒。 酒水淌下。 在桌子上散开,最后淅淅沥沥的从沿上滴落。 隔着不同的人和明灭的灯盏,他直白地看向岑未济。 但岑未济却没有看他,也好似没有听见这边动静一般。 岑勿安一副高兴地涕泗横流模样。 梁王也是喜不自禁。 岑顾更是隔得远远的就拱手相贺。 众人也纷纷上前敬酒,恭贺陛下得此佳儿。 仿佛只有岑云川一个人是个异类般,独挺挺的立着。 立于一连喜悦与欢声中。 一脸寒意。 一身孤寂。 “太子,就由你携众皇子向勿安敬一杯酒。”恍惚间,他听见岑未济道:“自此都是一家兄弟,你要带头做好表率,兄弟怡怡,和睦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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