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未济就是这时,破窗而入。 里面的人皆是一惊,立马拎起了手上的家伙什。 岑未济从一两岁会走路起,就学会了打架。 他一辈子和朋友,亲人,敌人,仇人打过无数场架。 但从来没有像是这一刻——愤怒像一把火一样从内里烧了出来,他虽已经饿了几天了,连抬手都变得逐渐困难,走上几步路都要脑袋昏沉,心慌气短,但此刻臂膀上的力量好似又短暂回来了,只因那火快要烧穿了身体了。 他咬紧牙冠,浑身每块肉都绷了起来,弯腰捡起板凳,直直地朝着迎面举着刀斧冲来的几人走去。 他暴喝一声,迎手一板凳砸过去,因为太过用力,额头的青筋齐齐爆了起来,看起来恐怖如斯。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他抬脚将对方手中斧头一脚踢掉,一把拎过就近的那个粗壮男人,咣咣就是两拳,打得对方眼眶里滋出血来,趁对方眼不能视物间隙,捡起斧头干净利落地砍断对方喉咙。 他的手骨因为过力而脱臼耷拉下来,但他眼睛一眨都不带眨的,用另一只手快速的将骨头坂回正位,然后踩灭火堆,于黑暗中转身。 另外一高个子见岑未济下手如此狠戾,知道遇到了硬茬子,今日若是不处理掉,来日恐留下后祸,于是放轻脚步,摸出断刀,准备从暗处偷袭他。 多年练就的直觉让岑未济立马就感受到了杀机,他从地上捡起斧头,立在原地,耳朵稍一动,闭上眼,谨慎的通过风带来气流感受着方向。 在那厮扑来一刹,瞬间暴起,抬手狠绝的将斧头用力劈进对方脑门里。 那人的血瞬间飙出糊满了他的双眼,滴滴答答顺着眉骨淌了下去。 刀入肉里,岑未济还嫌不够,故意要绞上几圈,面无表情的听着对方濒死前撕心裂肺的喊叫,这才满意。 那小个子躲在暗处,看着满脸是血,宛如罗刹地狱中走出来恶鬼般的岑未济,吓得几近昏厥过去。 岑未济解决掉那一高一矮的匪人,屈起一条腿,坐在破庙中唯一的一张桌子上,另一条腿随意垂下。 他一手扶着断刀,听着刀尖在肉里搅动的声音。 一双眼平静的宛如死潭,冷寂而幽黑,不似活人。 那小个子男人看此场景,缩在墙角,嘴哆嗦的厉害,竟吓得失禁。 但他知道,如若不逃出去,自己必是下一个刀下亡魂。 他摸索着墙面,抖抖嗦嗦的爬起来,正准溜边逃跑的时。 岑未济单手拎起刀,用尽全力一掷——那是双曾在战场上挽过大弓的手。 刀正中背心,将人狠狠地扎在门框上,那门扇剧烈晃动几下,发出吱呀吱呀声响。 那矮个子动了动嘴,发出呻吟,但岑未济仿佛一点都不想听见他的声音,走过去,从地上捞起这群人不知何时吃剩扔下的小孩骸骨,狠狠插入他的口鼻。 对方因为巨裂的撕痛,尚不及呼救,浑身狠狠痉挛几下后,就立时毙命了。 岑未济抹掉脸上的血后,这才弯腰将地上哭的一脸青紫的岑云川捞起,一把抱入怀里。 岑云川就跟寄生物找到了宿主一般,立马用小手紧紧勾住岑未济的衣领,人意识还模糊着,但身体却依着本能靠了上来,小小的缩成一团。 岑未济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忽然觉出几分心酸来。 他将庙里堆积成山的骸骨和破庙一并大火烧了后。 又将那几个匪人尸首拖入荒野,招来野狗,这才抱起岑云川,深一脚浅一脚,忍着浑身的疼痛与饥饿,靠着恍惚的意识坚持到村庄口后,两眼一闭,终于昏倒。 等醒来,发现自己还是被好心人救了。 对方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婆,看他醒来道:“老天爷啊,可算醒了。” 说罢,又连忙转身朝着后面喊道:“老头子,你快来看看,他这可是吃了毒蘑菇才昏过去的?” 岑未济费力爬起来,“毒蘑菇?” “是啊,我们锄地回来看见你躺在那小道上,你那孩子,不知从哪摘了个蘑菇来,正给你往嘴里塞……”老太婆絮絮叨叨起来,“我瞧他年纪小,怕是不懂这东西不能吃……连忙让我家老头子将你抬了回来,又灌了些汤汤水水下去,硬抠着逼你吐出了些。” “也不想想,这世道,地里长出来的东西,但凡能剩下的,哪个不是毒物,能啃两口的,还能遭到天亮?” “唉,作孽啊,你这小伙子带着个孩子又是从哪边逃荒来的?” 岑未济却只问,“孩子,可,可吃了蘑菇?” “吃了,不过不多。”老太婆见他心疼孩子,连忙道:“这孩子难得有孝心,以为这是吃食,自己饿得两眼发黑,也先给你喂……” “……”岑未济。 可能是那次差点被下锅炖了的经历太过惊悚,导致岑云川很长一段时间,都非常没有安全感,晚上睡觉必须拉着岑未济一片衣角才能睡着。 若是岑未济独自一人出去。 他能睁着眼一直等几天几夜。 仿佛只有到了岑未济怀里,才像是倦鸟终于找到了巢穴一般。 那时候的岑未济背着他,也是像这样一般,淌着月光,走过一个又一个挂着月亮的夜晚。 “父亲,你还记得长安吗?”十六岁的岑云川在他背上,问。 “那时长安的月亮,跟今夜一样。”他道。 岑未济抬头,接道:“一样圆。” 岑云川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脸上露出真正轻松的笑意。 “可月如初,人不如故。”他叹道,“长安依然还在那里,但我再也没能去过。” 岑未济自然也听出他话里的那点委屈和不甘心味,也笑,“是啊,当时的娇娇儿,如今一转眼就变成了快要背不动的模样。” “狸奴大了,也不需要爹爹再护着了。” 岑云川正想继续说些什么。 禁军统领急匆匆地赶来,跪下道:“陛下,奉郡急报。” 岑云川想要下来,却被岑未济兜住背,死死不松手,并带着警告意味的捏住对方的腰。 “说吧。”岑未济淡定道。 “我们埋入赵家的暗桩。”禁军统领道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忐忑不安的抱拳道:“……死了。”
第十一章 闻言,岑未济倒是没有什么表情,继续抬脚往前走。 岑云川心里却是猛地一惊。 赵家?暗桩? 看来父亲早就开始对赵家有所动作了。 禁军统领跟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收敛着自己的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垂着臂膀跟着往前走,嘴里还要继续道:“那赵家对外宣称,说我们的暗桩和他们家小妾私通,便将两人当众打死,抛尸城外……” “前天夜里,那小妾家里兄弟摸黑去收了那小妾的尸身,我们的暗桩……” “还曝尸郊野。” 禁军统领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连脑袋也低下了。 “你既是禁军统领,这些事还需朕专门提点吗?”岑未济道:“去将尸体收回,妥当安葬,有家人的,重金抚恤,若是没有,牌位入典臧楼,以其功绩受万民供奉。” “但那赵家恐是早就起了疑,一直派暗哨盯着,想顺着收尸人摸出背后根系来。”禁军统领道。 岑未济却似笑非笑道:“那便让他们摸罢。” “是。”禁军统领抱拳道。 又跟着走了几步,大块头的统领纠结片刻后,还是开口道:“太子殿下,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还是臣来背着殿下吧……若殿下嫌膈,臣去喊几个弟兄抬个架子来,这样也平稳些。” 他本以为自己是体贴圣意。 没想到岑云川闻言,将头埋的更深了些,整个人恨不得就地钻入石缝里去般。 岑未济感受到了脖子上的热意,知道对方这是不好意思了,于是便轻声呵道:“快些滚吧。” 自个拍须溜马完全没拍在点子上,大统领沮丧的摸摸脑袋,赶紧退下了。 一到万崇殿,岑云川刚被放稳在塌上,就迫不及待的抓住岑未济的衣摆问:“父亲,赵家……” 岑未济却转身,喊来董知安道:“去请黄先生入宫。” 这黄兼本是乡野大夫,在民间访医走诊三十余年,后名声渐起,被当时盘踞中原罗川等地的刘氏所擒,岑未济攻破罗川后,将其救出,特地招入军中为军士看病,后因医术实在了得,又将人请入宫中坐诊于太医院。 但此人性格执拗,不惧权贵,率性而为,因此岑云川小时候,每每忌病讳医时,都是靠黄兼强灌或者下狠手治好的。 岑云川对他心有余悸,一听见此人的名字,不由自主求道:“能不能换个人来。” 岑未济恍若未闻。 理都不带理他的请求。 岑云川只得瘪了瘪嘴,委屈巴巴坐在塌上等着。 等到看完病,又在岑未济盯梢下被猛灌了三碗药后,岑云川这才得以解脱。 谁知刚躺下,董知安又遣人送来泡满药草和艾叶的药包,请他去偏殿药浴。 捏着鼻子泡完澡,浑身热气腾腾的披上厚衣,这才被放了回去。 一进门,就看见岑未济正在几案边练字。 岑云川走过去,看了一眼他写的,发现是“山不让尘,川不辞盈。”八个大字。 心里正琢磨着这是何意。 便听见岑未放下笔,在椅子上坐下,问他:“赵家之事,你何解。” 岑云川心里也惦念着这事,刚刚沐浴的时候,趁着泡在浴池里的功夫,脑子里已经将整件事大概走过一番。 于是道:“赵家在奉郡盘踞百年,亦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大族,当年平则一战,赵氏家主带三万人马归顺岑氏,先帝将人安排您这里,赵氏将赵女献于父亲,又派赵氏长子,次子入您麾下。如今已过十六载,赵氏长子和次子在战场上无所功绩,朝堂上亦无所作为,赵氏定然不能稳坐奉郡,心中急切,只能寄希望于赵妃和岑顾身上,才有此番诸多动作。” “如今赵妃已死,只怕赵家更不能安分。” 岑未济点点头,面上不动声色,但目光却落在自己刚刚写的那八个字上。 纸上墨迹未干,灯下泛着乌金色光泽,带着一点徽州墨香的独特气味。 岑云川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里琢磨片刻,忽然有所了悟。 于是作揖道:“夜既已深了,儿臣不扰您清净了,请求告退。” “去吧。”岑未济自然也瞧出他的模样,于是道。 看着往日里找万般理由也要赖着留宿万崇殿不肯走的太子殿下,如今这副急匆匆恨不得拔腿就走人的模样。 岑未济凝视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奈之余,心里也有了几分宽慰。 孩子终究是大了。 岑云川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从屏风后悠悠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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