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石无医。” 少司君随意捏起一块糕点咬了半口,细细咀嚼着。 而那随口抛出来的字句,却是如此惊人。 怎会有人这么随便说出来这种话? 阿蛮不由得仔细观察起少司君,从他进食的模样,再到他细微的神态,动作……虽未蹙眉,可阿蛮感觉得到甜香的糕点在少司君的口中,仿佛是干瘪无味的劣质馒头。 天生没有味觉吗? 不然为何对美味也无动于衷? 阿蛮莫名涌起这样的猜想。 身为一个只要吃饱就挺高兴的人来说,的确不太能理解。 只是腹中抽搐的感觉越发强烈,让他神色微白,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去细想。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紧握成拳,将那抽痛隐忍下来。 “……这么来看,大王也很好养活。” “很好养活?”少司君扬眉,似乎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何意?” “大王不怎么爱吃东西,岂不是没有偏好,做什么吃什么,不是很好养活吗?” 少司君笑了起来,用帕子擦了擦手,“那像夫人这般,吃什么都津津有味的,不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好养活?” “有的吃就是福。”阿蛮勉强笑了笑,额头隐隐有薄汗,“总不能多嘴挑剔。” 少司君若有所思地盯着阿蛮看了好一会,那锐利的眼神近乎穿透他的身体,让他整个人僵住,呼吸都轻了下来。 好在之后,少司君也没再说什么,甚至还在碧华楼吃了夕食方才回去。 有楚王在,夕食的水准直线上升,虽不是大鱼大肉,却也精致许多。只阿蛮胃痛,吃得比往日少了许多。 饭后楚王并未多留,待他离开后,秋禾与秋溪两个围了上来,都压不住脸上的喜色。 三紫:“你们怎么这么高兴?” 秋溪:“大王虽有夫人侍君,却不曾听说与哪个一起吃饭。” 秋禾也道:“这可是别人不曾有的殊荣呢。” 不过吃了个饭,只因是和楚王一起吃的,在其他人眼里就是无上荣耀。再想起宫女猜测那些后宫女人未有承宠的事情,阿蛮就感觉胃痛更烈。 阿蛮抿了抿唇,哑声说:“我有些累了,想去休息。” 秋禾秋溪忙上前想要搀扶,阿蛮摇了摇头,自行上了二楼去。两个秋没有跟上来,三紫却是紧跟其后。 待阿蛮进了房间,三紫想跟着跨进去时,却看他转身压住门框,拦在她的跟前。 那阻拦之意非常明显。 三紫停下来,反射性将阿蛮打量了一番,只除了脸色微微发白,其他倒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压低声音:“你平日出任务,说话也是这么不知分寸吗?” 楚王刚来时,三紫听着十八与他的对话,心都快要跳出来。楚王想宠谁就宠谁,十八说那话是在戳谁的心窝子? 让他别跪着还不乐意了不成? 那话往浅了说是一时失言,往深了说是不知好歹! 如果十八以往也是这么做任务的,她都要开始怀疑,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此事是我失言,往后不再会。”阿蛮撑住门框的手指绷紧,指甲微白,其用力程度近乎痉挛,“三紫,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三紫狐疑打量着他,仍是不能在他脸上看出什么,低声嘟囔了几句,到底转了身。 就在阿蛮要关门的瞬间,三紫突兀回头,劈手袭向他的面门。 阿蛮神情肃然,矮身避开她的袭击。 无声无息里,两人飞快交起手来。 不到三十招,三紫被阿蛮掼在墙上,自她发间夺走的木簪已然抵住她的太阳穴。 卡在喉间的胳膊勒得三紫满脸发红,拼命挣扎起来,“……对不起……我只是……” “只是觉得我有些不对,所以想试探我?”阿蛮面无表情地说,“可你终究只是二十七。” 呼哧,呼哧…… 三紫已经说不出话来。 阿蛮的声音冷漠,透着冰冷寒意:“再有下次,我会直接杀了你。滚!” 他拗断木簪,一个巧劲将人踹到边上去。 三紫死里逃生,不敢耽误,翻身下了楼。 待寻了处无人的空房间,这才真的敢咳嗽出声,胸口剧烈的起伏,是对刚才濒临死亡的恐惧。 阿蛮刚才,真的差点杀了她。 楼内排序,虽不是完全依照武艺,阿蛮也不是身手最好的那批,可三紫是真的打不过阿蛮。 方才出手试探,只是本能觉得阿蛮有些不对,却摸不清楚是哪里不对劲。 ……只是看阿蛮暴打她的模样,应当只是她想多了罢。 … 驱走三紫后,阿蛮倚靠在门板上沉沉吸了口气。 许是因为放松下来,胃中绞痛再压不住剧烈翻涌起来,疼得他脸色发白,额头薄汗冒出,整个人滑落在地蜷缩成一团。 阿蛮勉力调整呼吸,挨过最疼的一波,勉强靠着门板坐起来,掐着几个穴位缓缓按压,也不知揉了多久,一阵作呕的欲|望翻涌上来,他才起身去屏风后扶着木桶吐了出来。 吐完后,他趺坐在边上,虽是汗津津的模样,可人已是轻松许多。 久病成医,阿蛮往往是这般熬过去的。 缓过劲,他先叹了口气。 不必三紫说,他也知道今日那话不该说。 不过是旧时旧事与今时今影交叠一处,让人恍然似梦。 他在司君面前总会不自觉放松下来,仿佛那是安全所在……毕竟在那相处的几个月里,是阿蛮难得轻松的日子。 可司君是司君,少司君是少司君。 纵然他们是同一个人,可阿蛮也不能再沉溺过往。 阿蛮慢慢爬起来清理自己刚才弄出来的狼藉,又推开窗户散去味道,等将一切都遮掩干净后,方才拖着疲乏的身体倒在床上。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今天本该要去流芳斋还书,可到底困顿上涌,还没再想什么就跌落梦乡。 小睡两刻钟,阿蛮转醒,迷瞪着翻了身。 正当他懒洋洋地盯着窗口的落日斜阳时,沐浴着血红残阳的三紫刚巧翻窗进来,满脸焦虑,甚至顾不上不久前的争端。 阿蛮坐起身来,蹙眉看向她。 三紫声音又快又急:“十八,楚王招你今夜侍寝!” 命令已经送到碧华楼,只是传令太监听说苏夫人刚歇下,便说不必唤人起身。眼下秋溪秋禾两人在底下喜出望外,可三紫听了却是如遭雷劈,立刻赶来告知阿蛮。 在她看来,这的确是这潜伏最大的破绽。 如果十八真是个女人该多好,顺顺利利送上床,也不必有现在的麻烦。 身为死士,什么贞洁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现在楚王看中的是她,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身体。 阿蛮听了三紫的话后面无表情,只是无来由地深吸了一口气。 ……少司君不是说他不做情夫的吗! 总觉得,胃又痛起来了呢。
第8章 侍寝,是一件喜事。 至少对于身处后院的女子而言,确是如此。 阿蛮也是临到头了,方才知道要有那么多的步骤。沐浴更衣,涂抹妆容,听那派来的管事姑姑提点礼仪,再有小轿抬到门外,等待着阿蛮上轿。 谁都看得出来,这位苏夫人是不愿意的。 面无表情不说,且看那张苍白的脸色与疲倦的神态,也足以看出她的想法。 可这里是楚王府。 楚王想要如何,自是只能如何。 秋禾和秋溪本要伺候阿蛮沐浴穿衣,不过这活被三紫给抢走后,她俩只能铆足劲为阿蛮上妆,直将他苍白的面容涂得血气饱满。 后来,那管事姑姑只说不够,又帮着多描绘了几层。 秋溪和秋禾欲言又止,不敢开口。 阿蛮已经不想去数这脸上到底涂了几层铅粉,管事姑姑说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满腹的心思都只停留在今夜的事情上。 “……夫人……苏夫人,时辰到了。” 新来的管事姑姑咳嗽了声,神情严肃得很。 阿蛮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才慢吞吞站起身。三紫挤开秋溪和秋禾抢先一步,搀扶住了他的胳膊。 一点冰凉的东西经由衣袖的掩盖,被三紫飞快塞到了阿蛮的手里。 阿蛮握紧了那东西,目光飞快掠过三紫,望向寂静门外的小轿。 唉。 他无声无息叹了口气,迈开了步。 小轿摇摇晃晃抬起来,前后各四个人跟着,摇摇晃晃的红灯笼照亮前路,投射下来的光影怪异又扭曲。 碧华楼位于王府西南一角,自小楼出,先是西,行了一段,再北……阿蛮在心里默记着方向与大致的时间,边抚摸着三紫临行前塞到他手里的东西。 即便阿蛮知道此行凶险,可他还是没有带上匕首等物。 三紫知道他的想法时,差点以为他疯了! “你是在发什么疯?你这一去,必定暴露身份,你连一点防身器具都不带,是觉得自己赤手空拳就能敌过王府守卫吗?” “纵是带上利器,以我一人,就能敌得过王府守卫?” 三紫语塞,咬住下唇。 她当然知道这不过是无谓挣扎,可连挣扎都不做,岂非束手就擒? 阿蛮轻叹一声:“我有主意。” 其实也算不得主意,只是此行生死攸关,困兽犹斗罢了。 “你能有什么主意?”三紫的声音紧绷,“就算现在想要自宫,且来不及了!” ……怎就和这事杠上了? 他就非得做太监不可? 阿蛮无奈地捏着眉间,吐了口气:“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总不会害自己。” 很显然,三紫还是不大放心。 阿蛮想着那时三紫的神情,再低头看着手里冰凉的小瓶子,到底拨开瓶盖看了眼,旋即面无表情地盖上去。 这妮子有病呢。 给他送春|药做什么! 阿蛮头疼地将小瓶子塞到腰带里,眼不见心不烦。 … 一顶轿子,将阿蛮摇摇晃晃送到了正殿。虽然这事非常荒唐,可对阿蛮来说,一路上所经过的地方,即便隔着一道门帘,却也在他的心中交错起来,成为一张鲜明的路线图。 这倒是意外之喜。 被人搀扶下来时,比起这座恢宏宽敞的殿宇,阿蛮最先感受到的却是守卫在外的森严。 隐约间,还有些许血气。 很淡。 这里,刚刚死过人。 阿蛮沉默地跟在管事姑姑身后,进到殿内的那一刹,浑身汗毛耸立。 ……嗯,好多同行。 普通人无法觉察到的视线,一一扎根在他身上,在确定来者是谁以及无害后,绝大多数视线方才移开。 但是这殿内的血气,就更浓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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