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样的吸引,才叫楚王堂而皇之,于众目睽睽之下抢走妇人,丝毫不忌惮之后会有的恶名。 既非贪色,为何今夜非要侍寝? 定有别的原因。 尽管摸不透少司君的想法,阿蛮还是模模糊糊觉察到了危险。 他今日所行之事种种要真计较起来,根本走不出这个门。 可直到现在,阿蛮还好端端站在楚王的面前,就足够说明,他赌对了! 方才种种,楚王并不生气。 别说生气,在他眼底,正有怪异的兴味。仿若有火燃烧,幽暗而诡谲,正一错也不错地盯着阿蛮。 “夫人这断子绝孙腿未免毒辣。”少司君似笑非笑,只是眼底毫无笑意,“以灯盏为器,是想自裁?” 少司君觉得有趣。 若是阿蛮真能乖顺,听话,温柔地匍匐在他的脚下? 不,这不是他所想要的。 少司君此人,所欲、所贪、所喜者,从来都是那等暴烈之事。阿蛮越是反抗,越是挣扎,便越会引起他的欢愉。 ……可情知如此,阿蛮难道能顺从? 他睫毛微颤,却是平静开口:“为求自保,何错之有?何罪之有?” 毕竟顺从,也是死。 “哈哈哈哈哈哈——”听完阿蛮的回答,少司君大笑出声,那肆意张狂的风流尽显其身,言辞间竟有欢悦:“夫人此前将自己说得那般谨慎微小,什么所言不妥不得不跪,呵,于这低眉顺眼的皮囊下,又藏着何等烈性?” 阿蛮神经微跳,不知为何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或许今日所为,会引起更大的祸患。 少司君是个越不让他做什么,就非得做些什么的脾性。而今这位大王竟是抛却了先前不管为何的目的,只将所有的注意都落在阿蛮的身上。 不管此前少司君为何在意他,那番种种皆是外物,许是他身上的东西,许是他表露出来的特征,许是他那能引人食欲的地方…… 可此时此刻,他清楚明了地意识到,少司君在看他。 那锐利的视线几乎要穿透所有伪装,直剥最深处的存在。 真真正正地注视着阿蛮这个人。 ……啊,少司君在兴奋。 这才是今夜滋生出来的,对阿蛮而言真正的危机! 少司君是一个因为寻不到苏喆就趁夜屠了谙分寺管事的狂徒,是一个外界本有暴戾残暴之恶名的疯子,在这个时候,他会怎么做? 阿蛮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暗卫蠢蠢欲动地注视着这一幕。 这些藏于幽暗处的魅影清清楚楚地记下了两人搏斗的画面。 就在苏夫人动的那一瞬。 大王也毫不犹豫欺进。 说是搏斗,或许太过高看这一回事。 毕竟阿蛮不能用全力。 若是当真一对一,不说胜之,保全自己总归没什么问题。可一来阿蛮近时少食体虚,二来他难道真的能暴露实力不成? 可他必须动。 因为再退已不能,少司君不会再信那他所谓“咬舌自尽”的说法。 两人秦王绕柱不多时,阿蛮就已经被男人扛了起来。 ……扛? 一时间,存在的种种僵持,都在少司君这出其不意的动作里呆住。 头朝下被扛过肩的阿蛮震惊少司君这突兀的行为,在一片茫然中被丢上了寝床。 阿蛮打了个滚坐起身来,正看到少司君掏出手帕,在他脸上狠狠擦了一记。 等下…… 阿蛮欲说话,又被擦了一记。 擦了一下,又是一下,再是一下,擦得阿蛮愣是说不出话了。 ……不是,这在干嘛? 阿蛮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迷茫。 刚刚不还威严森森,肆意妄为,眼下突然有此做派,就像是一瞬间暴起的怪物安顺下来,如何不叫人困惑? 可少司君不理。 他接连几下擦拭,仍不能完全擦掉那些胭脂水粉,反倒是阿蛮的脸被磨得生疼。 “……大王,那是肉,不是石头。”阿蛮无奈出声,“会痛。” “我还以为,夫人没有痛苦与害怕的情绪呢。”少司君手里的帕子已经脏兮兮的,嘴上慢条斯理地说,“换做别个,现在已经被拖下去斩了。” 阿蛮抿唇。 少司君仍盯着那一脸粉白不喜,丢开已被污了的手帕,几步走到木架支撑的铜盆前,自底下小格取出又一张帕子沾湿。 而后折返回来,捏着阿蛮的下颚,一次又一次,终将他脸上那些多余的粉擦得干干净净。 只是这其中,不知用掉了多少张帕子。 用了丢,丢了再取,如此反复。 少司君不是那等会伺候人的,初初做来这样的事,也很是粗鲁,将阿蛮擦得东倒西歪。 看着阿蛮那张干干净净的脸,少司君终于是满意了。 阿蛮幽幽:“大王可以让我自己来。” 少司君:“岂有己之为乐哉?” 阿蛮叹气,他从前到底是怎么觉得,司君是个天真文弱,只偶尔嘴毒的书生? 到底是他看人眼光太差,还是少司君太会隐瞒? 丢下最后一张湿帕子,少司君净了手,终于再慢悠悠走回来。 此前所有的对峙,都在少司君这无厘头的动作下陷入了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的尴尬,阿蛮眼睁睁看着男人走了过来,压着他的肩膀躺下来。 刚才发生的激烈冲突,竟是真的连提也不提,就随手抛却,仿佛那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瞬时暴起,转瞬栖伏。 如此任性恣意。 如此喜怒无常。 阿蛮神经紧绷,不敢放松。 烛光次第熄灭,只余下淡淡光辉,朦胧床帐内,阿蛮听到少司君的声音悠然响起:“夫人识字爱书,略通武艺,那苏喆可当真是没眼光。” 莫要说了。 不知为何,一听到楚王提起苏喆,阿蛮只觉得尴尬。 ……幸好楚王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不是?”阿蛮不言不语,可身后人却没放过他,那声音朗朗,却如恶鬼在世,“毕竟如夫人这般机敏聪慧的人,可从不多见。” 阿蛮心口一跳,只觉不安。 方要说话,一只大手却捂住了他的口鼻,也堵住他的话头,“嘘……”近在耳根的吐息让阿蛮的身体不自觉哆嗦了下。 竟不知那气声穿耳过,却是叫人酥软。 “今夜我可以不动夫人……”少司君幽幽叹息,话到最后尾音,竟是有几分可怜委屈,好似吃了多大的亏,“可总该让人尝尝味罢?” 在这几乎看不清的幽暗夜里,湿热的鼻息扑打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在那低低呢喃里,竟比先前的舔舐啃咬还要暧|昧三分。 可尝,又是怎么个尝法? 阿蛮毛骨悚然,先前尤不够,他还想怎么尝? 一进一退间,一瓶已经早被主人忘记的东西自散乱的腰带滚了下来。 它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却在这紧密暧|昧环境下,滚在了少司君的手边。 “呵,这是何物?” 黑暗里,阿蛮听着少司君的轻笑,突兀瞪大了眼。
第10章 阿蛮反射性摸向腰间,那入手空空的感觉,让他抿紧了唇,在心里将三紫暴揍了一顿。 “夫人莫不是想饮鸠而死吧?” “……如果是的话,那就好了。”阿蛮语气幽幽,绝望地说,“或者,大王可以当它是。” 这要是毒|药,那还好说呢。 偏生是那最难以解释,不入流的东西。 少司君兴致盎然剥开瓶口,只听那细微的声响,阿蛮都听得出来男人的动作,他立刻摸黑按住他的手腕,“大王莫不是要尝尝?” 虽说此尝非彼尝,可这玩意也不能尝哇! “若夫人说说这是何物,或许我便不尝了呢?”少司君笑吟吟地说,他没有反抗阿蛮的动作,却也没有收敛。 颇有一种要是阿蛮不说,他现在就亲口试试的感觉。 “您都不知这里面是什么,怎能这般胡来?”阿蛮没忍住说,“要这真的是鸠毒呢?” “有夫人跟着陪葬,岂不快活?”那人漫不经心地说,好似真也不将自己的命当一回事,“哎呀,想起这般画面,竟觉热血沸腾,着实叫人兴奋呢。” ……而他所言,为真。 阿蛮当真在他的话里听出了跃跃欲试。 三紫说阿蛮疯。 可阿蛮看来,少司君才是真正的疯子。 “那我说了,大王能还我吗?” “自然。” 好吧。 阿蛮硬着头皮:“是我那婢子在临行前塞给我的春|药。” 一时间,床榻寂静。 阿蛮隐约能感觉到,少司君的视线随着这句话沉沉落在他的身上。 他不得不抓紧机会给自己解释。 “那婢子的想法与我不同,大王莫要……” “真叫人后悔呀。”少司君忽而叹气,“方才真是不该答应夫人。” 阿蛮:“……大王自然不会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对吧?” 真是令人害怕的沉默。 “……对吧?” 少司君将瓶口复原,随手抛给阿蛮。 阿蛮下意识去接,就在接到的那一瞬间,有道黑影笼罩下来,将他握着瓶子的手也一并牢牢压在了床榻上。 “说来也是奇怪,”少司君漫不经心地问,“夫人这身手,自哪学来的?” 夜色中凭手接物,如此本能反应,非常人孰能至焉? 自阿蛮入王府,不论是谙分寺亦或是其出身,都如老牛犁地那般被犁了好几遍,自是清清楚楚。 余事到底经年累月,所获不多。 但也足够看出其生平如何。 说是这苏夫人出身绥夷。夷嘛,一听就是很偏远的地方,在北。其父经商,与苏喆父亲因商事有所往来,这才指腹为婚。 而后数年,绥夷遭灾,苏夫人一家老小皆在灾祸里去世,只余下孤身一人。苏喆信守承诺,到了岁数就迎娶过门,至此三年,方才有这宠妾灭妻之事。 阿蛮慢慢说:“绥夷在北,其风彪悍。总该粗通武艺,不然,安能生之?” 若非拼死,他怎能活到现在,怎能撑到暗楼挑选无父无母之子? 少司君一时默,自阿蛮那平静的语气里,头一次品出些许真情。 自他抢阿蛮入府,至这数次见面,阿蛮在他面前几乎从无隐瞒。 寻常言语,少司君自能分辨出真伪,然几多真几多假,其实根本不重要。 最为要紧的,乃是无论卑微谨慎,或是方才为求生反求死的挣扎,都少有得见任何情绪。 阿蛮害怕时,是静的,反抗时,亦是静,无论那张脸上有何神情,皆不曾有过真正的真情实感。 是演出来的? 细细思量过往数次,少司君却不觉得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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