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起来是件大事,也不怪乎她们两人会这般神情。阿蛮不再说要去菡萏池,只说要去流芳斋看看。 两位宫女放下心来,引着阿蛮往那边去。 “……苏夫人若是喜欢,流芳斋也有书可看……” “书?”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阿蛮抬头,有些好奇地问:“流芳斋是书斋?” 秋禾笑着说:“是有些书放置在流芳斋内,不过规模不大。若要说多,还得去石渠阁,不过那得大王准许才可去。” 走了好一段路,方才到了流芳斋。 这流芳斋后,果然有一个小花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看起来,应当也是有人打理,只是秋日时节,放眼都是金灿灿的黄。 不过阿蛮只看了几眼,更多的时间,却是留在流芳斋内。 这一来二去,两个秋便知道,苏夫人喜欢看书。 阿蛮的确喜欢看书。 在暗楼内,除了各种武艺技巧的学习外,有些机灵的,也会被教导读书写字。虽只是为了方便完成任务,却也让阿蛮领略了一番不同的滋味。 不过他们毕竟是死士,还是以身手技巧为要,学习完毕后就少有接触书籍的机会,在外做任务的时候更不必说……这还是阿蛮头一次有这样随便看书的机会。 去的次数多了,秋禾便提议阿蛮可以将喜欢的书带回来,左不过这流芳斋少有人来,等看完再送回去便是。 阿蛮便带了几本回来。 在阿蛮带着宫女外出的时日里,无人关注的三紫也趁着这个机会收集周遭的情况,每日回来与阿蛮互相对照。 很快,他们便将碧华楼附近的地形与建筑摸得七七八八。 只是这距离他们要完成的最终任务,还隔得老远。 这日,阿蛮坐在窗下看书,眼角余光瞥到要出去的三紫,按下书页抬起头。 “若我是你,这几日最好安分些。” 三紫停下动作,狐疑看他:“何意?” “你近日出去的次数太多,再继续下去,会引起秋禾秋溪的怀疑。” “她们都不是什么聪明人,敷衍一二足矣。”三紫撇嘴,“要真是聪明聪慧的,一开始也不会沦落到来伺候你。” “她们是屠劲松派来的人。”阿蛮捏着眉心叹了口气,“我不觉得屠劲松是个傻瓜。” 一提起屠劲松,三紫这才认真起来。 在王府内待的时日长了些,也都知道屠劲松和江立华是跟在楚王身边伺候的大太监。 “你发现什么了?” “不是什么事情非得到发现时,才开始警惕。”阿蛮淡淡地说,“你想完成任务,我也想。可若你要连累我,可别怪我不客气。” 三紫有些不服气,却也知道阿蛮不是那种说大话的人。 “整日困在这,也不见得能完成任务。”三紫嘀咕着,“丁苦这几日也没什么消息。” 丁苦就是和三紫联系的暗线。 他是王府上的采买管事,手中还算有点小权利,进出王府也方便。 “楼内派发这个任务,未必觉得我们真能完成。”只是在赌。阿蛮摇了摇头,说到这里,他微微皱眉,瞥向三紫,“你为何着急出府?” 三紫面色微变,若无其事地说:“我并无此意。” 阿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语。 只是这一眼,也让三紫这些时日焦躁的心情立刻冷静下来,她认真回想了自己近日的作为,也出了一身冷汗。 要是换做以往,三紫肯定是夜间潜伏,不会白日这么肆无忌惮。 大概正如十八所言,她这些日子太过焦虑。 三紫的确是想早日出府,只是被阿蛮泼了冷水后,人也冷静下来,接下来几日相安无事。 这日,阿蛮刚要出门还书,就见秋禾急急自门外进来,看到他就眼前一亮:“苏夫人,大王来了。” 什么! 阿蛮眼神微颤,还未有任何反应,就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秋禾知礼得很,听到些许动静就立刻跪倒下来。 越过秋禾匍匐的身影,阿蛮看到了以少司君为首的一行人。 少司君身着月牙色常服,腰间的佩玉在行走间纹丝不动,那身姿端得是温文儒雅,好一个俊美的郎君。只是阿蛮刚瞥见男人的脸,便下意识低头,也跟着秋禾跪倒下来。 他觉得自己得了一种病。 一种不能直视少司君的脸的病。 感觉胃都痛了起来。 沙沙,沙沙…… 阿蛮还未及说话,就被一股力量强行拉了起来。 “夫人,”少司君漫不经心开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阿蛮,“膝下有黄金,可不能这般随意跪倒。” 阿蛮微愣,不只是为了这过近的距离,也是为了这么句荒唐言。 这不是阿蛮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语。 再上一次,怕是还得追溯到宁兰郡的时候。 那时,阿蛮在路上遇到有人纵马,眼瞅街边有幼童就在眼前却太远来不及出手,他便故意装作摔倒,将自己拦在了马前。 那马受惊失控,把马背上的人摔了下来,那叫一个鼻青脸肿。 能闹市纵马的人,自然是有些家底。翻身起来后,拽着阿蛮的领子就要揍。 那时他是怎么说话来着…… 哦,阿蛮在跪地求饶。 “……郎君,郎君,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被人撞了……” 听着哆嗦窝囊的话,再配上他的动作,谁都不得不相信这只是一出意外。 挨了几记踢踹,阿蛮弓着身摔倒在地,听着那些人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那受惊的小孩早就被父母抱走,一时间路上也没人敢和得罪贵人的阿蛮说话。 他慢慢爬起来,平静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却是在抬起头的一瞬间,看到了拐角处正安静站着的书生。 司君看到了。 不知为何,原本神色淡淡的阿蛮竟有一瞬间的难堪,下意识低了低头。过了会,才迈步走到书生跟前,“你怎么出来了?” 那时的司君受了重伤,人也病恹恹的,看着像是个文弱书生样,只有时说话忒不好听。 “那不过几个酒囊饭袋,精力空虚,迟早马上风。以你的身手,怎不赏他们几拳?” 阿蛮:“他们在本地有些势力,跪下求饶免得挨那些麻烦,本也不算什么。” 他真要报复,等夜间套麻袋揍一顿也很容易,不必非得在人前做这一场。 司君却是往前一步,拽住了阿蛮的手腕。 冰凉的触感让阿蛮不经意打了个颤,那手指顺着脉搏往上,紧握住他的小臂,几乎让人挣扎不开。 “阿蛮,膝下有黄金,可不能这般随意跪倒。”司君缓缓笑起来,只是眉眼里没有半分笑意,“跪得容易,可就再难挺直腰骨。” 那时的阿蛮听了书生的话,是什么感觉来着? 哈哈。 他觉得…… 书生太过天真纯粹。 不通世俗,不知艰苦的人,才能说出来这样的话。 在暗楼里,死士便是一条狗。 阿蛮跪过的人太多,他跪过主人,跪过康野,跪过皇权,也跪过任务对象……跪的时候多了,就连自身的奴骨都能拿来算计,都能是完成任务的捷径。 只是当司君成了少司君的时候,他当初所说的话与此时重叠……同样的人说出同样的话,却只能让阿蛮感到遍体寒意。 “夫人,你似乎很爱走神?”少司君饶有趣味地看着他,手指正正抓着阿蛮的小臂,“尤其是这般时候……” 他凑近了些,冰冷的黑眼倒映着阿蛮小小的身影。 “我怎么觉得,夫人是对我方才的话有异议?” 阿蛮微顿,一些本不该说,也轮不到他说的话涌到喉间。许是因着刚才想起从前的画面,不由得就这么流淌出来。 “我只是觉得……大王方才的话,或许有些不妥。” 换做旁人,方才遇楚王而不跪? 脑袋该搬家了。 生死一线间,焉知自己能有这样的殊荣? 少司君欺身而上,那骤然拉近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他笑了起来,只那笑声浸满了浓郁的恶意,“啊,我知道了……夫人是觉得这话畸轻畸重,待人不够公正,可那又如何?” 他既觉得那幕刺眼,就非得要其抹去,改变不可。 没有缘由,也无需细想。 “我想让谁怎么活,他就该怎么活。 “这世道,本就该如此。”
第7章 碧华楼上,少司君和阿蛮相对而坐,宫人在送来茶水糕点后一并退下,这氛围静谧祥和得很,只是阿蛮却始终没能放松。 他低头碰了碰茶盏,感觉到少司君的视线如影随形。 只是经历了方才的失言惊魂,阿蛮打定主意再不要开口说话,便一心一意吃着茶,顺便品尝这送来的糕点。 楚王驾到就是非同一般,这底下送来的瓜果糕点也是从前不曾吃过的甜香。阿蛮本是要分散注意,久之倒是认认真真吃了起来。 吃完一盘,又喝了口茶。 那叫一个唇齿留香。 阿蛮时常吃不饱。 做任务时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方方面面都要谨慎,饥饿是时常有的事情,他的胃也因此落下了毛病,有时发作起来会疼得一身汗。 为了男扮女装,他吃得比以往更少,近来偶有胃痛,只是不算严重。 他吃完茶水,下意识摸了摸胃的位置。 只是说曹操曹操到,那隐隐的痛感在那下一瞬就翻涌上来,令他的神经为之一跳。 阿蛮吸了口气,神情毫无变化。 ……哦,原来刚才看到少司君的时候不是错觉。 是真的开始胃痛了。 “夫人怎么不吃?” “吃了这般多,是我失礼了。” “我喜欢看你吃东西。”少司君平静地说,像是根本不觉得这话多么奇怪,“你每次吃东西,都会让我拥有食欲。” 阿蛮睫毛微颤,下意识抬头看他。 在日光下说出这段话的少司君没有夜间的阴鸷疯狂,那眉眼清淡得很,除去时常落在阿蛮身上的眼神,看起来并无异样。 阿蛮缓缓言道:“……大王近来没什么胃口?” 少司君:“自记事以来,于吃食上都没什么胃口。” ……那不可能。 阿蛮藏于袖子里的手指微动,慢慢收紧成拳头。 至少在宁兰郡的时候,他吃食都很正常,阿蛮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很好养活,只除了…… 司君也爱盯着阿蛮看。 他的脸,是什么下饭神器? 又或者…… 是什么引起了少司君的兴趣,以至于拥有了食欲? 而这,才是少司君死盯他不放的原因。 阿蛮在心里细细思量着楚王对他另眼相待的缘由,却没落下回答:“大王可曾看过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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