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抖着闭上了双眼,拳头攥得如铁一般硬,强忍着怒火,努力让自已镇定下来。 她甩开程不渔的手,抬眼向头顶望去—— 那又大又橙黄明亮的圆月恰巧正悬在洞口,而他们身处的位置,离洞口至少有五六丈远,而且这洞口是坡度极大的倒漏斗形状,跌进来容易,要出去可就难了。 她蹙起眉头。到底要怎样才能出去呢? 而此时,程不渔竟然摘下了腰间的酒葫芦,从容自得地喝了两口,又发出了神清气爽的声音,继而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火折子,轻轻一吹,火光跃起,他开始沿着这内壁四下寻找起来。 他这是在做什么?这下边儿还能有宝贝不成? 阿白呆愣地望着他。这个人要做的每件事,怎都如此出人意料,如此让人摸不到头脑? 程不渔举着火折子,沿着内壁转了一圈,却并未发现其他出口,只有一道石壁,其下角落有一处小小的豁口,最多不过能让老鼠进出。 但这豁口却源源不断地流出污黄色的臭水来,直熏得人喘不上气。 程不渔捏紧了鼻子,蹲了下来,细细观察着这小小的豁口。 他若有所悟,招呼阿白来看,仔细分析道:“阿白,你瞧这里流出的脏水,是不是屎尿?” 阿白闻言浑身一震,后退两步,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原本洞里一片漆黑,她却觉得眼冒金星,眼前一片花白。 “如果说,这些脏水,是人产生的,那么这堆石头后,一定是人为修建的一条通道,你说我说得是也不是?” 他既像是在问阿白,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可阿白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面色已经惨白如死人,哪里还能听得进去他的话? 程不渔转过头去,伸出手急道:“阿白,快把你那棍儿给我!” 阿白僵硬地自腰间摸出那根银色雪亮的棍子,犹犹豫豫递给了程不渔。 程不渔接过棍子,向这石壁的缝隙之中用力戳去,果然发现,这石头看似一个整体,其中却夹杂着极为松散的碎屑,如果能将它敲松动一些,或许真的能从它后面找到一条出去的通道来。 他这般想着,已经开始对这堆石头敲敲打打。阿白看着他的举动,对他的目的已了然于胸。 若当真能找到出口,也算是虚惊一场。只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石壁后面竟然是一堆屎尿,如若砸开了这墙壁,涌出一大滩来,她还不如就困死在这里算了。 她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堵,不知道是因为气恼,还是因为自已的伤又因跌落而加重。 程不渔将所有的碎石都敲松散了些,然后将棍子还给阿白,自已则亮出指虎,在阿白错愕的目光中,攥紧了手,屏气凝神,大喝一声,一拳砸向了那石壁,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那石壁果真向内塌陷了进去,缝隙之间竟还透出一个窟窿。 他的手不痛么?阿白呆呆想着。 更密集的污水自这些坍塌的缝隙中渗出,而那窟窿则如泉眼一般涌出黄色的臭水来。 程不渔与阿白急忙凑上前去。窟窿中涌出的污水里掺杂着些枯枝烂叶,竟还有些细细碎碎的动物骸骨残渣。 …… 二人忽而一愣,不约而同轻轻一叹,转过身去,沮丧又懊恼地跌坐在了石头上。 原来,这些水根本不是什么粪水,这些石头也不是人为垒砌而成,而是自暴雨过后山间冲下的碎石,因此处地势凹陷,堆积在了这里。 这些水也正是从山上冲下的雨水,混着黄土和枯枝烂叶,还有动物腐烂的尸体,这才腥臭无比。 阿白的心情实在是复杂。她原本祈祷这石壁之后千万莫要全是些粪水,可如今明了,只是些普通的脏水罢了。 没有粪水,却也没有出口,她原本悬着的心也终于是死了。 她愣怔坐在石头上,回忆着自已跌宕起伏的一日——这恐怕是她十八年来,最为离奇、最为狼狈的一天。 先是被耳听怒自南魏追杀到了北辽腹地荆襄,又被打伤迫不得已落魄奔逃,然后又被屠人富这蛮不讲的流氓抢做了儿媳妇,现在可到好,又跌进了这大坑之中,沾了一身臭水,出也出不去。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恼怒,越想越悲愤难当,胸口剧烈一痛,低喘一声,面露痛苦之色,紧紧抓住了自已的衣襟。 程不渔急忙扶住她,关切道:“喂,你怎么了!是不舒服么?你还好么?” 阿白蹙着眉头不说话。 程不渔又安慰道:“你莫要担心,咱们铁定能出去的。只是我需得想想办法。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 阿白还是紧紧蹙着眉头不做回应。 程不渔胡乱猜测她许是饿了,忽然又道:“你饿了么?我这里还有些糯米丸子。” 阿白却突然腾地站起,将手一甩,烦躁地开口道:“我不吃!” 程不渔一愣,抬起头,痴痴望着她。 即便此时,她已满身污秽,可洞口朦胧温柔的月色洒落在她身上,衬得她清冷的面颊更是美到了极致。 可这样美的一个人,美得超凡脱俗,像是月中仙子一样的人,却偏偏是个男人! 程不渔愣了有好半晌,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满面错愕地望着他,嘶声道: “……你竟是个男的?!”
第6章 月下闻密语 被识破的阿白显然有些窘迫。他缓缓合上双目,深吸一口气,蹙眉冷声道:“不错,我的确是个男的。” 程不渔半张着嘴巴,喉咙中似有一团棉花堵住,表情扭曲又诧异。他走来走去,望天看地,欲言又止。 怎么可能呢? 他虽然生得漂亮,可却并不扭捏娇柔,反倒有几分高傲和冷漠,神色中更是有些异于常人的凌厉和坚毅。 也正因此,他才看起来如此清冷孤傲。 他眼睁睁看着阿白愤懑地拔下满头珠钗,竭尽丢入水中,又将身上的白裙脱下,擦去脸上的口红脂粉。 终于能把这一身行头卸下。扮成女人的每一天,阿白都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立马把他吞进去。 程不渔只愣愣看着他。目不转睛、又惊又呆地看着他。 此时此刻,月光中,站在他面前的,竟是好一个白衣公子人如玉,孤影独立世无双。 他仍是漂亮的——只是这种漂亮,已带着十足的英姿飒爽,与先前的柔媚截然不同。 程不渔眼光颤动,不禁一叹,摇头道:“我竟没想到,你是个男人。屠人富这下子怕是真的要傻眼了。” 阿白冷哼一声,“是么。” 提起屠人富,他只觉得自已的尊严都被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手上又情不自禁地攥了拳。 “别说他傻眼,连小爷我都傻眼!你说你好端端地,扮成个女人做什么?”程不渔又小声嘟囔了一句,“还扮得比女人还要美、还要像!” 阿白睨着他:“我受了伤,只能出此下策,本也不想如此。” “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我很心碎啊!” “是你偏要拉着我走的。” “你……” 情窦初开的少年,遇到了个风华绝代的少女,怦然心动,一眼万年,英雄救美,结果这少女竟是个凛若秋霜的少年…… 程不渔真是哭笑不得,只能安慰自已天意使然,造化弄人。 他说服了自已,眼前的阿白的的确确是个男的、是个如假包换的男的! 他一屁股坐了下去,心已然死了。他长长一吸气,又是重重一叹,似要将自已胸中全部的愁绪都叹出去。 罢了,罢了。也算是我程不渔今儿撞了大运,开了眼了。 “说吧,你到底是谁?耳听怒到底为什么要杀你?”良久,他终于问道。 “这件事与你无关。” “怎么叫无关?我救了你,而且还是两次!你却连实话也不愿意告诉我么?” 程不渔有些愠怒。 阿白盯着他,思索片刻,心想着一路走来,这小子也的确是个好人,更何况,他还是云水盟盟主拜把子的兄弟,这才开口道:“我是南魏江湖人,来北辽查情报。” 程不渔疑惑蹙眉:“情报?是出了什么事么?” 阿白道:“你可知道东瀛赤竹么?” “自然知道。传闻东瀛天皇痴迷辽魏江湖秘术,派遣五百东瀛武土组成‘赤竹’组织,渗透江湖,寻找秘术《将回春》,三年前,被云水盟一举击溃。” 阿白点头:“不错,云水盟击溃赤竹后,赤竹残部散落隐匿辽魏江湖各处。我便是来查他们下落的。” 程不渔狐疑地看着他。如若阿白的话是真的,难道赤竹有死灰复燃之势么?如果他们真的蠢蠢欲动,那为何云水盟毫不知情?连云水盟都不知情,阿白又是怎么知道的? 程不渔道:“既如此,耳听怒又为何追杀你?” 阿白沉声道:“恐怕,南魏六贼已经被赤竹暗中收买了。” 正言语间,突然听得头顶洞口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奇怪,这里荒无人烟,又是半夜三更,什么人会到这里来?难道屠人富和耳听怒已经追来了么? 二人立即止住了话语,匆忙来到角落蹲下,小心抬头,窥探着洞口的情况。 脚步声似在洞口处停了下来。片刻后,一女子的声音沉沉地传入洞中:“事情都办妥当了么?叶远山可在帮中?” 一男子道:“已查探过了,他的确就在帮中。我们的兄弟也已埋伏好了。” 女子冷笑道:“很好。二十八坞的仇,此番非报不可。我这便回坞禀报坞主,你回丐帮去继续查探情况。” “是,堂主。” “把他丢下去吧。此番过后,便把这尸坑填了。二十八坞早已不做从前那些买卖,这坑留着无用。” “是,堂主。” 男子话音刚落,一白色的布袋便“咚”地一声跌落进来,溅起一滩浑浊的污水,沾了二人满身满脸。 阿白厌恶地拭去脸上的污水,险些要吐出来。程不渔则提起袖子胡乱一抹,当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抬头望着头顶的洞口。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对这些脏水无动于衷的?阿白真是好奇极了。 奇怪,不就是些脏水么?他怎如此少见多怪?程不渔也很是疑惑。 阿白努力使自已心情平复。待那二人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后,他才低声问道:“他们说的二十八坞,可是金狐山二十八坞,北辽最大的山匪帮派?” 程不渔点了点头,凝眉沉声道:“不错,就是他们。咱们恐怕,已在金狐山之中了。真不知道他们到底又在做些什么勾当。”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望向那被抛进来的布袋。这布袋又狭窄又沉重,不知里边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二人靠近后,程不渔突然愣声道:“我怎觉得,这里头……像是装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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