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浑身紧绷的弦终于松懈,缓缓垂下手臂。她竟踉跄了两步,膝间一软,撑着棍儿,跪倒在地。 “哎!你没事吧?!”程不渔忙跑过去,拉起她的手腕,二话不说便撸起她的袖子,将手指搭上了她的脉搏。 “还好还好,没受内伤。”他心中的忧虑消掉了大半,“你可觉得哪里不舒服么?” 白衣女子急忙抽回了手,摇了摇头。 程不渔眨着眼睛,奇道:“你怎不说话?莫不是个哑巴?” 白衣女子瞥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几分无奈。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刚走了两步,却又轻轻咳了起来。 程不渔叹道:“你都这般样子了,还是别一个人走了吧!待会儿这厮醒了,又要跟老鹰捉兔子似的,将你捉了去,到时候你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他又想了想,嘟囔道,“也对,你本来也不会说话。” 白衣女子攥紧了拳头,心中暗想,这人话怎这么多、怎地这么烦! 程不渔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他追上前去,笑嘻嘻道:“不如我送你出城吧!如若你走不了太远,这里离丐帮很近,便随我回丐帮去,养好伤再走!” 白衣女子只愣愣瞪着他。 这番好意,热情似火,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还没等她想好,程不渔又拍着胸脯,一脸自豪道:“我叫程不渔!是丐帮少主叶舟的徒弟,云水盟盟主楚天阔的义弟!你放心好了,跟着我,定然没人再敢招惹你。” 原来这小子后台竟这般硬,难怪刚刚口气那么大。 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而这第一大帮的少主,但凡是个江湖人,甭管老少,都要敬他七八分。 云水盟则更不必说,乃北辽江湖正道结盟,维护江湖正义的组织,受朝廷庇护,那些如雷贯耳的门派如太和、少林、破云刀堂、丐帮、苍祁剑派等,皆在云水盟麾下。 而三年前,云水盟替朝廷击退了渗透北辽江湖的东瀛组织“赤竹”,云水盟盟主楚天阔武林盟主的地位更是不可撼动。 眼前这小子竟然有这般身份地位,若耳听怒真的伤了他一毛半发,恐怕他们六贼各个也别想活着离开北辽。 不过,若能躲过耳听怒的追杀,跟着他走,倒也确实是目前最为保险的主意。 白衣女子心下正细细思量着,只听程不渔道:“我便叫你阿白吧!你看如何?” 程不渔殷切地看着她。她目光闪避,轻轻一叹,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程不渔拉着她的胳膊,欢喜道:“荆襄女子少见你这般高挑脱俗,你定然不是本地人!想来你是头一遭来荆襄,今日正巧是中秋夜,我们不妨走走逛逛,我敢打赌,你定喜欢!” 说罢,他竟拉着阿白,迈开步子,一路小跑起来。 月色皎皎,灯火莹莹,空中飘落的桂花芬芳馥郁,他如此欢脱喜悦,而阿白如此苦涩无奈。 都这般时候了,他竟还有心情走走逛逛! 我可是随时会吐血的!我可是随时会昏厥的!快带我去丐帮,快带我出城,怎么着都成啊! 可他偏要……走走逛逛……! 如果心中的悲戚有画面,那此时此刻,一定漫天都是阿白崩溃的泪。 程不渔带着她走街串巷,热心肠地买了糯米丸子、桂花糕子、太极芋泥,一股脑统统塞进了她怀里。 程不渔急不可耐道:“糯米丸子,这是小爷我最爱吃的东西!我愿称之为天下第一美食!你快尝尝!快尝尝!” 起初她是抗拒的——但出于礼节和面子,她还是品尝了一口……这天下第一美食。 她突然发觉,这东西香甜软糯、细腻爽滑、鲜嫩多汁,的的确确算得上是美味,而且是她在南魏从未吃过的美味,一颗下肚,唇齿留香。 “如何,小爷没骗你吧!”程不渔仰着头,傲然笑道。阿白看着他,真诚地点了点头。 和好朋友——尤其还是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分享自已最爱的美食,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快乐和幸福。 临近子时,管弦悠扬,歌舞升平。如若每天都能过上这般闲适自在、逍遥快活的日子,该有多好! 就在二人端着糯米丸子四处闲逛时,突然听得一家气派奢华的客栈内传出一阵桌椅折断、杯碗碎裂的嘈杂声响。 这阵声响咣咣铛铛,噼里啪啦,紧接着便传来一阵鬼哭狼嚎。这些声音盖过了婉转动听的歌舞乐声,引得路人纷纷骇然驻足。 人的本性便是如此,又怕又好奇。 程不渔和阿白也不例外。他二人呆呆立在客栈门口,嘴里塞满了食物,鼓着两个像松鼠一样的腮帮子,瞪着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面好奇地向客栈内探着头。 却见一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棕皮汉子正一脚踩着凳子,一脚踏在桌上,面色因愤怒而赤红,目眦尽裂,像是快要溢出血来。 他不站起来便罢了,一站起来,桌椅一阵噼啪乱响,巍峙如山,气势汹汹,活像那狮子成了精。 在他脚下,狼藉碎屑不堪入目、狼狈之人战战兢兢。 丐帮弟子的衣衫虽然潦草但并不邋遢,而这汉子的衣服却全似几块破布摇摇欲坠地挂在身上,能遮挡住隐秘部位已是勉强。 他看起来大概四十多岁,头发打着结儿,胡子挂着灰,一眼望去,活像个落魄的鬃毛狮子。 只听他开口便是惊雷滚滚,厉声爆喝道: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你们都是吃什么长大的,天灵盖儿里面扣着的竟全是屎么?!老子从早在这陪你们玩到晚上,竟没一个人能赢过我!无趣!无趣!!!” 说罢,他竟然抄起身旁架子上那尊极为漂亮的瓶儿来,抬起手就要将它砸得粉碎。 店家屁滚尿流地爬到他面前,嘶声泣道:“好汉!!好汉,使不得,这是小人祖传的宝贝,是家父的遗物,万万使不得呀……” 这汉子放下手臂,指着他怒声道:“既然使不得,就快去找那能赌的来!若还是赢不过我,我便砸了你们这破店,敲碎你们的脑袋,用你们的脑浆子泡酒喝!” “是……是!好汉莫急,小的……小的这就去……” 店家仓惶冲出客栈,客栈门口已经满满当当地挤了一大堆看客。 程不渔心中暗暗想道:“别人好赌,图个赚得盆满钵满;这人可当真奇怪,赚了钱反倒不开心,非要求败,找那不痛快。” 他心中充满了好奇,悄悄问一旁抱着一把大刀的看客道:“兄台,你可知此人是谁?” “你不认识他么?他便是那泥塘狮子穷赌鬼,‘毛都赔光’屠人富。别人为赢他为输,赚的钱非要都赔光才开心。” 剑客边说边摇头,“若不稀罕那些钱,给我多好?” 程不渔讶然点头,“是了。这可真是个怪人。” 阿白扯了扯他的袖子,想要让他快些离开。只因她实在是觉得这人奇怪又可怕,热闹看得多了,怕不知又遇上什么事端。 而屋内,屠人富似听到了他们的悄声对话。他一双恶狠狠的眼睛中迸出如刀剑一般的目光来,直直刺向他们二人。 他抬起手,指着门口,沉声道:“你们两个,到咱家这里来!”
第4章 赌奸不赌赖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向程不渔和阿白投来。 他们的眼神里带着叹惋、惊讶、错愕,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皆尽低头窃窃私语,让本就浑身发毛的二人更加惶然无措。 屠人富见他二人呆愣在原地,拔出刀来凌空一砍,只听风响,不闻断声,众人惊呼之中,那店家的柜台立刻裂成两半,一前一后砸在了地上。 “还不快滚过来!” 他一声暴喝,程不渔与阿白像是被人拽着魂儿一般,情不自禁、愣愣怔怔就走到了他面前。 屠人富端详着阿白,思量须臾,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又志在必得的笑。他微微颔首,和声和气地对程不渔道:“小兄弟,你可赌过?” “不曾。”程不渔如实答道。 屠人富道:“那你愿不愿意和咱赌上一赌?” 方才他还怒发冲冠,此时此刻竟笑脸相迎,程不渔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好药? 但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勉力笑道:“前辈,您不是想输么?我可从来没赌过,实在是一窍不通,和我打赌,那一定是您赢了。” 这屠人富武功极高,又性格古怪,绝不能动手。动起手来,定要被屠人富撕成八瓣不可。眼下只好先顺着他,再想办法。 程不渔就这样思忖着,面上带笑,毕恭毕敬。 屠人富嘿嘿一笑,道:“诶,虽然我时常求输,但偶尔求胜,也未尝不可。” “那……前辈的意思,是想赢过我了?” 屠人富点了点头,“不错。” 程不渔苦笑:“这对前辈来说,岂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么?” “的确很容易。只是咱想和你赌样东西,这东西咱非要不可,又不能明着抢来,所以便邀你与我赌上一赌。” 程不渔暗暗思忖:话说得倒是很好听。这和明着抢有区别么? 他眨着眼睛,愣声道:“晚辈愚钝,孑然一身,不知前辈想要什么?莫不是晚辈手中这糯米丸子么?” 屠人富哈哈大笑:“你这小子,有趣得紧!只是咱对吃的不感兴趣。” “那……前辈到底想要什么……” 屠人富敛了笑,将目光投向阿白,抬起手来,只说了一个字:“她。” 阿白立刻瞪圆了眼睛,惶恐之情自心间攀上面颊,寒意从发丝漫到脚跟,微微张着嘴巴,想说话却欲言又止,想跑却又迈不开腿,只错愕望着程不渔,满目恳求。 程不渔霍然一惊。他早该料到,像阿白这般漂亮的女孩子,屠人富这种江湖恶霸定会对她垂涎三尺! 屠人富道:“实不相瞒,小兄弟你身边这位姑娘,实在是人间绝色。咱一眼见到,便喜欢极了。” 呸!老流氓。程不渔在心中暗骂。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思绪如电,思索着应对之策。 这老流氓也不撒泡尿好生端详端详,看看自已是什么德行。他也配!我程不渔绝无可能让这老流氓染指阿白一分一毫! 岂料屠人富继续悠悠道:“恰巧,咱家有一儿子,年满二十却未婚娶,咱家便想着,带这姑娘回去做那儿媳妇。” “啊?” 程不渔与阿白又是一愣。他支支吾吾道:“儿……儿媳妇?” 阿白也在心里支支吾吾地重复着:“儿……儿媳妇?” 她的脸色已经变得很是奇怪,早已踩破了苦胆,哭笑不得。此时此刻,她巴不得自已立刻昏过去才好。 “小兄弟,咱家知道,这姑娘是你的相好,你二人站在这里,郎才女貌,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咱屠人富看上的东西,没有一样赌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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