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渔深吸一口气,叹道:“前辈眼光真是极好。只是她是个哑巴,恐怕……” 岂料屠人富拍案而起,喜不自胜:“哑巴?哈哈哈哈!哑巴更好!咱家婆娘还在的那些年,是成日絮絮叨叨,咱耳朵根子都磨破了。若是个哑巴,倒免了成日听那些娘们儿家家的话。” 程不渔与阿白面面相觑,顿时失语。 程不渔眼珠又是一转,堪堪笑道:“前辈横刀夺爱,怕是有损前辈江湖声誉吧?” “咱屠人富还哪有什么声誉!江湖之中,提起这三个字,人人便只能想到泥塘狮子穷赌鬼,‘毛都赔光’屠人富,声誉不声誉的,咱家早已不在乎!” 眼见着这屠人富顽固至极,蛮不讲,程不渔一时竟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他紧紧抿着嘴唇,喉咙发干,阿白也默默垂着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老天爷啊老天爷,今天我出门儿明明瞧过了黄历,怎还是如此倒霉! “你二人怎光呆站着不说话!到底赌是不赌!快说!嘿嘿,就算你们不想赌,今儿个在咱这,也非赌不可!”屠人富恶狠狠地把眼一瞪,容不得他二人有半点质疑。 “我……” 好你个屠人富,我敬你是个前辈,这才对你尊尊敬敬,晓之以!没想到你竟是个死缠烂打搅屎棍!如此为人,不配我好言相劝!光天化日,强抢姑娘,我程不渔还怕你不成!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程不渔这般下定了决心,刚要发作,却突然看到屠人富身后的窗外一道黑影一掠而过。他忽而眉心一锁,一瞬之间,计上心来。 马上就要怒发冲冠的他却突然面色一变,一拍桌子,朗声大笑道:“好!赌就赌!小爷我早就想试试自已的运气究竟是好是坏!” 听到程不渔这番话,阿白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瞪着程不渔,呆骇在了原地。 万万没想到这程不渔看起来虽威风八面,竟然是个色厉内荏的怂包,三言两语就将她卖了个精光! 怎么办?刚出狼穴,又入虎口。跑是铁定跑不出屠人富的手心,现在她只能在心里从无量天尊阿弥陀佛到阴曹地府牛头马面念叨了个遍,祈求自已能死里逃生。 不过,她竟然也带着那么一丝丝的希望,一丝丝的侥幸,希望程不渔真的会赢。 然而,就在她幽怨的目光与程不渔明亮的双眼相遇时,程不渔却忽然露出了一丝诡笑,微微侧首,冲她单眨了一下眼睛。 屠人富听到程不渔竟这般爽快,顿时喜笑颜开:“好!好!小兄弟你实在是个痛快人!既然如此,咱家也不跟你磨磨唧唧,我们只赌一次!你可同意?” “同意自然是同意!”程不渔高声吆喝着,“但是您老好歹得答应我个条件!不然我这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傻瓜笨蛋了!” 屠人富简直要被他笑得直不起腰来:“只要咱家能做到,就定答应你。你且说来,到底是什么条件?” 程不渔却神神秘秘道:“等我输了,我便告诉你。不过您放心,保准是您能做到的。” 屠人富拊掌道:“好!既如此,那我们便一赌定胜负了!” “那么,赌什么呢?” 程不渔嘴上欢喜应承着,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周遭那几扇窗子。一旁的阿白早就已经面如死灰,瘫坐在桌旁,手死死捏着桌角,骨节发白,不住颤抖。 屠人富坐了下来,略一思忖,大手一扬,对一旁的店小二道:“你,把你们家所有的酒,撕掉签子,擦拭干净,各上一坛来!再拿两个碗!” 小二慌慌张张而去,不消片刻,便抱上来十来坛酒。屠人富不耐烦道:“够了,够了!” 他拍了拍手,道:“小兄弟,你且选一坛来。” 程不渔扫视了一圈这些酒坛子,却见它们全都一模一样,大小、颜色、质地分毫不差。程不渔随手一指,便选中了一坛,道:“就它了!” “好!我便与你赌,这坛子里,究竟是什么酒!” 阿白的心已燃尽,在这一刻,彻底化作了雪白的灰。 程不渔细细端详着这坛子,眼睛微微一转,心中就已经拿定了主意。他开口道:“前辈,我赌这是一坛杏花春!” 屠人富大笑道:“小兄弟,咱家断定,这是一坛渡秋江!” 说罢,他掀开盖子,将酒倒进二人碗中。 程不渔年仅十六却已经品酒无数,怎能不认得这酒?的的确确、不容置疑,这正是以上好乌木做那泡酒物,年份最久、最为纯正的渡秋江。 程不渔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当真是极好的渡秋江!” “哈哈哈哈哈!”屠人富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咱家赢了!赌奸赌滑不赌赖,小子,你可得说话算话!” 他似乎是头一遭因为赢了而这般开心。而一旁的阿白只觉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险些要吐出血来。 我疯了、我病了,我活够了,程不渔,你呢? 她的眼神忽然一凛。大不了我和这屠人富拼了!死得倒也不算冤枉! 这般想着,她的手已经向腰间摸了过去。 程不渔开口道:“晚辈自然不会诓骗前辈,只是,晚辈那个条件,也该说给前辈一听了!” “你且快快讲来!”屠人富急切道。 程不渔突然压低了声音,将脑袋凑到了屠人富面前,道:“前辈,您左手边斜后方第二扇窗子外,有一刺客,此人追杀阿白许久,不杀死她誓不休!您好不容易赌来的儿媳妇,人人都看在眼里,若被他杀了,您不就成了天下笑柄么?岂不可惜?” 阿白蹙眉听着他这番话,心下忽然一惊,瞬间明白了这小子心里到底打着什么算盘。她抬起头,错愕地望向那扇窗户,又回头望着一脸肃然的程不渔,心中竟然升起一丝钦佩来。 她的手自腰间刚刚放下,却见屠人富如一道电光一般倏尔一闪,人已在那扇窗旁。 只见他一拳突出,“轰”地一声,连窗带墙皆尽被砸了个粉碎,再收回手臂之时,灰尘之中已然跃出一黑影。 耳听怒落身屋梁之上,狠狠啐了一口,目露凶光。 屠人富抬手指着他,暴怒道:“便是你这小厮,要杀我儿媳妇么?” 耳听怒自牙缝间挤出一句话来:“我今儿,非杀他不可!” 屠人富暴跳如雷:“你胆敢动我儿媳妇一根手指试试!” 话音刚落,他已拔刀跃起,银光如瀑,排山倒海般席卷而去,连周遭的酒坛子都跟着带了杀气。 那千钧大刀在他手中竟然如同个扇子一般轻巧灵活,耳听怒左躲右闪,屠人富心下也正奇怪此人看着貌丑,竟的确有些本事。 耳听怒哪里是等闲之辈,看透了屠人富出手落刀的路数后,便也不再躲避,双手执匕,与屠人富厮杀一处。 叮叮当当之中,屋梁塌了,人也散了。耳听怒眼角的余光扫寻着程不渔与阿白时,他二人早已不知所踪。
第5章 安能辨雄雌 程不渔拉着阿白的手臂,凌身一跃,人已在十丈外,溜之大吉。 客栈之中,耳听怒与屠人富打得撼天动地、不可开交,耳听怒眼睁睁瞧见他二人溜走,而屠人富却似一堵墙一般艮身挡在他面前,自是又气又急。 他二人一个轻巧如狸奴,一个迅猛如狮虎,一时之间竟难分高下。耳听怒心念一转,诱着屠人富,一边缠斗着,一边费力地腾挪变换位置,意图向着程不渔逃跑的方向而去。 可屠人富哪里肯放过他。他追着程不渔与阿白,屠人富追着他,他行走江湖多年从未失手,如今遇到了这个屠人富竟然像个索命鬼一般难缠,打又打不过,甩也甩不掉。 不知逃了多久,二人出了镇子,竟来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野林。程不渔边迈着步子边警惕回头去望,却见身后已然没了两个人的影子,稍稍松了口气,心也落回到了肚子里。 再看方向,这里三面环山,山山重叠,自已被一路追着,慌不择路奔逃而去,竟是离丐帮越来越远了。 “看来,我们只能绕个弯回去了。”他叹了一声。 他突然觉得,自已虽然拉着阿白,可阿白的身体轻盈无比,自已就像是拉着一朵云,二人一路飞掠,竟然毫不费力。 莫非,她会轻功?而且二人逃了这么久,她竟然步速不减,面不改色,同程不渔一样,大气也不喘。 他从未问过阿白,耳听怒到底为何追杀她。这样一想,他心里忽然又升起一团疑云来。 若她当真只是区区一弱女子,耳听怒又为何偏要追杀于她呢?而且追杀她的人,还是人人闻之色变的南魏六贼。 她定是藏着天大的秘密,但无论如何,她一定是个好人。 因为不好的人,样貌与神情向来让人瞧着也是心里不爽的。有的时候,以貌取人,也不无道。阿白生得好看,神情也让人瞧着舒服,全然不像是个坏人。 反观那耳听怒和屠人富,凶神恶煞、奇形怪状,能是什么好人? 他就这般出神思考,思绪杂乱,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已脚下有个井口大的窟窿。 这窟窿尽被些枯枝败叶掩盖,又洒满了碎石土灰。他一脚踏上,只觉得脚下突然一空,身体飘忽一悬,头脑蓦地一愣,整个人连人带土,又拽着阿白,一起跌了下去。 只听“噗通”一声,继而又传来一声惨叫,程不渔跌在了坑底的水洼之中,而阿白又重重砸在了程不渔的胸腹之上,滚落到水里去。 “阿白,没想到你身形如此修长苗条,怎如此重!” 两个人从水里挣扎着爬起身来,程不渔惊声叹道,“我这心肝脾肺险些要被你压烂了!” 而此时此刻,原本洁白一身的阿白已然成了个泥人。她雪白的衣襟上沾满了污黄的水渍,这污水又不知从何而来,还隐隐散发着一股腥臭的气息。 程不渔愣怔地望着她,突然捧腹哈哈大笑起来:“你瞧瞧你,我本是个叫花子,脏点臭点也说得过去;你这样清新如兰、洁净如雪的一个女孩子,竟然和我一样,也成了叫花子了!不如你随我一同回丐帮去,当我的小师妹,我改叫你阿黄,你看如何?” 阿白又气又恼,眉头蹙在一起,一双漂亮的眼睛中半是幽怨,半是愤怒地瞪着程不渔。 她对他简直是又钦佩又懊恼,只因他如此落魄,竟还笑得出来,简直是没心没肺到了极点,她真恨不得立刻就将他按在地上暴打一顿。 程不渔见着她的面色变得难堪了起来,便立刻正经严肃地敛了笑意,清了清喉咙,走上前去轻声安慰她道:“哎呀。你也莫要害怕。怕,若能让我们离开这个粪坑,那我一定也与你一起怕上一怕的。” 听到“粪坑”两个字,阿白胸口一阵翻江倒海,险些要把早些时候吃下去的糯米丸子一起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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