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了要走,他送我去了车站,送我了一只他用了很久的钢笔,他把它别在我的领口。 “重复的故事,重复的模式,毫无生气,明明都还是正年少的年纪……”老张点了根烟,那天刮了挺大的风,火机咔咔了两声才亮起了火星。我问他需要要我回避一下么,他笑骂道:“兔崽子你吐脏字的时候好像也没把我当老师啊。” 他叹了口气,他总是这样,开口前要积攒几秒的沉默,好像把每一句话都从脑子里翻来覆去咀嚼过了才愿意吐出来:“你这孩子有分寸我知道。”而后他又顿了顿,自嘲道:“我本来也不是很想当老师的,我这算是行则将至后走投无路了。” 那晚的公车直到她烟灭了也还没到,她说:“还是年轻啊,才十五岁,刚到青春的年纪。” “我有时候觉得你还蛮像我的,但你不要学我。”风带走了环绕着他的最后一口烟。 “你指抽烟吗?”我低头问他。 “我指所有,我的字也不好看。”他笑道,他正把烟蒂掐灭,顺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最后拍了拍我的肩,回学校去了。 老张,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车站怀古伤今,眼神随着远处的车灯明明灭灭,烟雾缭绕的模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忧郁青春文学气息。我想这不怪他,毕竟没有人的青春站在烟雾里还能看清东西。 我写了很多很多,初三的最后一学期,每天下午会考一门的考试,以作练习。像是为中考热身,也像是为这最后的冲刺画上规律的节奏线。周五是语文考试的日子,我那天总会格外轻松,仿佛在一片数学与英语的压迫感中找到了一个透气的窗口。 中考那年我考得还算挺好的,毕竟那年申城的作文以及阅读题目简直是被万人痛斥。我对答案时,发现我的阅读题其实不太理想,但出来的总分实打实的不低,大概纯是作文拉的分。 老张说,如果是往年历届,如果真的按照我前面阅读做得跟狗屎一样的成绩,我推算的作文分数可能会评上当年的范文。 但很可悲的是,之前往年历届的范文一旦放榜,就会被很多人去争先恐后的模仿,导致有一届的范文是抄袭了前几年的事件出现,至此之后,就再没放过了。 不敢出错,不敢破格,连梦想都开始长得一样。 烟雾是越靠近越看不清。你以为掌心攥着的轮廓,但摊开手,只有水珠模糊了指纹。也难怪,那晚上我最印象深刻的是牛肉面升腾出的热雾,还有那支点燃的烟了。 毕竟没有人的青春,能站在烟雾里看清东西。
第13章 留白 我坐在地毯上,思绪拉得很远,直到Z小姐一个暴栗把我弹醒。 她问我怎么醒那么早,是睡的不好么? 我看了一眼手机,这会儿才六点半,我说我五点四十左右醒的,就是因为昨天睡得太好了才醒很早。 “那你醒的那会儿在干吗?”她伏在沙发上看我,与我视线齐平。 “画了你,然后随便发了发呆。”她把全部身子伏在沙发上,我又把上半身子伏在了她的身子上,将画递到了周汀的眼前 “画的还不错啊,会画妆么?”她从沙发上靠下来,把整个人舒展成懒散的姿态。 “嗯…不会,没试过。” “说到底还是小,发呆时想什么呢,嗯?”她尾音上扬,像是我喜欢听的音乐旋律那样。 “你大不了我多少啊。”我自以为很硬气的反驳,“关于发呆,我想了很多啊…但我这次保证不是悲观童年记忆了。” 我一五一十的把想的都告诉了Z小姐,把括那只钢笔。她看见了我别在V领毛衣上钢笔。 “是这只么,派克45,还真是有些年头了。”她从我衣领上取下了那只钢笔,念出了它的型号,仔细端详着。 我说是的,这已经是我的习惯了。 她问我写过什么故事,我靠在她腿上,然后仰头跟她说有好多好多啊,我经历了什么我就写了什么。 她说她突然很强烈的欲望想当我的青梅,参与到我的故事应该相当有意思。 我说我不同意,我小时候好傻,我可以当讲故事的人,但请不要入侵我的故事,因为有些我不好意思开口。 她说她更想了,想看那些从现在我口中扒不出来的故事。 我写的故事多是那些家乡落花生落雨声的日子,那些蕴藏在离别和相遇的日子,但更多的是那些一直藏在和留在这些日子的人。 我不想让周汀留在我过去的日子,这样我就找不到她了。 周汀问我既然画了她,会写她吗。 我不是没试过写她。我写她踮起脚帮我够架上的杯子,写她看电影看到一半偷偷擦眼泪,又假装只是揉眼睛;写她踩在我影子上,低着头笑,说这样我就走不开了,写她困倦时靠在我肩头,没睡着,却闭着眼假装入梦。 我写得很努力,但越写越觉得不完整。 所以我说我不太想写她,如果有那种可能性的话。 她问我为什么。 因为我怕再一落笔,她就溶进纸里,从立体变成平面,从人变成词语。 真的变成英文字母Z。 而我最怕词语。词语是假的,它看起来忠诚,其实狡猾。 它说“永远”,可没有一页纸能经得起时间。 它说“爱”,可那只是我写的,不是她说的。 它说“思念”,可那只是自问自答。 她超乎笔墨能形容,世界上最厉害的大家也不行,更何况是我。 我说你好看的难以比拟,我写不岀来,就像我画不出你的细节,而那些没有描绘出来的,才是最引人入胜的。说着说着我停顿了一下,太阳出来恍得我眯了眯眼,“而且,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轻易让任何人了解你。” 她巧妙的跳过了最后一句,说就全当我是在夸她好看了。 她总是这样,她给我留下了很多空白,就像我画的她一样。 所以我有时在好奇,Z小姐和周汀二者之间的关系。 我给她讲过很多我的故事,但她从来好像没有讲过她自己。 我当然知道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但周汀好的像一张白纸,我了解的颜色是我填鸦在白纸上的,那是我心中的Z小姐。 我所了解的她拼凑不成万分之一的她,却是一览无余的我自己。 而且我笔好像很奇怪,我一多写下什么,我就会少一些什么。 我写过我的老师,我曾在自认为不经意之间踏入之前的学校,和那个老师的办公室。得到的结果就是,我的班主任说,他在教完我的一届后的一年就申请离职了,他们跟我们一起毕业了。 我能找到的只有一只钢笔。 我写过我的阿婆,我能找到的只剩一间老屋了。 我们玩了一场捉迷藏,过去的我藏住了,但是现在我没有。 我才发现,不是我笔奇怪,是我的脑子,是写在我的笔下都是那些我回不去的日子了。人是凭温度记忆的,不是颜色、不是线条、也不是文字。 曾拥有的有些东西是我现在望尘莫及的,所以我只能写下来,以记念那些我找不回来的。 我害怕我写下了夏天,此后她就了无踪迹了。 好搞笑啊,我写的是死亡笔记吗? 她又听我说了好几个小时候的故事,在此期间一直在玩我的耳朵,她说我的故事总是有一些现实主义的浪漫,不知道写出来的是不是这样。 这是一种残忍的错配。 我说现实主义强调对现实的客观、理性呈现,这本身就与浪漫相驳,我的功力不够,我不会平衡,写不岀来。 “可我听你说的故事中好像并不排斥真实生活的丑陋和不完美。”她从上方把身子弯下,抵上了坐在地上我的额头,说:“如果你写我,会写真实的我呢,还是你心中的我。” 我说,这二者可能分不开。她点点头,不知是否赞成我的想法。 “那你可以先给我讲讲你的故事么?”我问她,她说讲故事要找机会,今天是我的故事会。 所以这事姑且被我抛在脑后,翻篇了。 “我现在能且只能写我心中的Z小姐,这就为什么普通人写不出安娜·卡列尼娜和包法利夫人了。”我摸了摸周汀的脸,我说就算我想,我的实力也配不上我的野心。 而且就算我能写出Z小姐,我也写不出周汀。 “那也无妨,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吧,我的小海鸥。”她低下亲了亲我的额头,像抚慰孩童。“其实任何时间遇见你都很好,因为其实在任何时候遇到的都是很好的余翎。” 我笑着推开她的手,我说你快别哄我了,快给孩子哄成胚胎了。 她抱着我的脸说我太可爱了,这下我真的快成胚胎了,我想就这样赖这儿不走了。 Z小姐好的太完美了,可我并不排斥真实的不完美,我一直对此感到好奇,这是我第一次来正视这个问题。她说,她任何时候遇到的我都是很好的我,我同样觉得任何她都是很好的她。 这可能是我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她说任何时候的我都很好,我也觉得任何时候的她都很好。 我们之间的问题好像就是没有问题。 真遗憾,我好像总是错过很关键的东西,找不到真正的周汀。 周汀是一个很厉害的白描写手,她给我的故事留了白。
第14章 Q 我们就这样聊到了十点钟,反应过来时早饭时间早就过去了。 Z小姐起身准备定个外卖,我说我就不吃了,反正我也不咋吃早饭。她把我的耳朵揪出来骂我:“你干吗?想当大冰老师?” “什么?”她的思维真的很跳脱,我根本不理解她又想到了什么。 “你想,一只耳朵不好使,又写文章,瘦得跟狗一样,你是不是还挺像大冰老师?黄金左脸?”她揪着的是我那只不好使的耳朵。 还没等我反驳,她又开始了:“自己胃不好特么的还不注意,你以后痛得时候别找我哭,也别半夜给我发消息。” 我马上认错,滑跪我擅长,说姐姐我冬至吃饺子就是为了不冻掉耳朵,现在耳朵是冻不掉了,但是要被你揪掉啦。 她哼了一声就把我甩下进了厨房,让我不要跟着她。 我只能灰溜溜地在原地等着。 在沙发上无聊到乱蹭时,突然就看到了周汀的手机亮了,微信弹了条消息,我本身不想管的,但是它接连不断的亮了好几下,像是有些事情急切而来的样子。 周汀的手机录了我的面容,我可以直接打开,但我还是问了下周汀的意见,在客厅嘲厨房大喊:“ 周大人,您的手机响了好久。” “知道了,你看看吧,可能有人找我有事情,你念给我听。” “小的遵命。”我立马翻了个身,从桌子上把手机捞了过来,点开了周汀的微信,和消息框的小红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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