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蕖不知情节发展怎么又如何急转直上了。 诚然他和照武真尊头一回打照面就互相看不惯对方——也可能是照武尊者从不曾将他放在眼里,只有他因为上辈子的仇一直暗自谋划着如何报复回去。 可方才照武真尊突然出手,把他拿捏得毫无还手之力不说,他尚未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彻底恢复,就听照武真尊自顾自地说要带他去魔域。 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这就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只不过没人知道这第二下正中相蕖下怀罢了。他才刚打定主意要赶紧去魔域,正苦于无门无路,门路就这样自己找上门来了,真是瞌睡了便有人递上枕头来。 他曾经死在魔域一回,虽然还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至于灰溜溜地被人在自己的老巢杀死,但他肯定,三百年前的他绝对有什么未尽之事,或许,解开这个谜题的关键就在他的坟头——这好像也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感应,就像他知道自己是红冲一样。 他也不觉得相信感应有什么不对,修士吸纳天地灵气修炼,承天受地,自然也和天道结下了或多或少的联系,天底下哪个修士没有过那么几次天人感应的灵机一动?他也只不过是灵机二动、灵机三动罢了,再正常不过。 相蕖停滞了片刻的识海再次飞速运转起来,他灵机四动,立刻故作抗争说:“我不去!” 废话,他从未跟人提过要去魔域的事,在寻常修士眼中,魔域又是个多么人嫌狗憎的地方,他要是表现得太积极,岂不是又露出了破绽? 果然,他的抗议并没有被任何人放在眼里。 凝魄真尊并不在意去魔域的人会不会多一个,毕竟她早在听闻“魔尊现世”的消息后便愿意做出让步,自然也无所谓让一步还是两步。 她看了一眼相蕖,对照武真尊正色道:“你发誓,绝不会重蹈覆辙。”微微一顿,又瞥了一眼相蕖,补充了一句:“并且,你得把他带回来,给霜心派一个交待。” 这是要求照武真尊必须把相蕖活着带回来的意思了。虽然她几乎不曾关照放在自己这个徒孙身上,以至于闹出了今日之乱。可她也是个护短的人,纵使相蕖隐瞒了自己妖修的身份,但他到底不曾作奸犯科,罪不至逐出师门,就还是她门下的人,如何定夺,也该等到掌门出关再议。 毕竟,如今早已不是三百年前的光景了……他只不过是个妖修而已。 照武真尊颔首应下。 两位话事人谈妥了,林中的气氛再次松泛下来,相蕖一边爬起来,一边察觉到真气波动,待得抬眼望去时,照武真尊已然解了霜心派一众长老的定身。 他强装出一脸愤懑不满,却又无可奈何、不情不愿地走到了照武真尊身后,实则内心已在大声欢呼。 江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师叔!” 相蕖回过头去,只见江珧几人眼眶红红,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不敢。方才他们被封住耳目,再次恢复两感时,江珧恰好看见相蕖狼狈起身的画面,而他面前的照武真尊神色冷峻。 小师叔是不是被照武真尊毒打了?还要当他的跟班?江珧心头一酸,虽然师尊叮嘱过他,还不可对小师叔太过于推心置腹,可他们相处毕竟一年有余,小师叔对他的照拂他也是记在心里的……但是那是照武真尊哎,跟着他其实也挺好的吧?要是照武尊者能指点指点我的话,便是偶尔打我,我也甘之如饴啊!江珧很快又调理好了。 相蕖故作沧桑地朝他挥了挥手,一副身不由己的样子。 他俩眉来眼去的小动作,照武真尊看在眼里,只觉得相蕖果然还是少年心性。虽然相蕖的辈分比他想象得大了些许,但也没大到哪里去,于他而言,仍是孩子。 照武真尊于是不再浪费时间,对着凝魄真尊遥遥颔首,互道:“告辞。” 相蕖也跟着他正要抬手作个谢师礼,谁料照武真尊话音刚落,狂风袭来,吹得相蕖眼前一阵缭乱,只能眯起双眼,堪堪看清身前半尺距离而已。待得再次睁眼时,已是百里之外一处山头。 他揉了揉眼睛,回头望去,远方无意湖上彤云密布,雾凇林亦粉妆玉砌,一切已然恢复了原本模样。 照武真尊大约是专门留了这片刻功夫,让他与师门告别,几息之后,只听他淡淡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相蕖垂着脑袋假装神伤,声音也忧郁低沉:“相蕖,芙蕖的蕖。” “你喜欢荷花?”照武真尊问。 相蕖心中立刻警惕,惟恐被他看出真身,正想找个借口糊弄一下,就听照武真尊道:“无需误会,傍水而生的妖族繁多,我无意打探你的种族。” 他似乎以为相蕖的名字是因生长在荷花莲池周边,这也符合许多妖修起名时随意而又避免暴露真身的习惯,却没料到聪明反被聪明误,相蕖确实就是毫不掩饰地以真身为名——他猖狂惯了,又只当这是个凑数的假名,自然不大上心。 不过,如今却是反而起到了意外的误导作用,相蕖将错就错,保持沉默。 倒是照武真尊,似乎很多年不曾与人如此闲话家常过一般,他的眉眼间竟露出几分怀念,低声道:“荷花是好花。” 总算说了句人话!相蕖听了心情舒畅,暗自念叨:你小子还算是有些品味! 他礼尚往来回问了一句:“敢问真尊名讳?”丝毫不觉得自己冒犯。 闻言,照武真尊却是一怔。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问、也没有人在意他的名讳了。 他被仙门修士唤为“照武真尊”,尘世民间也有人喊他“长生剑尊”,他成了一个“长生”而又“强大”的象征,以至于不仅是他的人,连他的剑都失去了原本的名字,成了人们口中的“长生剑”。 上一次有人亲昵地呼唤他,是什么时候呢? 他极目远眺,目光仿佛穿越山河湖海,到达了万里之外的那座魔尊埋骨的山上。 相蕖听到他声音缓缓:“我名乘岚——‘溪岚乘月吐,岩翠合云空*’的乘和岚。” *溪岚乘月吐,岩翠合云空。出自明皇甫汸的《咏虞山倒影》。
第5章 花有重开日(五) 相蕖本以为,以乘岚在无意湖边那般霸道的做派,待得他拜别师门,就要立即拎着他化作一道流星飞去魔域。说不定他只需要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人就已经到自己坟头了。 却没想到,乘岚掐了个缩地成寸的决,两人出现在海边一处海蚀崖上,不远处正是一个渔村,好在并非相蕖上岸的村子——金波海湾海岸线绵长曲折,沿岸的渔村不少。 乘岚面向大海,闭目养神,右手仍然扶在苗刀上,左手背在身后,手指微动,不知在算些什么。 相蕖本就于演算一道毫无天赋,加上志不在此,故而学艺不精,就算光明正大地盯着乘岚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灰溜溜地放弃。 他又百无聊赖地欣赏了会风景,看着天边的一轮红日渐渐沉入海中,水面映照出漫天霞光,随口问了一句:“金波海,可是因为这海浪映照了夕阳,水天一色的美景而得名?” 他这是明知故问了,早在他上岸时的渔村里,他便知道了金波海正是因此得名。如今,不过是被乘岚只言片语没有,往那一站就是等的做派,磨得穷极无聊,又静不下心来,这才拐弯抹角地想找点话说。 乘岚并未睁眼,答了一句:“非也。” 相蕖连忙追问:“哦,那是为何?”他倒想知道乘岚还能给出什么不一样的解释。 乘岚的左手总算停下了演算,他淡淡道:“过来。” 相蕖立刻不好奇了,甚至想扇自己两个耳刮子,上一次靠近乘岚就被揉捏得像个搁浅的水母,他是真心不想再离乘岚太近了。 当然,他也知道,这根本由不得他。 于是,他只能在心里悔不当初:为什么自己偏要多嘴追问这一句?叫金波海就叫了呗,他说不是就不是了呗,干嘛非得有个理由!身体则很不诚实地,乖乖上前几步,立在乘岚身侧。 乘岚转过身来,抬起左手,食指中指并拢,触向相蕖眉心。 眼见他手指伸来,相蕖下意识地躲闪,生怕乘岚又要弹出什么神通,把他这样那样地折磨蹂躏。意识到自己回避的动作实在失礼之后,他脸上露出半个尴尬的微笑,想说点谄媚的话权当缓和下氛围,却说不出口,最终只吐出一句别扭的道歉:“真尊勿怪……” 乘岚并不在意,双指仍然悬于空中,平静的目光看向相蕖,仿佛无声地重复了一遍:过来。 相蕖纵然有千百个不情愿,也不得不委曲求全,装作心甘情愿地把额头凑上去。 眉心触及乘岚指尖的瞬间,他顿觉识海一阵凉爽,宛如风蒲猎猎小池塘*,隐约带着熟悉的芬芳,沁人心脾。 相蕖知道,这是乘岚入侵了自己的识海,可他怎会如此轻松?自己为何毫无抵抗?他来不及细想和后怕,更顾不上深究那朦胧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因为眼前已然浮现了另一番景象。 那是何其可怕的景象,山崩地裂,火光烛天,仿佛人间地狱。 他细细看去,才依稀见得,是远处岛屿上,一座火山爆发,烈焰冲天——并非夸张,而是真正地燎了半边云天,往上看去不见天日,唯有烈火与浓烟;而往下看去,地动山摧,岩浆沿着山体流淌,山腰以下更是满目苍夷。火焰甚至覆盖了海面,熊熊燃烧的火浪几乎跨越万里汪洋,席卷到了此处岸边,是比浪映霞光更直截了当的“金波”。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相蕖分明从未见过这样的画面,心中却莫名生出一丝了然之感,那是因为知晓了金波海岸得名缘由的了然吗?是,但又好像不全是,他很想捕捉这种灵光一现,那片刻的无端感受却再也无法寻得。 额头一轻,是乘岚移开了手指,相蕖眼前的炼狱立时烟消云散。 乘岚适时解释:“这场火烧了整整一百年,一直到二百年前,才渐渐熄灭,从那时起,这里被叫做金波海岸。” 三百年前,那不就是—— “不错。”乘岚仿佛能够知晓相蕖心中所想一般,继续说道:“正是从三百年前,红冲身死开始。”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杀了……他,”相蕖险些一不小心脱口而出一个“我”字,连忙改口:“因为他死了,火山才会爆发,烧了整整一百年?” 诚然相蕖是满心好奇,全为求证才出此言,可这话不免有些责怪之意,仿佛暗含“若你不杀,岂不就不会酿成如此天灾”,类似的话语乘岚曾经听过太多,就顺理成章地理解成了同样的指责。 乘岚习以为常地,如同曾经每一次被指责时那般,淡然回答:“我杀他时,并不知火山会因此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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