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魄真尊回:“掌门闭关已久,不知何时能突破出关,恕不能亲自招待照武真尊,若有要事,不妨与本尊说道说道?” 照武真尊不想竟然连凝魄真尊也是这一套说辞,恐怕是真有什么要事,而非随便找了个借口托辞。他沉吟不过片刻,便直说道:“我要去一趟魔域。” 此言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引起霜心派一众修士哗然。 原因无他,自从三百年前魔尊死后,诸仙门合力将魔修赶入魔域后,那地界便遭四大仙门合力封锁,百年来唯有被追杀、驱赶的魔修窜逃至此,绝不曾有仙门修士踏足。而无意湖离魔域最近,霜心派弟子入世历练时便和自魔域而出的魔修常有摩擦,因而霜心派也对魔域和魔修的封锁最为严苛。 约莫也是因为着和魔修的新仇旧恨,凝魄真尊一听这话,本就冷淡的神情雪上加霜:“魔域已封,若无四派首肯,不可擅入。” 她话音刚落,三道流光从照武真尊的怀中飞出,于她面前几尺处停下。 光华散去,露出了本来面目,正是三片信笺。 照武真尊淡淡道:“只差素掌门一份了。”他无需解释,那三片信笺的主人已不言而喻,正是四大仙门中另外三派掌门。 凝魄真尊却是看也不看,抬手一道真气,亦将三片信笺化为流光退回。光至半路时,突然化为尺长寒光,撕裂了林中冷风,直直刺向照武真尊面门! 她并不妄想凭这般雕虫小技真能伤到照武真尊,只不过表明态度罢了。那寒光锋利,又直刺面门要害,任谁也不会空手去接,而她在其中藏了一缕至寒至锐的冰真气,若是与他人真气相触,便会立即将信笺撕个粉碎。 只听她冷酷无情道:“掌门闭关不出,本尊不敢擅做决定。既无我派许可…… ”那这三片信笺也不过无用废物罢了。 她的言外之意亦无需赘述。 三片信笺果然在落入凝魄真尊掌中的顷刻之间化为齑粉,凝魄真尊缓缓放下手,一时无声。 相蕖冷眼旁观,不曾想两边居然针锋相对至此,毕竟规矩都是给下面人制定的,魔域封锁这事自然也可大可小。若是自己一个不知多少代的弟子想去魔域,必然难过登天;可换成照武真尊这个云观庭太上长老,那不也就是几句话的事吗?那三片信笺便已证明了这个道理。 这么简单的道理,凝魄真尊不会不懂,可她还是故意不给这个面子。 相蕖心想,这恐怕不只是门派之间的那点龃龉了,得是多深的私人恩怨啊?怪不得照武真尊只想找素掌门商量。 他倒并非对霜心派有归属感,觉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只是担忧:不会当场动手吧?这次他绝对会在被定身之前跑掉!想来如今场中高手云集,闭着眼睛随手放真气都能打到十个真人五个尊者,他这种小喽啰才不会被放在眼里——不过,还得带上江珧那几个小拖油瓶。 正是剑拔弩张时,照武真尊却了然一笑:“我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的语气不带丝毫愤怒、嘲讽,一双乌黑的眼眸平静得如一滩死水,嗓音亦是古井无波:“我是通知你这件事,反正你也拦不住。” 他静静地注视着凝魄真尊,真气倏地展开,覆盖了整片雾凇林,不曾伤及任何人,而是定住了其他所有人的身体和耳目。 ——除了相蕖。 相蕖原本就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逃跑,加之中过一次那毫无破绽的诡异法术,他的识海与身体俱是保持高度警惕,随时准备抵御任何真气的入侵。是以这一回,他惊讶地发现,虽然身体再次被定住,但他却仿佛隐隐撬开了那不知何处的禁制,尽管只是一个缝隙,但已然算是个解术方向。 那边两位真尊果真不曾注意相蕖这碟小菜,凝魄真尊为这番架势警惕起来,摆出迎战架势,咬牙切齿道:“这些年,你去魔域去得还少吗?既然如此,现在又惺惺作态些什么!” “我想这件事应该知会你一声。”照武真尊言简意赅道:“有人告诉我,他见到了活着的红冲。” 一石惊起千层浪。 “你说什么?!”闻言,凝魄真尊大惊失色。 相蕖的心里也是震惊不已:你说什么!是谁?是谁看穿了我不成? “近来魔修活动频繁,想来你们霜心派只会比我察觉到得更早。”照武真尊缓缓解释:“一月前,我活捉了一个魔修,问他们分明已蛰伏数年,为何选择今日冒头,而他告诉我,魔尊大人复活了。” 凝魄真尊质疑:“你怎知不是他在说谎?” 相蕖暗自补充:是的,他绝对在说谎。 因为真正的魔尊分明就在这里,就是他! “我读取了他的记忆,我确定那确实是他亲眼所见,没有识海被篡改的痕迹。”照武真尊顿了顿,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艰涩:“我看到,他在真的在魔域见到了红冲。” “那个恶妖,居然还没死透……”凝魄真尊喃喃自语。 照武真尊似乎微微蹙眉,面露不虞,不知是与她同仇敌忾,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凝魄真尊不曾察觉他的欲言又止,或者说,她的心神早就到了别处去,自言自语道:“所以你要去魔域,你要确定那是不是他,如果是他的话……” “我会杀了他。”照武真尊打断了她,面色如常。 两人一时静默,凝魄真尊渐渐收了架势,也算是表达了自己肯让一步的态度。 这场对峙算是到此为止,照武真尊微微垂眸,正欲解开其他人的定身,却突然一怔。 下一刻,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钉在了相蕖身上。 ——他察觉到了,不知何时开始,有人逃脱了他的法术。 相蕖默默偷听了整段对话而不自知,心里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一波三折,先是以为暴露了真身,刚松下一口气,接着就是疑惑到底是谁在假装自己;还没来得及好奇完,被照武真尊的话又气了个半死。 但此时此刻,被那虎视鹰瞵的目光凝视着,那些愤怒他都顾不上了,只顾得上在心里尖叫:我不是,我没有!
第4章 花有重开日(四) 相蕖并不知道,场中旁人皆是不能视听亦不能移动,一直没有闲杂人声,不过是因为霜心派素来秩序严明。他只当大家就如上次一般,被定住的唯有身体和嘴。 于是,他装作无事发生,被照武真尊盯着也不怕,反而以倔强不服的目光迎了上去,力求维持前后一致的叛逆形象。 眨眼间,照武真尊便近在他咫尺之间——他定神细看,才意识到,不是照武真尊来到了他面前,而是他被移到了照武真尊的眼前。 认真了?相蕖来不及思索,就被一股灭顶威压按得伏倒在地。 “照武真尊这是何意?”凝魄真尊冷声开口。 相蕖毕竟是霜心派弟子,更是凝魄真尊的徒孙。在凝魄真尊的心中,即便他早前有过无礼放肆之举,照武真尊这等前辈也不该和自家的后辈孩子计较。她伸手欲拦,却被照武真尊一道真气挡在了几米之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二人之间方才有几分冰雪初融的势头,没等到春暖花开,气氛再次降入冰点,一触即发。 照武真尊看着趴在地上脸朝下的相蕖,手指一动,相蕖的脖子就被真气裹挟着以一种非常不适的姿势强行抬起。 他呲牙咧嘴地瞪向照武真尊,对视的瞬间,他似乎看到那双点墨般的双瞳间倏地闪过一抹朱红,紧接着,他的心中无端升起一股做了亏心事的心孤意怯。 渐渐地,心虚感越来越浓,仿佛把他的整颗心都丢入烈焰中,任由油煎火燎。 “你是妖修。”照武尊者一语道破。 话音落下时,相蕖早已顾不上继续假装被定身,那股心火灼烧的痛苦越来越猛烈,他只觉得连人带魂都成了热炉中被炙烤得生生化开的肉! 他早已无法控制自己狰狞的表情,一股力量控制着他,以至于想要移开头颅抑或是合上眼皮也做不到,只能从牙缝里恨声泄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妖……又……如何……又没吃……你家……” “一个化神期的妖修,就这样瞒过了所有人混进了霜心派,”照武尊者长久地凝视着相蕖,目光一点点描摹他的眉眼,寻试图寻找出一丝破绽,却不得不承认这皮囊天衣无缝,他不禁叹道:“连师姑娘都发现不了你,甚至把我都骗过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打了凝魄真尊一个措手不及,她虽不知照武真尊所言真假,却也为此事大吃一惊,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相蕖,全然忘记追究乘岚方才直呼她姓名一事。 相蕖无处遁逃,自觉小命休矣,却见照武真尊的脸上竟是露出讶异之色,眉头微微挑起,眼睛也睁大了几分,吃惊道:“你不知道你是谁?” 若相蕖还有力控制自己,必然要啐一口。 他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是红冲,绝无其他可能! 可如果……如果他不是呢? 他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冥冥之中的一种感应让他知道那就是自己,他对此深信不疑。 可是如果他不是呢——如果,他是另一朵莲花呢? 如果,他是另一朵花…… 质疑与动摇自他心中萌生的刹那,星火燎原。 霎时间,相蕖的识海被这些纷杂而汹涌的心绪淹没,随着神识陷入混沌,他的瞳孔也逐渐涣散。 照武真尊原本聚精会神地盘问他,见他突然间就成了这样,神色为之一凝,他眼中的一抹艳色飞快褪去,宛如砚池中的一粒朱砂被墨色吞没。 他收了神通,又连忙解开相蕖身上的禁制,口中低喝一声:“定神!”声音不大,却如他的剑意破开无意湖积云一般,穿透了一切,将相蕖识海中的乱絮一扫无遗。 相蕖如梦初醒,方才意识到自己竟险些道心破碎,走火入魔。 然而他试图回想,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心乱如麻,又何至于元神失守时……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相蕖甚至忘记那股心火灼烧的感觉已经消失,也忘了身上的禁制已经被解开。他勉强支起上半身,怔怔地坐在原地,明明身体不曾经历任何无法承受的酷刑重压,却已是冷汗淋漓,不住地喘息着。 照武真尊神色微变,待得他渐渐缓过来口气,才徐徐开口:“你很诡异,还有着一些我都看不透的小把戏,保险起见,我应该杀了你,以绝后患。” “照武真尊慎言。”不等相蕖出言自救,一直旁观的凝魄真尊先冷声警告:“即便他是妖修,也该由我霜心派决定他的生死去留。” 照武真尊闭了闭眼睛,似乎心中也不平静。沉吟片刻后,他做出决定:“我现在不杀你,但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你跟我一起去魔域。”
福书网:www.fushutxt.org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9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