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桌人当即摆了摆手,“欸,西南也走不了,西南官道最近有山匪劫掠过往商队,我方才路过监察司还听见有几户人家的女儿被山匪劫走了,正求监察司的大人出兵帮他们救女呢。大伙要走的话还是绕东汜往北走吧,起码三山十八寨都是苗人,没有匪患胆敢作乱。”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阵,便又开始聊起了近日的货价。 燕回若有所思地抬了头,着客栈跑堂将她们的吃食送至房中,随即边上二楼边道:“沅榆近山,周遭山匪颇多,常有匪盗入城抢掠,来时我便察觉有条尾巴跟在我们身后。为防变故,明日我与秦姑娘前去杏花村,阿七便留下来护卫楚公子,临走前我会令城内监察司暗中留意,楚公子这两日便不要外出了,有什么事与阿七说即可。” 阿七便是她自南柳带来的部下,性情虽沉默寡言了些,做事却十分细致沉稳。 楚流景点了点头,“我明白,燕司事放心便是。” 安排妥当后,几人在房中用了晚餐。待到入夜,燕回令手下回房歇息,自己拿着刀在房门外守夜。 楚流景与她打过招呼,关上房门,转过身有些歉然地看向坐在桌旁的女子。 “我知秦姑娘好洁,应当不喜与人同住一处,只是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这些日子只能委屈姑娘了。” 秦知白容颜微垂,神色瞧不出喜怒,“习武之人几日不眠亦无大碍,楚姑娘好好歇息便是。” 楚流景眨了眨眼,“原来秦姑娘会武?” 药王谷医术虽天下无双,但因谷中门人避世不出,除却青冥楼外少有人与其来往,因此无人知晓药王谷武学究竟是何境界。 秦知白并未回答,只站起了身,“我已令客栈中人熬了药,稍后他们会将药送来,楚姑娘用过药后便早些歇下罢。” 知晓她没有要答的意思,楚流景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待秦知白推门离开,她正准备将身后披风解下,却听得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叮叮”声,随即便是一连串高声吆喝。 她怔了少顷,微微笑起来。 “兑糖客?倒是许久不曾见了。” 兑糖客是干南乡里的一类小贩,时常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用担子里的饴糖与村民换些不用的旧鞋,所过之处皆有铁锤敲击的叮叮声,很受各地孩童喜爱。 过不久,房门被敲响,楚流景打开门,便见到端着托盘的小二站在门外。 “公子,您的药熬好了。” 她接过托盘,方要道谢,垂眸却见到药碗旁还放着一只浅碟,碟中盛着几块形状不一的糖食,正散发着甜香气,分明正是饴糖。 似是瞧出了她心中讶异,小二笑道:“这糖是您夫人着小人去买的,想来尊夫人觉得药汤太苦了,因此才特意买了糖来助您服药。公子与夫人真是伉俪情深,叫人艳羡。” 望了一会儿碟中饴糖,楚流景浅笑着抬起头。 “多谢。” * 翌日一早,燕回同几人说了一声,便当先去了城中监察司,以叮嘱当地监察司留意山匪动向。 杏花村虽距沅榆不远,但来回也需要两日时日,因此秦知白在临走前又为楚流景施了一回针。 施过针后,楚流景徐徐穿好外裳,看着眼前姿容清绝的女子,温声问道:“敢问秦姑娘,不知我的病症日后会否好转?” 秦知白动作略停,抬首看向她,“你经脉阻塞,气血有亏,心脉衰近于绝,每日以金针通脉至多也只能续命三年,师尊尚无回天之法,我亦不敢妄言。” “果然如此。”楚流景轻叹一声,而后笑道,“我曾与姑娘说过,无论我生死,三年后都会还姑娘自由,如今看来,此诺或许不必再等三年。有朝一日,倘若我性命垂危,还望姑娘不必勉强相救,便只当从未医治过我罢。” 听她此言,秦知白未置可否,只收好金针站起了身。 “世无难治之疾,如今便下决断还为之尚早,楚姑娘眼下只需安心调养,其余之事,当由医者思虑。” 楚流景笑了笑,顺从地应声,“秦姑娘说得是。” 谈话已尽,素淡的身影转身朝外而去,腰间绣着青莲纹样的香囊因行止动作微微摆动,散发出淡淡的兰草香。 楚流景看着行至门边的身影,忽而唤道:“秦姑娘。” 前行的身影略停。 安静片刻,楚流景眼尾微弯,柔声道:“路上小心,我等你回来。” 秦知白并未言语,回眸向她略一颔首,随即戴上帷帽,推门离开了客房。 第005章 杏花 杏花 朝阳初升,沅榆城中人声尚微,两匹骏马奔驰着出了城门,马蹄碾碎一地晨霜,南下直往杏花村而去。 为避人耳目,燕回选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山路入村。 山林小道向来陡峭难行,起初她还担心身旁人若不擅驾马恐有些危险,然而行出不远,她便发觉这位传闻中的秦家小姐不仅医术了得,且骑术精湛,长途跋涉亦不见疲态,想来应当也是习武之人,于是总算放下了心。 约三个时辰后,蜿蜒的山路终于到了尽头,不远处山头上俨然已能见着几户人家,层层叠叠的杏花树漫山开放,粉嫩花瓣缀满枝头,与田间芸苔两相映衬,恍若人间仙境。 二人将马停于山脚杏花树下,沿田间小路往山上而去。 连日纵马赶路令手腕处旧疾又有些隐隐作痛,燕回方换了只手握刀,便听身旁人问:“燕司事手有旧伤?” 未曾想到她会主动出言询问,燕回不免有些讶异,而后略一颔首。 “六年前追查一宗灭门案时一时不察遭人埋伏折了手,后来虽得尊师沈谷主重新接上,但终究落了些病根,不过这些年倒也习惯了。” 以帷帽掩面的女子似看向了她,“临溪灭门案?” 燕回点了点头,“不错,当时中州有一乐师,名为柳鸣岐,此人擅用毒蛊,且好以人皮蒙鼓奏乐,为满足自身恶欲,施蛊虫杀了临溪方家上下一十三口,只为取心口肌肤缝制鼓面。 “当年我本已查到他行踪,欲将其捉拿归案,却不想被此人设伏算计,虽重伤了他双腿,可到底还是叫他跑了。今次前来沅榆,也是为了查明此事是否与他相关,好将当年之案做个了结。” 听她所言,秦知白却摇了摇头,“并非是他。” 燕回微微一怔,凝眸看她,“秦姑娘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柳鸣岐已经死了。” 浅淡的话语声落下,燕回神色愈发沉肃,眉心攒了起来。 “各地监察司追捕柳鸣岐多年而未见其踪迹,不知姑娘是从何得知?” “去岁我至秦湾,途经停云渡口,于渡口外的彩舫中见到了他的尸身。” 秦湾? 燕回还待追问,眸光却骤然一凛,手中横刀转瞬出鞘,刀气直直劈入不远处的土地庙旁。 “什么人?!” 一声惊叫响起,土地庙后倏然窜出了一道黑影,而黑影并未向二人出手,只高叫着转身向后奔逃,不过眨眼便逃入了村中,叫人再寻不到踪迹。 快步追至杏花村内,燕回望着满地落花与眼前空无一人的村子,脚步逐渐放缓,目光也慢慢变得沉凝。 在山脚时尚未发觉,如今进了村子方才觉出些许异样…… 实在太静了些。 眼下正是晌午,本该炊烟袅袅的村庄却不见半点人烟,四下人声悄然,鸟啼虫鸣也几近绝迹,便仿佛一座无人的鬼蜮,静得叫人心惊。 她走近道旁的一处茅屋,伸手推了推门,老旧的木门应声而开,日光流泻入内,有缕缕尘灰于空中翻腾起伏,而屋内却不见主人身影。 再往其他几处居所看了看,情形皆一般无二,整座村庄仿佛都被时间尘封,一草一木仍是先前模样,而村中人却不见丝毫影踪。 依秦知白所言,她至杏花村时,村中人虽尽数染了时疫,但经过救治后,疫病当得到了控制。可眼下杏花村状若荒村,昨日客栈中的商旅也曾说近两月不见村中有人出入。 村中人究竟去了何处? 燕回眸光微沉,于四周民居再仔细查探了一番,几经细查,视线落在了一户人家的窗台上。 窗台边有一点污渍,污渍颜色暗沉,似液体飞溅而出,撚而闻之有细微腥甜气息,显然便是血迹。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秦知白话音。 “村内有他人来过。” 燕回走出茅屋,见戴着帷帽的女子正立于院内生火的炉灶旁。 灶台边有一滩干涸的水渍,一只陶碗被扔在柴火堆中,碗中原先应当盛了汤药,残余的药汁于碗底凝结成了一层薄薄的沉渣。 秦知白拿起药碗,目视着碗中沉渣,低声道:“杏花村并无药坊医馆,最近一处药坊在数十里外的沅榆城内,村中药材短缺,当初我传信回谷,令谷外门人送来药材,而后因有他事在身,便离开了杏花村。 “这药,正是我所开之药。” 而熬好汤药的人尚未来得及将药服下,便已遭人毒手。 一朵杏花自枝头缓慢坠下,落于地面,发出微不足道的轻响。 燕回手握横刀,抬首看着空荡无人的杏花村,嗓音愈渐沉着。 “动手之人十分谨慎,为了不叫他人轻易察觉他们所作所为,抹除了现场大部分痕迹。他们不惜屠尽整个村子以灭活口,说明那十数名乞儿身上所中蛊毒并不简单。为今之计,若想查出幕后之人身份,只能找到方才那人。” 方才躲在土地庙后的人影显然并非幕后真凶,在被她们发觉后便仓皇逃跑,犹如惊弓之鸟,极有可能是村中唯一的幸存者。 两人来到先前黑影消失的地方,眼前是一棵高大的杏花树,整棵树约合三人高,树大根深,枝头挂满了许愿牌,树前摆着香炉与几盘贡品,俨然是村中祈福之处。 望着盘中被吃去了大半的贡品,燕回目光落在被长布掩得严严实实的供桌下,而后缓缓蹲下身,将桌布倏然一掀,正对上了一张蓬头垢面的脸。 “啊!” 猝不及防间与她对视,桌下人尖叫一声,当即又要逃跑,却被她横刀一拦,另一手牢牢擒住了手腕。 “别怕,我们并非恶人。” 而身前人却仿佛并未听懂她话语,反而在见到她手中刀兵时挣扎得更加厉害,嘴里不断喊叫着:“月亮……月亮……月亮要杀人了!” 月亮要杀人? 燕回微微攒眉,尚未明白她话中之意,却见眼前人忽然转过头,如见到救命稻草般向秦知白伸出了手,“神医姐姐,神医姐姐救我!” 不曾想这人竟认识秦知白,燕回有些惊讶,方一松开手,衣衫褴褛的人当即逃窜到秦知白身后,瑟瑟缩缩地躲了起来。 似是认出了躲藏的少女,一贯清冷好洁的人并未避开抓来的手,而是任她抓着自己衣角,温言安抚后,抬首看向燕回。 “此人的确是杏花村人,只是自幼父母双亡,而后便游荡在村内各处,由百家喂养,平日便睡在村中祠堂,想来也是因此才逃过一劫。两月前我曾医治过她,她神智虽不似常人,却并非中蛊所致,而是天生如此。” 闻言,燕回望向她身后少女,心中不禁生了几分怜意,同时愈发感到棘手。 如今唯一幸存之人竟是个傻儿,本以为能从她嘴里得知真相,却不想线索又断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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