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派人去寻她了。”楚流景道,“燕司事此番来找卿娘,可是茶楼外抓的那人醒了?” 燕回颔首,“正是,那乞儿我已审过了,只是如今仍有一些疑点尚未确定,因此想要寻秦姑娘再行商议。” 听过二人谈话,楚不辞道:“来时之事我已听阿景与我说了。两月前杏花村曾发生过一场疫病,当时前往村中医治之人便是秦姑娘,燕司事此次既来找秦姑娘,想来这乞儿当与杏花村有些关联?” 燕回抬目看她一眼,淡淡道:“不错,这乞儿便是杏花村之人。” 楚流景有些讶异:“莫非这乞儿当真如街上那郎中所言,是染了村中时疫?” 燕回没有摇头,也没有肯定,只道:“这便是我来寻秦姑娘的原因。” 话音方落,素淡清隽的身影自外行来,清泠的话语声随之响起。 “燕司事。” 见等的人来了,燕回转过身,开门见山道:“秦姑娘,在下有一事要问。不知姑娘两月前去杏花村,可曾在村中察觉其他异样?” 似早已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秦知白道:“村中人所患疫病,除却发热不退与畏寒腹痛等常见伤寒病症外,有十数名乞儿神智失常,且体内皆被种入了毒蛊。” 燕回神色微凛,“毒蛊?” “不错。”秦知白略垂了眸,“我曾以金针试之,发觉他们体内蛊虫被逼出体外,见光便会化作一滩血水,而离了蛊虫后,这十数人却皆于一个时辰内便接连身亡,死状与患疫病而亡之人一般无二。因此今日我未曾将那乞儿体内蛊虫逼出,只锁住了他几处大穴,不叫毒蛊侵入心脉,只是如此也不过是扬汤止沸,最多叫他多活几日。” 闻言,燕回眉心攒起,眼底沉下一丝冷意。 如此凶残行径,难道是他…… 忖度片刻,楚不辞问:“依秦姑娘所言,这被种下蛊虫的十数人都是乞儿?” “正是。” 楚不辞又看向燕回:“燕司事可知杏花村中有多少户人家?” “共四十二户,合一百三十八人。” 简练凝然的话语声明晰落下,燕回给出回答后,心中也有了计较。 杏花村不过是沅榆郡下一小村庄,村内人口仅有百余人,又如何会有如此多乞儿? 她抬眸瞧了身前人一眼,正对上了那双望向她的眼睛,燕回停顿须臾,转开了视线。 “如此看来,杏花村之事尚有些蹊跷。我欲往村中一行,不知秦姑娘可愿随我一道?” 毕竟先前在杏花村治病救人的便是秦知白,且这位灵素神医于毒蛊之事定然更加熟悉,若她能与自己同去,查出此事真相也能事半功倍。 得了邀约,秦知白却并未当即应答,而是略一抬眸,看向了身旁人。 视线交错,楚流景意会过来,笑道:“卿娘素来济世爱民,想来也放不下杏花村之事,如今既然正好有此机会,自是愿与燕司事同往。” 说罢,她又有些许无奈,“只不过我一向体弱,须得卿娘每日为我以金针通脉方能缓解一二,如若燕司事不嫌麻烦,不知可否让我一道同行?” 听她此言,楚不辞眉心微攒,面露担忧之色。 “你方从兰留回来,本就精疲力倦,沅榆距此亦有数百里路,这般奔波往返,身子如何吃得消?” 知晓长姐是担心自己,楚流景放软了语气,宽慰道:“阿姐放心,有卿娘在,不会有事的。” 此事到底事涉杏花村百姓,楚不辞不便过多置喙,只能按下心中忧虑,望向妹妹那位名义上的妻子,郑重地拱手一揖。 “那便劳烦秦姑娘了。” 秦知白低眸颔首,“分内之事,楚楼主不必客气。” 未免拖的时间太长生出变故,几人决定休整一日,明日便出发前往杏花村。 商定之后,燕回正准备返回监察司,而身后忽然响起的轻唤却叫住了她。 “燕司事留步,我还有些事想与燕司事商谈,不知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前行的脚步就此停住。 燕回顿了片刻,未曾应答,只略敛了眸,不言不语地往内院而去。 内院青竹丛生,凉风习习,几只新燕飞过高檐,停驻在院角的一株海棠树上,叽喳啼鸣,恍若候春已久。 两人来到后院清池边,楚不辞看着身前人背影,一贯沉着的话语声温柔了些许。 “阿回,你近来可好?” 略显亲昵的语调,似暮春时的雾,藏了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欢喜。 而背向她的人站在廊下,望着院角初结的一树海棠,却未置可否。 “不知对楚楼主而言,如何才算得上好?” “以往每到阴雨天,你手上旧伤总会复发,这几年可恢复些了?” 燕回垂了眸,看着自己持刀的手,淡淡道:“沉疴宿疾,谈不上好与不好,总归再发作时不似以往那般叫人难忍了,因此无需在意。” 沉默了少顷,楚不辞行至她身旁,将一支细长白瓷瓶递到她眼前。 “这是我向药王谷谷主要来的万灵散,同膏药敷于伤患处,每三日一次,约半年后应当能有所好转。” 燕回望向她手中药瓶,却并未伸手去接,只抬首看向她,直截了当道:“楚楼主究竟有何事要说?” 片晌沉寂。 “阿回。” 楚不辞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眸中倒映出那张曾熟稔于心的面容,轻声道:“我很挂念你。” 尾音略略垂落,轻若呢喃,带了几分无法言明的喟叹意味。 握刀的手紧了半刻,燕回闭了闭眼,转开头不再看她,出口的话语声听不出喜怒。 “楚不辞,你已是青冥楼楼主,于你来说,苍生万民素来比儿女私情重要,你心怀天下,我亦一心为公,你我既已六年未见,往昔之事便无需再提,如此,于你于我都好。” 一阵微风拂来,吹皱满池清波,将水面中映出的一双身影吹得轻轻晃动。 许久,应答的话音缓缓响起。 “你说得是。” 楚不辞重新抬了眸,先前眉眼间夹杂的柔软神色已然消散无踪,俨然又回复了青冥楼楼主该有的沉静模样。 “此次唤你前来,是有一事所托。” 她轻声道:“流景生来体弱,又不通武艺,此行她与你们同去杏花村,一路上或生变故,因此我想拜托你……” “我会护好她。”燕回接道。 楚不辞一顿,朝她一揖,“多谢。” 道过谢后,她仍是将手中药瓶递了过去,“这支药,我还是希望你能收下。” 望着递来药瓶的那只手,燕回安静少顷,伸手接过了药。 楚不辞微微笑起来。 “燕司事,保重。” 燕回再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珍重。” 话音落下,持刀的女子握着药瓶转身离去,身影于来路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于长廊尽头,再看不见。 第004章 饴糖 饴糖 第二日晌午,楚流景一行人自南柳出发,乘车向西南方向而去。 为免引人注目,此行燕回并未带其他手下,仅留了一人驾车驭马,以便在她离开时护卫其余二人。 南柳至沅榆约有八百里,其间多山间小道,马车到底不比骑马轻便,一众人日夜兼程赶路,直至六日后方才行至沅榆。 沅榆地处群山之间,城内民居亦是依山而建,不少寺庙楼阁耸立于山崖边沿,崖下便是奔涌而过的六出江,一眼望去山水一体,天人合一,与南柳的明山秀水截然不同,颇为壮阔宏伟。 不算宽阔的车内,裹着披风的女子斜倚于软榻旁,正微闭着双目让身旁人为她施针。 她外* 裳略略褪下,露出后颈肌肤,眉目低垂,习以为常地任金针刺入体内,没有半分隐忍模样。 连日来的奔波让本就体弱的人早有些吃不消,孱弱的面容流露出几分苍白羸惫,额前青丝也微微散乱,似青瓷盏上的冰纹,玲珑剔透,仿佛一碰就要碎了。 待施过针,楚流景睁开眼,拢上身前外裳,温声道:“有劳秦姑娘。” 秦知白收好金针,抬眸看她,“杏花村之事尚不明确,为防意外,我想你留在沅榆城中。” 楚流景轻咳几声,待平了气,弯了唇角笑起来,“我知晓,秦姑娘不必担心,我会在城中等你回来。” 行驶的马车放缓了速度,方近城门,一声喝问声便打断了二人谈话。 “你们是哪儿来的?” “我们自南柳而来,要入城内探亲。” 车外响起交谈声,楚流景与秦知白对视一眼,略掀起车帷朝外看去,便见到了几名穿着布衣的佩刀男子。 寻常城郡守兵皆着甲胄,且所佩刀兵有统一制式,归属当地世家管治。而眼前几人不仅未穿甲胄,所持兵刃也并非常见的横刀,而更像苗疆之地擅用的苗刀。 查过几人官验后,马车被放行,驶过城门外放下的吊桥,缓缓进入城中。 燕回纵马靠近车旁,朝车内二人道:“如今天色已不早,我们今日在城中休息一日,明日再去杏花村。” 楚流景明了颔首,而后问道:“此地当归属干南江家管辖吧?” 似已明白她言下之意,燕回道:“沅榆西邻苗疆三山十八寨,北靠蜀中虞家,再加上附近群山环绕,山匪肆虐,江家对此处向来疏于管治。城中百姓受匪患之困已久,可世家却按兵不出,反而巧立名目加收捐税,因此此地百姓对世家之人多有敌意,为抵御山匪早已自成一派,城中监察司亦已名存实亡。” 楚流景恍然,看着马车外熙来攘往的人潮,又道:“可沅榆地势易守难攻,江家便不怕城内百姓反了,日后难以收复吗?” 燕回握着马缰纵马缓行,目视向前方街市,淡淡道:“自青云之盟后,世家势力大减,江家于二十八世家中也不过平平之辈,早已是自顾不暇,又如何顾得上这边角之地?” 楚流景若有所思,看向骑在马上的女子,笑道:“还不知燕司事是如何入的监察司?” “我出身低微,无父无母,幼时为慧心庵静悟师太收留,后经武考方才入监察司当差。” 以往监察司司事多由世家旁系举荐而出,近年来寒门子弟有入仕之途后,方才多了武考一道。 闻言,楚流景笑赞:“燕司事如此年纪便当上了监察司总司事,想来武功定然不凡,听阿姐说你与她年少时曾一道习武,莫非燕司事与阿姐武艺相当?” 静默少顷,燕回低敛了视线,话语声仍旧平静无波。 “楚楼主名列天榜之上,我武艺低微,自是远不能及。” 话落,马车停在了一处客栈外。燕回着手下停好车马,同几人一道进客栈内订了客房。 眼下正是晡时,客栈大堂中坐了几桌住客用餐。 沅榆是自干南往西入蜀的必经之地,有许多行商途径此处都会停下来休整一日,故而城中有不少商旅汇聚于此,各家分享着附近几地的经商见闻,以避免遭受不必要的损失,也算互惠互利。 几杯酒下肚,便有常年走商的老把势当先开了口:“听闻南边杏花村两月前遭了疫病,村中人几乎都死绝了,如今荒无人烟,若有去南边的近日可得避着些走。” 听得前辈出言,一名年纪轻些的行商忙问:“西南如何?我正要去蜀中卖些海货,走西南官道应当安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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