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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了卧室坐着，闷油瓶在前面不知道做什么，我不想问了。我一直以来没有告诉他去雨村的计划是对的，他不该跟我走，这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我好像第一次清醒过来，重新去审视我与他的关系，我设想中的我们的未来。我始终都在麻痹自己，不停地想万一事情有转机呢，万一费洛蒙对我的影响没有那么大呢。其实究竟怎么回事我心中再清楚不过，这个空虚的，缺乏安全感的，嗜血的怪物不是别人，就是吴邪本身。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过去如何的好就试图磨平自己本身的问题，这对我，对闷油瓶都是一种不尊重。 除此以外，哪怕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不该去招惹闷油瓶，他对我的态度其实几乎明显，我能感觉到我对这个人而言的重要性，他为我一次一次打破底线，就是为了我能安稳的活下去。这也意味着在我与他不对等的寿命终结的那一天，他会极度痛苦。更何况，费洛蒙已经侵蚀了我的肺和整个呼吸道，接下来不只是流鼻血，我肺部的阴影会越来越躲，我的呼吸会渐渐衰竭，然后在几年内走向死亡。几年的时间，对闷油瓶而言太短了，而且我也保证不了自己这几年真的能为他提供多少美好的记忆。 所以这样的我，竟然妄想把他带走，限制他的自由，甚至夺走他的生命？我的所作所为比张家还要过分，比过去全部伤害他的人都令人鄙夷。 吴邪，是时候说再见了。再这样下去，你与他只会陷入无尽的深渊。 浴室响起了水声，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慢慢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一小包药粉，这包药粉能够让他无知无觉地一觉睡到天亮。
第11章 十一 他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是湿的，只是顶着一个毛巾就进了卧室。我招呼他坐过来，帮他把头发擦干。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闷油瓶从刚才开始就有点小心翼翼的，似乎是怕我再生气。这种心态本不该在他身上出现，他这样一个人不该为了别人去改变自己。 擦干了他的头发，我端了温水过来，告诉他洗完澡喝杯温水能预防感冒。药是选的最好的，绝对无色无味，他应该也感觉不到。我看着他端起那个杯子，一小口一小口把水喝光，然后展示一样给我看空杯子。 躺在床上，我在心中计算着药效发作的时间，大概还有二十分钟，他就会昏睡过去。我和他的缘分也就会断在他睡去的那一刻。本来闷油瓶睡觉都是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躺了一会儿以后，他突然伸出手碰了碰我的手背。我没动，他就慢慢把我的手包裹在掌心里小心握着，带着刀茧的指尖轻轻抚过我的手指。 这一刻我好想哭啊。 他感觉到我是在装睡纵容他的行为，就又伸出手臂，像仓鼠运粮食一样，一点一点把我拽进了他怀里。我的头贴着他的胸口，身体被紧紧包裹着，大片的皮肤接触互相交换热度，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拥抱。 我还是忍不住掉下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衣服上，洇湿了一小片。虽然闭着眼，但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脸上，像是告别的眼神。 他也知道这就是诀别了吗。 我依旧流着泪，听他的心跳渐渐放缓，他已陷入沉睡，这时候就算在他耳朵边敲架子鼓都不会醒来。 我撑起身子，抹了一把脸，打开灯。 睡着的闷油瓶非常好看，毫无攻击性，会让人联想到很多非常美好的事物，想伤害他这样一个美好的人，简直是灭顶的罪行。我摸了摸他的脸，想亲亲他。不过我忍住了，我知道不能越界，一旦我落下那个吻，我可能就真的舍不得走了。 穿好外套，我给他留了一张纸条，告诉他去找张海客吧，我会等他，但我需要几天时间自己缓一缓。 这是第一步，闷油瓶决定去找张海客必定有他的理由，看到我的纸条他可能会选择直接飞去香港。同时我穿上外套，带好现金，走到外面给解雨臣打电话。 我简单讲了我的计划，问他是否能够帮忙把计划完善一下。他听到开头先是问我是不是和闷油瓶吵架了，在我讲完以后那边沉默了许久，他道：“吴邪，你不该这样做。” “我知道，但我没有办法了。小花，你愿意帮我吗。” 那边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大概是我的倒霉发小知道我下定决心做的事情他根本无法阻止，那么与其破坏我的计划，倒不如协助我。 我开车来到城北的一个居民楼里，那里面有我绝对能信任的伙计，当初为了混淆视听，我制作了很多自己的人皮面具，没想到还有发挥作用的一天。 四个小时后，我与戴着人皮面具的人一起走出单元楼，同时我向道上发布了一条夹喇嘛的消息，将一切证件和手机都递给他，我只留一大把现金。 他会以吴邪的身份去下一个斗，四十个小时以后道上就会传出吴邪折在斗里的消息，解雨臣负责寻找当初伪装吴邪计划失败的残次品，将人丢进斗里伪装我的尸体。有几个本来早就该处理掉的人留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一刻。 与此同时，我戴着口罩绕开监控步行一个小时，在国道上截一辆黑车，让他载着我到临近的城市，然后再步行很长时间。这样坐车路途不算很长，不会给黑车司机留下比较深刻的记忆，同时就算有人通过司机追踪我，也会发现我的痕迹在另外一个城市戛然而止。 如此几次，我在福建的一个小镇子下车，此时距我把闷油瓶迷晕已经过去了三十多个小时，来到这个地方我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个世界足够大到他再不可能从茫茫人海中找到我。 我步行走进雨村的时候浑身的肌肉已经彻底僵硬，坐在村口的地上锤了好久的腿，才算喘过一口气。我风尘仆仆来此，是为有一个安静美丽的地方让我度过余生，从目前来看一切都很好，有竹林有瀑布，让人进去就不想出来。 我在村口买了一瓶水，一面喝一面走向村西头。这是最后一道保险，过去我只和胖子讲过雨村，我消失以后他可能会想到我来到这里。然而我当初给他介绍的房子在村东，他们想找人必定会在村子里嫌弃波澜并且扑空，我发现不对时还能尽早撤离。
第12章 十二 这个村子老龄化相当严重，也有一些空屋子，是全家都搬去城里住了。我在村东买过房子，所以对这里的情况轻车熟路，走到一栋空房子的隔壁接了电话打给屋主，几个小时以后屋主的儿子就开车回了村子。 我化名关根，和他谈妥了租房的条件，他负责帮我去城里购买床、被褥、热水壶、方便面等简易生存用品，当天我就要入住，一切都用现金交易。因为掏钱足够爽快，这人当天就把一切办妥了，还免了我一个月的房租。 当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计算时间，此刻我的死讯应该已经在道上传得满天飞，除了小花以外所有真的和我亲近的人应该都在真心实意的难过着，唯有我在这里，就好像只是那个死去的吴邪的幻影。我不知道自己是抛弃了世界，还是已经被世界抛弃。 随手抓住棉被盖在头上，我揉了揉头发，觉得自己可能根本忍不住去找闷油瓶。其实这些年来我保存曾经的那个自己的方式就是思念他，但是以后出于对他的安全的考虑，我决定不再想他。以后就是没有闷油瓶的关根，永远也别再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外面许多房屋还亮着灯，透出柔和的光，如果走近也许能感觉到饭菜的热气，听到家人团聚的祝福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小花会把我的死讯拦截下来，不让我的父母知道，我这个混蛋儿子最后能做的好像也只有这点事情了。 白天应该也没什么能做的，我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实际需要的生活用品比想象中的多，比方说我想刷牙，就需要牙刷和牙膏，需要毛巾，香皂，一个洗脸的盆。我想着，在晨光中溜达着去了村口的小卖部，发现老板还没有开门，就坐在石头上抽烟。烟是昨天在路上随手买的，非常便宜，也很呛人。我一面咳嗽一面抽，想着闷油瓶在的话肯定会把我的烟抢走。 我他娘的又在想他了。有些烦躁，想到他的脸，想到他这个人的一举一动，想到…他那个温暖的怀抱。我觉得我完了，根本做不到不去想他，可是这个我本就不该拥有的人，就是我的毕生所求。 好在这时候店铺开门了，我烦躁的样子把老板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给我拿袋子装东西，看我几乎是报复性地买烟，嘴唇抖了半天直说出一句香烟售出不退不换。 我懒得理他，抓一把钱丢过去，留下一句存你这儿就走了。我真的不能再去想闷油瓶了，不能去想他得知了我的死讯以后的样子，不能去想他如何满世界地找我。我好想跑回去抱住他，想把那个没有落下的吻还回去，想用我余生的几年死死耗住他，让他在我身后永远记得吴邪这个人。 一步一步走着，走到屋子里，开始准备刷牙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血，我走进来的路也被鞋印上的血弄得很脏。我直接把脸埋在水盆里，用冷水让自己冷静下来。抬起头时一盆都是血水，鼻血依旧没有止住。 我坐在床上，不愿再去管它，随手掏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很多事情，后不后悔是一回事，难不难过是另外一回事。胖子总是笑我说我把自己对闷油瓶的感情复杂问题简单化了，当初我还不明白自己对闷油瓶的心意，只觉得他在胡扯，可如今看来，胖子看的也未必透彻。 我不能什么事情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啊。过去我的行为总是有人给我兜底，我知道就算现在我还是那么做，我二叔，小花，甚至是被我伤害的闷油瓶，他们都会尽力为我兜底，可是代价注定是惨烈的，而当我发泄完毕，只会陷入无尽的懊悔。 我应该买一点碳酸饮料的。我一头栽在床上，怀念着气泡在口腔奔涌的感觉，突然很想念费洛蒙。 这个让我的身体彻底坏掉的东西，是我此刻最需要的。我曾经有很多费洛蒙，几百管，几千管。一开始我使用它们，是为了得到可以利用的信息，后来只是为了再见闷油瓶一面而已。可能十管蛇毒里面可能只有一管是关于他的，可是看到了错误的记忆我并不难过，反而有一种将要见到他的期待感。可是等到见到了幻境中他的样子，醒来时又是无尽的心痛。黑瞎子曾说我是对费洛蒙上瘾了，他不知道，我的瘾不在费洛蒙，在张起灵。 鼻血可能始终没有止住，我感到严重的眩晕，索性就合上眼睛。我不过是一条荒山野岭中的老狗，死亡或者昏迷对我而言都不重要，只要它能断绝我的想，都是好事情。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再睁开眼是不是新的一天，可我确实很绝望。窗帘挡着窗子，这里只有一片彻底的黑暗，永不见天日的黑暗。我想大吼出声，但喉咙肿了，鼻腔里也都是干涸的血迹，脸紧绷着，是血液凝固在上面。我不想哭，只是难过，为了宣泄这种情感，我攥紧双手，张大嘴巴，可只发出一点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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