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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门突然开了，大片光线照射进来几乎灼伤我的眼睛。我幻觉中的人逆着光，和梦中别无二致的，站在那里。
第13章 十三 在最难过的时候见到最想见的人，我却并不开心。如果我能在幻觉里与他重逢，我一定会抱紧他，对他说我所知道的全部情话。可是身体很痛，这种程度的疼痛哪怕是青铜铃铛的环境都解了，所以这是现实。他找到我了，出现在这里。 他速度很快，几乎就是一眨眼的时间来到了我的床边。我觉得他是想抱我一下的，但他没有，他只是把我扶着坐起来，找了条毛巾打湿给我擦脸。 脸上的血不知道干了多久，他不停地擦，动作有点笨拙，最后整条毛巾都弄得很脏。我在黑暗中适应了很久，才看清闷油瓶的两只手上都缠着绷带，有几根手指甚至都用绷带绑在一起，像哆来A梦一样。湿毛巾把他的绷带也打湿了，上面一片红不知道是我的血还是他的。 弄完以后闷油瓶把我扶起来，将脏了的被子和床单都拿出去丢掉，从包里翻出来睡袋试图把我塞进去。然而塞了两次都失败了，中途他的头发蹭过我的脸，我发现他的面色非常差，好像失血过多，又很久没睡，这样的身体状态他早就该晕过去了，大概是为了找我，一只撑到现在。 我摆了摆手，坐在床边喝了不少的水。这时候闷油瓶就一动不动看着我，也不知道把绷带换一下。 如今我耳目闭塞，不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明明没过去几天，他竟然把自己搞成了这么狼狈的样子。 “你睡吧。”我对他说。 他没有拒绝，可能是真的太累了，躺在床上立刻就合上了眼睛。我想出去走走，抽一根烟，再买点绷带给他换上，可还没起身，就被他握住手腕。 他累极，眼睛都只能半睁开，开口说话时声音很沙哑。 “能不能不走？”他问我。紧接着又跟了一句：“你的病有办法了。” 原来他去张家就是为了这个。我坐回去，问他什么办法。 他没有明确回答，只说信我，就闭上眼睛睡着了。这两个字让我心凉了半截，我足够了解闷油瓶，如果治疗的方式不算困难，他会直接告诉我办法，哪怕是找到治病的要需要先杀死一千只血尸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都不算什么难事。我有盘口有经济来源，甚至弄到军火也不算难事，一切能用现代科技解决的东西都不足以让他隐瞒。可他只是说了句信我，是在用他的方式让我安心，同时也意味着可能这场疾病的治愈需要付出我绝对无法接受的代价。 我低头掰他的手，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件事。然而掰了好半天都掰不开，只能去摸他的背包，里面装了不少东西，我翻了翻，找到绷带和碘伏，就掏出来给他换药。 一层一层解开乱七八糟缠着的绷带，露出他的手指，我几乎不忍心再去看一眼。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糟蹋了自己这双手，以至于有几处都能看到白骨，绷带一松开就立刻有血从发白的伤口中向外涌。我紧紧皱着眉用碘伏清洗，将纱布重新缠回去，又在举起他的手时看到这家伙的手腕同样缠着纱布。不过手腕那里的手法明显非常专业，可能是医生缠的，我决定不解开它。 做完这一切以后我坐在地上，一只手还被他紧紧攥着，感觉自己弄的计划就他妈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如果他始终都找不到我，总有一天会选择放弃，而他放弃的那一刻就是他不会再因为我这个人的存在而受到更多伤害的那一刻。可我竟然被他给找到了，这意味着他之前受的伤全部都白受了。闷油瓶是一个责任心很重的人，他这次找到了我，意味着我以后再想逃也达不到自己预期的目的了，有这次失败的逃亡为例，他已经意识到即便是我死亡的消息也未必是真的，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始终找下去。 可是问题到底出在了哪一步？他为什么会这么精准地找到这里？我用力抓了抓头发，努力设想更多的可能。 按理来说假冒我的尸体会在被挖出来以后只展示几个小时，就迅速就近火葬，这个过程中解雨臣应该会保证没有人近距离查验我的真假，想确认尸体不是我，闷油瓶一定在火葬之前就赶到了现场。那之后他意识到我是在通过这种方式离开，所以开启了他的寻找。 他寻找我的第一站肯定是杭州，因为我的根基在那里。他应该是寻找的时候联系了胖子，与胖子一起推断我可能会去哪，所以他的第二站应该是西藏或者长白山。在那之后，胖子会想起我对他说过的养老的地方。这些年我和胖子满嘴跑火车，讲的地方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唯独雨村是我在青铜门口说的，所以闷油瓶赶到了雨村，胖子此刻应该还在另外的地方找我。不过这并不是我计划的终点，我明明留下的位置是村子的另一头，他总不能挨家挨户地推门去看？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小卖部。 想到的一瞬间我几乎想把自己捶死。我在昏睡过去之前去过一次小卖部，并且丢了一把钱给老板！小卖部的屋里是有一块黑板的，一般用来记赊账，但肯定也记录了我在那里存着的钱。 闷油瓶来到雨村，肯定首先会选择在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也就是小卖部询问关于我的踪迹，而那块小黑板上要么记着我的化名关根，要么就是我的外貌特征，这使他立刻就锁定了雨村，而找到我的方式可能会比想象中的更简单一些。 我流了一路的鼻血。 如果是在城市或者热闹一点的城镇，那点血根本算不上任何踪迹。然而雨村的老龄化程度高，人口稀疏，会出门散步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我的血迹不会被掩盖掉，他只需要跟着它们走，就能找到我。 我低下头，有些欲哭无泪。这些纰漏的出现，是因为我那天突然特别想他，想到神志不清醒，忘了伪装忘了掩饰，只想快一点躲起来藏在黑暗里。他能找到我，竟然是因为他自己。
第14章 十四 计划失败的步骤我已经无比熟悉。我蜷缩在阴影里，回想自己这些年布下每一个计划的瞬间。我手臂上的每一道疤都意味着一次计划的失败，黎簇之前已有十七个牺牲者化为泥土，我的伤口不只是为了惩罚自己，更是为了记录。 其实我并不是疤痕体质，早些年许许多多的伤现在连疤都找不到，唯独手臂上的每一条都无比清晰。吴邪，你需要记住你身上背负的无辜之人的性命，这就是你计划失败的代价，他们都是你的牺牲品。 这是我第十八次计划失败，出现了第十八个牺牲品，是我付出过的最惨烈的代价。我让闷油瓶因为我置于危险，因为我如此痛苦，因为我满身伤痕。是我最承受不起的代价。 我太害怕他受伤了，十年里我做的最多的噩梦就是他满身是血对我说还好我没有害死你的样子。我在心中发的第一个誓就是我要保护他，不让任何人伤害他，可是他就那么躺在我的身后，他的血还沾在我的手上。 为什么我就不能再努力一点呢，如果我再强大一点，就能做到更多的事情，也许不需要什么代价就能达成我的目的，我希望那时候我还能得到坦坦荡荡站在阳光下的资格，捂着胸口对他们说我希望所有人都好。 为什么我就不能再强大一点呢。我咬住袖口，嘴唇蹭过闷油瓶的手指，碰到一片冰凉。此时此刻记录或者惩罚对我而言都太过奢侈，如果我真的没有任何对未来的念想，那么记录也是没有意义的。也许我该为了彻底断绝闷油瓶的念想，直接死在他的面前。这样一来他就不必背负对我的责任，也不必再面临被我的心魔杀死的危险了。可是我还是想活着。 本来不想了，见到他以后突然想了。我心中总是有一点盲目乐观，走到这一步还觉得一切都有转机。兴许是过去化险为夷的次数过多，把我都变成了个乐观主义。所以我只想把我的第十八次失败记录下来，然后再试一试能否活着。 我单手抽出匕首，观察着自己的手臂。匕首有微弱的反光，让我更快地选择出下刀的位置。 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闷油瓶。过去我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身边都是没有人的，我会把自己狼狈的样子尽力掩盖起来，一般来说那样做是为了防止敌人发现我势弱，进行更猛烈的反击。这一次不是，这次只是怕他看到了会难过而已。 没关系的，吴邪，只要你把手臂压低一点，处理伤口的速度快一点，平时用衣袖盖好，他不会发现的。心底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安慰着我，我自残的理由和我活下去的理由是同一个，这其实有些矛盾，又完全合理，就像断腕求生一样，我总得找点什么法子让自己撑下去。 我一向都不提前消毒的，直接握紧了匕首，朝着自己的手臂狠狠割了下去。 想象中的疼痛很快到来，却不完全。身体关于疼痛的知觉是会比视觉先行一步的，以至于我一开始并没能完全反应过来为什么本该是整条手臂的疼痛，我只体会到其中的不到一半。 然后是视觉，血液具有很大的冲击力，即便是在黑暗中这种液体的颜色看起来并不是鲜红的，而是一种浓稠的黑，却还是能让人精准辨别它到底是什么。我眨眨眼，慢慢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交叠着的手臂平等地被血液染透，闷油瓶那只本该老老实实我在我手腕上的手向前探了一大段，平稳挡住了大部分本该落在我身上的刀刃。 他早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明明他有更多的办法在自己不受伤的情况下不让我下刀，可他抛弃了一切最优解，用最笨拙的方式又一次挡在我面前。 我手臂上的第十八道刀口，是张起灵手臂上的第一道。 我还是伤了他。 他凝血功能很差，受了伤要流好久的血，要养好久才能补回来。我盯着他的手臂，扔下了手里的刀。 我的刀沾上了张起灵的血，我又一次伤害了张起灵。我蜷缩起身体，口中发出嘶哑破碎的喊叫。 他本该是世间最自由的鸟，为我自缚十年，又被我牢牢困在网中，翅膀折断，身染鲜血。 我思维极度混乱，嘶吼也不能让我的痛苦减弱半分，脸上不知道是血还是眼泪，我想用头撞墙，可是在我这样做之前，我被一个不算温暖的怀抱紧紧包裹住，我的头被压在他的心口，能听到里面他的心跳，很乱的心跳。
第15章 十五 他的手覆在我的头上，轻轻揉了揉。隔着粗糙的纱布，透出了点暖。他的血染透了我后背的衣服，顺着腰线一路流下去，在我身上开出了一朵诡异的花。 我伤了他，可我…我却不是很难过。反而产生了一些，占有他的感觉。眼泪还在流，我身体颤抖得厉害，可最糟糕的那一面渐渐从我身体里漫出来，当情感压过理智，罪孽蔓延生根，一切对他未来的期望都不复存在，我只想臣服于自己的欲望，他必须永远这么抱着我，我要折断他的骨头，用绳索，用铁链，将他牢牢捆在我的身上，他永远都别想离开，即便是死亡，也要成为我身上捆绑着的一具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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