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其实心知肚明,比起他来,大哥才是那个可以带领千手走得更高更远的人。但是即便心有余而力不足,宁愿拖着满身的战疮也要冲到前线履行族长的使命,而不愿将这个位置过早地交托与你,反而用繁冗的族务将你困在战场之外。大哥真的谅解过父亲的苦心吗?” 扉间平静的叙述里并未掺杂有任何与谴责或质问相关的情绪,而柱间也只是沉默着不作回答。“大哥的资历尚浅,我在族内也未站稳脚跟。父亲在给我们成长的时间,是你太着急了,大哥,即使现在向宇智波提出结盟,他们的族长也只会不屑一顾。我们需要等,等到一切水到渠成的时候。” 扉间口中水到渠成的时候,终是被他们等到了。 桃华将千手佛间的讣告放在少族长的桌案上时,柱间心中那股隐隐的悸动终于如雷霆霹雳般在秋日爽朗的晴空下轰然炸开。一夜未眠的脆弱神经如风中柳絮般身不由己地颤抖,几乎无法控制全身的器官正常运作。本该滚烫炽热的血液如坠冰窟般凝滞在交错的血管里,像无数条阴冷的蛇顺着他的四肢百骸蜿蜒爬行。他的眼前失明了一瞬,胃部泛起一阵阵让人作呕的酸涩。 和父亲阵亡的消息一同归来的还有满身血污的弟弟。扉间的头发、衣领、挂甲和暴露在外的所有肌肤上全是一层又一层粘稠猩红的血,几乎要与那双极力压抑着悲愤与哀恸的眼睛融为一体。柱间几乎不假思索地冲上去抱紧了这世上他仅存的亲人,在熟悉的查克拉环抱下放松开所有戒备的人全靠兄长的扶持才勉强站稳身形,柱间能感受到弟弟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兄弟二人沉默着拥立彼此,久久不复言语。 * 跪坐在灵堂之上,四周是族人低低矮矮的啜泣声,千手柱间既未落泪,也未现哀容,俊朗的脸庞上只有刚毅不屈的神情,像极了棺椁内的父亲。 左臂上缠着厚厚一层绷带,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的千手扉间保持着一丝不苟的端正姿态跪坐在兄长身旁。秋夜的晚风寒凉,打在单薄的深色葬服上,卷起一阵瑟瑟的冷意。 守夜单调而漫长,足够生者在肃穆的哀悼中对亡灵虔诚地缅怀。柱间仍然不明白战死沙场的荣耀对于一位忍者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在这个人如草芥的乱世里,那串长长的阵亡名单背后又曾盛有几分如今也已湮灭的温情。他这一生已经参加过太多亲人族人的葬礼,他只希望所有人都能够好好的活着,孩童可以长大,成人可以老去,老人可以安享晚年。 葬仪结束之后,紧接着便是千手柱间继任族长的典礼。很快他就会正式成为千手一族的领袖,带领他的族人去追寻那份总是可望不可即的和平。他需要昂首挺胸地朝前看,只有朝前看,才能离和平越来越近。但是在这样一个供人怀缅,供人追思的夜,当他收回前瞻的视线偶然转身回望时,才发现原来已有那么多亲人族人的尸体,腐朽为他脚下铺路的基石。 在这条漫长的道路上,千手柱间跨过的第一道关槛,便是自己的父亲。 但是守夜之后,黎明时分,当族长的重任落在他的肩头,族人殷切信赖的目光追随他的左右,在回忆中踟蹰不前的权利也会被这份责任所褫夺,千手柱间还是要学会向前看,学会将父亲和那些早已逝去的人永远留在自己身后。 * 伫立在岩崖之上,干涩鼓噪的山风在耳畔猎猎作响,褪色的木叶飞舞在森林上空,像一团热烈的火,燃烧出仲秋时节最后的一线生机。千手柱间穿着鹅黄色的宽大族服,继位典礼刚刚结束不久,他本该留在族内继续与繁冗的礼数周旋,却还是经不住中途离席的诱惑,任由直觉将他带来这块熟悉的故地。 极目的秋色苍茫辽阔,生命斑驳的色彩正从万物生灵上缓缓褪去,天空变得广阔寥远,澄净如水洗一般纤尘不染;森林变得萧瑟肃杀,连绵而去的锐利轮廓中饱含着对生命的敬畏。秋天是最清朗嘹亮的季节,好似身心上的所有尘埃都能从利落的秋风中抖落完全。 于是心境开阔,视野深远。 千手柱间在等人。 斑成为宇智波族长的消息早在继位典礼开始之前便传到了柱间的耳畔,他急不可耐地想要再见这位少年时的故友一面,以千手族长的身份。他笃定刚刚继任族长的宇智波斑也会赶到这处山崖上来,那是两人之间未可明说的默契,十年来战场之上的数次交锋非但没有将这份默契磨灭,反而愈固愈深。 年少时对彼此许下的承诺已到了足以兑现之日。最后宇智波斑确如柱间所料那般独自一人瞬身出现在空荡的山崖之上,身着蓝黑色的宇智波族服。 迅疾的山风将两人乌黑的长发吹得凌乱,抢进开阔的视野里胡乱飞舞。柱间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将鬓边的碎发别去耳后,只是它们很快又被作乱的风势拂开,索性便不再去管。 两位少时的挚友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平静地并肩而立。柱间的表情温和,没有战场上的严酷冷峻;斑的神态淡漠,不复硝烟中的狠戾决绝。贫瘠的山岩上,曾经欢笑酣畅地互诉着梦想的少年们已从稚嫩的幼苗成长为挺拔的枝干,成为彼此家族中最强而可靠的中枢。 “我们结盟吧。” 长久的沉默后,千手族长不卑不亢地向对方提出了自己此行来唯一的请求。 他其实还有很多的话想对斑说,关于和平的梦想,关于十年的战争,关于父亲的逝世,关于族人的凋零。他想起每一次千手与宇智波火拼后留下的那片狼藉废墟,尸体与尸体纵横交错地伏在血泊之中,猩红的液体裹着翻飞的尘土斑驳成一块块污黑的血渍,凝固在彼此穿着于身的族徽之上,使宇智波与千手的界限在死亡之后终于变得模糊。生前他们势不两立,身后却能如此平静地躺在一起。 扉间不在的时候,他也曾负责过战场的清扫。屈指可数的记忆里,每一张了无生气的族人的面孔都如此鲜活。他记得其中有一位六七岁大的孩子,尚未长成的左臂被齐胸截去,不知遗落在了何处。血淋淋的内脏从腹腔的空洞中缓缓流出,被紧紧握于右手中的苦无沾满了敌人的鲜血,那孩子瞪大着自己本该天真无邪的眼睛,仰躺在冰凉荒芜的地面上,直勾勾地注视着蔚蓝的天。 他在想些什么呢?那时柱间跪在这具瘦弱的尸体身旁,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臂帮逝去的孩子合上那双空洞的眼睛。尚未干涸的血沾在他温热的指腹上,有针扎般的刺痛感。柱间又想起自己年幼早夭的两个弟弟——躺在担架上冰冷僵硬的瓦间,靠在岩石旁头颅低垂的板间,他的两个弟弟在濒死之时又会想些什么? 柱间有很多的话想对斑说,这些字句纠缠在他的腑肺中,时常会带来阵阵涨塞的窒息感。但是当他真正向对方启口的时候,千言万语都化为一句朴实的请求。 “我们结盟吧。” 就在我们脚下的这片森林里,带领千手和宇智波的族人们建立起一片和平的村落,然后打破家族间的壁垒,让所有人都可以平等自如地生活在一起,凭借自由的意志交换姓氏,向彼此坦诚相待。 宇智波的族长没有回答他。 “父亲去世的那天,泉奈像个无助的孩子般扑在我的怀里嚎啕大哭。”提起家中幺弟的时候,斑那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轮廓也会松懈出几分温柔,“自从他学会手里剑之术后,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哭。” “父亲生前最疼爱泉奈,我答应过父亲,会好好地保护唯一的弟弟。”他转头看向柱间,从漆黑的瞳仁里浮现出的勾玉纹样缓缓旋转出奇怪的脉络,“如果杀死父亲的不是千手佛间,或许我们之间还会有结盟的可能。但是如今父亲的尸骨未寒,我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忤逆他生前的意志,更不会强迫泉奈与他的杀父仇人握手言和。” 即使对方未加敌意,来自那双变异写轮眼的注视还是让柱间心头一凛。强大的威压从写轮眼的纹路中向外缓缓渗出,传承自血迹界限的力量像一堵高耸的围墙,疏离孤高地俯视着它的敌人。雄浑深厚的查克拉几乎无法自制地在柱间的四肢百骸中游走起来,对抗着写轮眼的挑衅。 “我想要保护的不仅是自己的弟弟,”柱间错开斑猩红色的注视,目光随意地瞥向两人身后更远处的丛林,只是很快便将视线重新收了回来,微笑着看向斑归于淡漠的黑色眼睛,“战场上还有很多孩子,他们没有像你我这般实力强悍的兄长可以仰赖,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孤军奋战。我同样想要保护他们,无论是千手的孩子,宇智波的孩子,还是羽衣的孩子,我想要保护所有无辜的人。为此就算要忤逆父亲的意志,忤逆时代的意志,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这场战争一直持续下去,无论是泉奈、扉间,还是你和我,我们总有一天会重蹈父辈的覆辙,沦为复仇的冤魂。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口中誓死要保护弟弟的诺言,又有什么意义?” 柱间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坚定到让斑在与他的对视中产生了片刻嫉恨的错觉。从柱间口中吐出的字句铿锵有力,让人不自觉便渴望去相信那份天真可爱的和平。斑记得当初的自己也曾心怀这样的憧憬,但成人的世界里有太多龌龊在动摇他的决心。即使生在同一家族之中,也会有心怀不轨之人篡权谋位,相同的姓氏尚且无法做到坦诚相待,又要如何去相信曾彼此结下过血海深仇的敌人。 宇智波斑逐渐醒悟,他所想要的和平就像南贺川清澈见底的溪流,只有流淌在少年懵懂纯真的回忆中时,才能淤泥不染。而现实的风谲云诡早已将他的磊落侵蚀得愚钝,甚至无法破开眼前的灰霾。身为宇智波族长的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保护弟弟的誓言,与这个风雨如晦的世界共同沉沦。 可是千手柱间,为什么这个人无论身处多么晦暗的漩涡中,都可以毫无阻碍地熠熠发光?同样做着一个天真幼稚的梦,为什么只有他可以一直坚定不移地向前走?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好泉奈。不仅是他的性命,还有他的理想与灵魂。”斑转过身,只在柱间的视线中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柱间,我们终究还是站到了距离和平的梦想最远的位置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斑,”柱间轻轻地回答,“为什么你还会来看看这片森林。” “因为和你站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和平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事情。但世事不能尽遂人愿,我们注定是对手,不是兄弟。” * “向未来掷出的骰子,已经有结果了吗?” 低沉的声音被呼啸的山风稀释到有些缥缈不清,幽幽回荡在空旷的山谷中。独立于岩崖之上的千手柱间将双手拢进宽大的衣袖里,明朗的目光掠过苍劲的森林投向更远的天际。当那熟悉的声音随风传达至耳畔时,他的面上也含起一抹清浅剔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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