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夷的身体突然摇摇晃晃起来,晕头转向似的,皱眉扶着脑袋,嘴里喃喃自语:“我的头好难受……我好像又病重了……棕山,快去叫大夫……” “是,少爷。”棕山拔腿就要走。 “站住!不许去。”谢丞相不留情地拆穿:“要装也装得像一些,天底下没有不懂儿子的爹!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你必须准时出现在皇宫,介时跟太子他们一起上山。” 谢明夷惨叫一声。 “对了,为了强身健体,你不许坐轿子,也不许坐马车,别人家的孩儿都骑马,明天你也给我骑马去。”谢丞相又道。 谢明夷惨叫两声。 谢丞相对他的哀嚎毫不理会,径直走到清晖池旁,下达了命令。 “把这群坑蒙拐骗的给我赶出去!” 谢明夷不惨叫了,他得省着点力气。 “少爷,这下该怎么办?”棕山问。 谢明夷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将软榻上金丝软枕扔出去,愤恨道:“这个亭子叫听雪阁,对吧?” 棕山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点头。 “给我改了!这名字难听难听真难听,还听雪,雪哪里有声音?” “那少爷想改成什么?” “随便,听雨听雷听呼噜都行,就是不许听雪!以后别让我看见雪这个字!” 他最讨厌雪了! - 次日卯时。 宫门前。 谢明夷跨坐在一匹枣红骏马上,头上戴着攒金玉冠,身穿朱红圆领袍,脚蹬黑缎长靴,暗金云纹的腰带束得极紧,勾勒出纤细腰身,腰间还挂着合乎礼仪的各色长穗香囊。 旁人打眼一看,便觉不凡。 他正一手抓着蛇纹软鞭,一手抓着缰绳,整个人坐得挺直,身后是红墙金瓦,清晨的朝阳照耀在他矜贵冷淡的脸上,显得格外耀眼。 周围聚集了不少世家子弟,虽都是盛装出席,可跟谢明夷比起来,却显得黯淡无光一般。 他们不由得聚集起来,闲谈的同时,目光却似有似无地落在谢明夷身上,连话语间也多了几分试探,都等着别人先开始讨论这位小国舅。 而处在风暴中心的谢明夷对这些关注全然不知,他看似处变不惊,实际上却已经在心里问候了陆微雪八百遍。 他真的受够了! 自从六年前出了那事之后,他就不再骑马。 换句话说,他恐惧骑马。 这次被迫骑上马,谢明夷浑身僵硬,一路骑到宫门,已经将他所有的力气耗尽。 若要他一路就这么骑马到山顶,那可真要了他的命。 谢丞相一大早就起来,亲眼看着谢明夷骑上马离开丞相府,导致他根本没办法偷偷坐轿子或马车。 真是亲爹! 就在此时,谢明夷突然瞥到,队伍的最后,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古朴典雅,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大体似乎旧了一些,但细看下来,用料都是一等一的好,必然不是出自小门小户之手。 放眼望去,这偌大的宫门前,竟只有这么一辆马车,其他人则全部骑马。 估计太子也会骑马前来。 到时候可就没机会了。 谢明夷利落下马,牵着缰绳,走到那辆马车前,轻咳一声。 四周人的目光全被吸引过去,都在等待小国舅的下一步。 谢明夷微微俯身,细白脖颈间挂着的璎珞发出细碎响声,闪着刺眼美丽的光。 “我想要这辆马车。”他很自信,舔了舔被风吹得微干的唇瓣。 一匹西域进贡的枣红马,换一辆老旧的马车,这笔交易很划算,任谁都会心动。 马车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谢明夷等不及了,他一只手撩开马车帘子,向里望去—— 男人容颜如画,长发如墨披散在肩头,手执书卷,安静地垂眸,鼻梁起伏的弧线优美恰到好处,淡粉色的薄唇微抿。 发觉帘子被掀开,他微微抬头,睁开那双狭长眼眸。 错愕一瞬。 看清谢明夷的面容,他的眼神转变得极快。 谢明夷却手指一颤,连笑都僵在脸上。 这不是陆微雪,还能是谁?
第4章 大胆 谢明夷迅速放下了帘子。 这马车里有脏东西,绝对碰不得! 就算他骑马骑得累成狗,都不要陆微雪的马车。 陆微雪看着帘子在眼前垂下,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也徒然消失,眼里翻腾的浓烈清晰旋即归于平静,只是握着书卷的手微微用力,一股阴森感占领心头。 他强忍追上去的冲动,将帘子掀开一条狭窄的缝,黏稠的目光如毒蛇一般缠绕了上去。 谢明夷气冲冲地离开,腰身细得不足一握,衣领处露出的脖颈白得耀眼。 如此阴暗灼热地窥视着那人,早已成了陆微雪的习惯。 想套上金项圈,把他禁锢在怀里,吻去他眼角颤抖的泪水,让那双水瞳渐渐失焦。 卑劣歹毒的心思按在最阴暗的地方。 见谢明夷一次,心底的妖魔便蠢蠢欲动一次。 手里的书翻过一页,却一字都未看进眼里。 陆微雪想起昨日太子莫名的示好,无论如何都要他坐马车,美其名曰是照顾他病弱。 太子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陆微雪便没有回绝。 他静等好戏的开场。 - 两刻钟过去,原本只在宫墙顶露了个边的太阳渐渐升上来,金光灿灿的,微凉的空气也被照得暖融融的。 太子还未来。 谢明夷重新坐上了马,想到陆微雪那张脸。 风华绝代又怎样,心眼坏,面目怎么都可憎! 方才没有再看到陆微雪头顶有什么字,他心里倒松了口气。 看来跳大神还是有用的。 可一见到陆微雪,他便不由得忆起那日在青楼的屈辱,陆微雪挟持他时,竟然敢……触碰他那处。 长这么大,还没人敢碰他那里。 “腾”的一下,有什么从耳根处烧了起来,一直蔓延到脖颈。 以前怎么不知道,陆微雪这厮居然这么大胆。 他真是小看了他。 谢明夷骑在马上,扭动了几下腰身,却怎么都调整不出一个舒服的姿势。 臀部的灼热感更加明显。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胡乱拨弄起枣红马的鬃毛,想把无尽的羞耻感从体内赶出去。 “哟,谁又惹我们小国舅了?跟我们说说,给国舅爷出出气。”一个身穿浅蓝华服的青年牵着马走过来,吹了个口哨。 说话的正是侯府世子孟怀澄,容貌俊秀,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位列谢明夷的狗腿子之首。 谢明夷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手下的枣红马都快被薅秃了。 太子久久不来,不少人都等得无聊,也便乱了阵型,纷纷搭话:“国舅爷别生气啊,此次是为皇后娘娘腹中的胎儿祈福,太子殿下不会故意来迟的,想必是陛下和娘娘留他有事,也未可知啊。” “看看,看看,后面那位都早就来了,太子爷肯定马上到喽。”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队尾处唯一的马车。 “那位”像是个禁忌,又像是个脏东西,谁都不愿意沾染。 皇后娘娘怀上了龙胎,圣上便将九皇子从冷宫里放了出来,说是大赦天下,可九皇子也要包含在内么? 宫里宫外,朝堂后宫,波云诡谲,局势不稳。 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只能抱团取暖,彼此拉帮结派,而当今世家之首,便是谢氏一族。 至于谢明夷,上有谢皇后庇佑,下有谢丞相撑腰,自然成了他们竞相谄媚的权贵新秀。 脾气差些又怎样?不说小国舅这一身份的光环,便是那张精致郁丽的脸,能博得美人一个冷冰冰的眼神,都是值得。 见孟怀澄受了冷落,他们都幸灾乐祸起来。 这个孟怀澄仗着和谢明夷走得近,便在众人耀武扬威,招摇过市,早就是大家的眼中钉,现在他吃了瘪,自然是引来一阵不客气的嘲笑。 孟怀澄牵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却不气馁,反而跟谢明夷凑得更近,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道:“央央,别不开心了,跟你说个好玩的,这次祈福,国子监的那群寒酸书生也要去。” “你不是最讨厌那个贺维安了吗?上次是没来得及,这次我们好好整整他,免得一天天的端庄得跟个圣人似的,在我们国舅爷面前晃悠来晃悠去的。” 谢明夷眉头蹙起,“央央”是他的小字,孟怀澄是之前误打误撞知道的,他警告过几次不要这么叫,可孟怀澄总管不住嘴。 听到有人这么叫,他便不由得心头一抽。 曾经也有个人唤他“央央”,从稚嫩到成熟,温柔又肆意。 自从那个人离开后,他再也不想听到这个称呼。 “别这么叫我。” 谢明夷神色不悦,居高临下。 “诶,是是是,我又忘了,真该打。”孟怀澄讨好道,笑得僵硬。 谢明夷的眼神落到自己食指上的一道疤上,白皙手指上的月牙形疤痕浅浅的,显然是已经愈合了很久。 心口微痛。 他刻意不去回忆。 不过孟怀澄倒是提醒了他,这几天他都沉浸在陆微雪带来的“邪祟”之事上,倒忘了追究那日是谁把他塞到了青楼木箱里。 会是贺维安吗? 要是换了以前,谢明夷打死也不相信一介穷书生能有这么大能耐,可是现在拿到了话本,知晓贺维安的命格,那主角一发威,手眼通天把国舅爷绑了关起来也不是做不到。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贺维安时的场景。 国子监外,阴雨天,杨柳堤。 雨点溅落,潮气渗人。 谢明夷坐在软轿里,额头出了一层薄汗,极不舒服。 四下无人时,他便习惯斜倚在枕上,单手撑着昏昏欲睡的脑袋。 他来国子监只是应付了事,没几个时辰便嚷嚷着这里疼那里痛,夫子只能无奈地准他回家。 轿子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 谢明夷惊醒,恼人的天,粘热的身体,他烦燥至极。 雨似乎下得大了些,哗哗的,震动着谢明夷的耳膜。 “不长眼啊!国舅爷的轿子你也敢往上撞!” 皇帝亲派来保护谢明夷的侍卫骂骂咧咧,挥舞鞭子。 谢明夷撩起帘子,露出一张冷漠厌烦的脸。 雨幕外,青年一身靛蓝色书生打扮,手里拿着个农家常用的柳叶筐。他正蹲着,将地上翻滚进泥里的萝卜捡进筐子里。 而不远处,一个眼瞎老妇正满地摸索。 青年丝毫不顾满地泥水,任雨水在脸上横流。 他的衣服湿透,下摆沾满泥污,却只固执地捡着萝卜。 侍卫把他揪过来,动作粗暴,手中鞭子还在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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