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顾无霜是皇城内饶有名气的舞姬,当年一支长安忆旧梦曾惊艳了不知多少人,就连如今的靖王也曾为她驻足。她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便开了这长安大街上最大的歌舞坊——摇风堂。 “你小子,现在风光无限呐!”顾无霜转过身又绕着江意秋转了大半圈,又很是洒脱道:“姐姐今儿心情好,跟姐妹们来吃酒作乐,碰上你姐姐,你今日桌上的酒菜,我全包了!” 禾苑极少在皇城内除了皇宫以外的地方露面,要出宫也都有江意秋随行,来此间小楼是他唯一熟悉的路线。 他仔细瞧着这二人熟识的样子,便也了然,但目光倏地又对上了江意秋的眸。 江意秋对顾无霜笑道:“今日是我请高将军吃酒,不必劳烦二娘破费。”他顿了顿,又道:“不过……” 顾无霜正等着后半句,却见着江意秋几步踱到禾苑桌边,一手自然的搭在禾苑肩上,得意道:“各位姐姐们,你们来晚啦!这位小公子已有心上人了。” 楼内顿时一阵唏嘘感叹,禾苑不觉自己的手在收紧,他有些僵硬地转动头,望向江意秋的神情说不清原由。 顾无霜大笑两声,一众小娘子都静了下来,她道:“既然如此,姐妹们,我们就不要为难人家小公子了。” 她把“为难”两个字说得重,姐儿们都跟着笑出了声。 顾无霜回眸似是意味悠长地冲江意秋扯开了些许嘴角,又立刻转头收了回去。 待她们走远,老板娘已将打包好的食盒送了来,禾苑正要去接,江意秋已经将食盒顺手提了。 他望向楼梯上趴在栏杆上面的高月玥,她正兴致冲冲地向江意秋使眼色,忽而看到禾苑也将要抬起头,立马收住,朝禾苑歪歪扭扭地行了礼。 禾苑微微俯首,江意秋就要引着他往外走,他又侧过脸问道:“不是请她吃酒吗?就这么把人家姑娘丢这里了?” 江意秋再次看向高月玥,道:“没事儿的,她就算是醉着,一个人也能打十个。我实在是没见过第二个像她那么能打又能喝的姑娘!”他强调了姑娘两个字,禾苑捂着嘴笑了笑。 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低,渐渐走远。 —— 高月玥撑起身子,回到席上,愤懑一声:“见色忘友!”转而额头磕上手臂沉沉睡过去了。 窗外几只鸟飞过,顾无霜轻声走近了来,垂眸怜惜地凝视着桌上喝得不省人事的高月玥,把带来的氅衣给睡梦中的人轻手披上了。 深秋里的风格外凌冽,打得枯叶成片成片掉落,江意秋率先打破了宁静,道:“阿苑,以后想吃什么,让小年跟我说就是,宫外不比宫内,我不在,你别一个人出宫。” 他说着,抬手解了他的氅衣给冻得脸颊微红的人罩上,禾苑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他给他系紧了风领,这袍子对禾苑来说依旧还是略显宽大。 禾苑稍抬眸,答:“好。” 单单脱口而出一个字,江意秋怔怔晃了神,忽而又微微弯了眼,抬起手臂将禾苑肩上碎发藏着的一片落叶捉了去。 太子殿门口,小年正悠悠地躺在飞檐上,抱臂枕着树干,瞅见禾苑回来便跳了下来,道:“刚刚福宁公公来寻过殿下,说若是太子殿下得空了就去坤宁宫一趟。” 天色渐晚,坤宁宫内,靖王仍处于昏睡中,皇后伏在床沿,禾苑轻声踏进来,皇后还是支起了身子,见着禾苑,示意他去一旁说话。 “母后,您也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身子。”禾苑开口道。 皇后听罢抬手轻抚禾苑的脸颊,心疼道:“母后无事,这段时日,你也辛苦了,又瘦了。” 禾苑摆首,又听皇后道:“唤你来,是母后想与你说件事。”她清退了身旁的宫女。 她贴近了身子,禾苑微微弯下腰,只听她道:“母后怀疑,宫内有人在使毒。”
第13章 吃味 禾苑霎时捏紧了袖口,那毒药分明暂时只有高剑信和他自己这里有。 他急忙道:“是父皇?他中毒了吗?” 皇后摇了摇头,禾苑才放下了心。 她抬手示意芍药带人进来,很快便有一位已经被拷打得不成样的小侍女被连拖带赶地进了来,脸上血迹斑斑,一双手已经废了。 芍药厉声道:“跪好!让你答,便好好答,若有半句假话,我们宫内的刑罚种类,可不止昨夜那几样。” 那侍女喑哑的嗓子只听得一小声回应,眼神呆滞地点了点头。 她余光瞥到上边坐着的两位,惊叹于太子殿下绝世容貌的同时,更恐她小命不保。 皇后轻手握在禾苑腕上,侧脸朝他示意让他自己问。 禾苑一双清冷的眸,目光定在那小侍女身上,寒声问道:“你叫什么?” “玲珑。” “何故受此刑罚?” “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啊,我也不知那花有毒。前些日子奉命出宫采买,看见路边有个卖花的,篓子里有一朵特别漂亮,闻着也很香,问了那商贩价格,便宜得很,就顺手买回来了。”她说着,喉咙嘶哑得有些听不清。 一双眼睛里都是恐惧和无助,溢满浊泪。 禾苑听到这里也很是惊讶,一朵花,能有多大的毒性。况且只有一朵,就算那药性再强,也不至于构成什么大的威胁。 又听芍药呵道:“带不明物品入宫,你当宫里的规矩都是摆设吗?” 玲珑身子一颤,用小臂撑着地面,脸快要贴上氍毹,喉咙破碎,些许哽咽溢出来。 而后才听芍药解释道,这小宫女自打买了那一朵,后面接连十个二十个宫女都跟着买了,那香味不浓,但数量多了,闻着就很明显,带着点梨花却又不是梨花的香。 请了太医来,才知道这花是何栀子。 “何栀子?”禾苑曾在书中看见过此花的名字,但今日才得见真容。 太医拱手道:“亏得数量还不算多,只要不入口,便无大事。” 但就是因为有一个年纪尚小的小宫女不懂事,摘了一片花瓣放进嘴里尝尝滋味,结果差点一命呜呼。 玲珑很快就又被带下去了,皇后思忖着这事也不像是凑巧。 “阿苑,这何栀子,母后尚还年轻时,与你父皇第一次相见,就是因为它。那时候正值战乱,四方还未统一,你父皇与阿秋的父亲联手征战。我那时在一个舞馆里谋生,有一天,恰逢馆里出了乱子,你父皇他们也正好打这边路过,顺手把几个畜生给了结了。看见我头上别着这花,给我摘了。我那时候也不知这花,是有毒的。” 禾苑静静听皇后说着,也觉得玲珑受的刑罚有些过于重了。 “母后觉得这花出现得蹊跷,玲珑一个人偷偷买了这花,别人应当都不知道。但接连二十来个宫女跟着也去买了,而且都买到了,像是有知情者刻意在引导。” 他盯着那朵素白色的何栀子,突然猛地闪过好几个画面,他应当是早就闻过这味道。 禾苑疾步出了坤宁宫,直往江府去,小年撑着伞,外面又在下着倾盆大雨,隆隆雷声轰炸着耳朵。 “小年,你上次出宫恰巧发现了梁易妻儿的尸体的那天,是和谁一起去的吗?”禾苑边走边喘着气,雨声太大,他还得提着些嗓子问他。 “回殿下,我是跟柳娘一起去的。那日我听说醉仙楼的柳娘研究出一道新菜,很受欢迎,便去了。可不巧,等我到的时候,都卖完了,我没有赶上。要走的时候,柳娘跟我说她可以再去河里捞一条新鲜的鱼,单独给做,还说准备让我带回来先给殿下您试试。然后我们就一道去了那河边,就发现了那尸体还有那个药包。” 难怪小年那日回来,身上也带着那香味。 去醉仙楼的时候,他也闻到了,何栀子的香。 雨势愈来愈大,坤宁宫到江府就几步路的距离,怎地走了这般久还未到? 小年在一旁也看起来很是着急,他有些迟疑道:“殿下,我们好像回来了。” 禾苑一抬头,看见“太子殿”几个大字,呆住了,而后咳了咳嗓子:“备车。” —— 小年可能是随了主子,有时稀里糊涂的也辨不清方向。 好不容易到了江府,他人却没在。禾苑便想着他可能在校场操练兵,驱车又往那边赶。 但他也不在那里。 回皇宫的路上,他正闷着头,心里有些不痛快,打帘却看到高月玥正驾马过来。 “太子殿下。”她端正给他打了个照面。 禾苑莞尔回道:“雨势这么大,辛苦你了。” 高月玥却似是有些苦恼:“没办法,我们的乾圣王躲懒去了。” 他听这话觉得不解,疑惑道:“怎么?” “我还以为他在您那里,现在看来,肯定是嫌雨太大,躲着喝酒去了。”她并不怕给禾苑告状的后果,甚至还有些小得意。 禾苑问道:“那他会去哪儿?我在校场也没见着人。” 高月玥一听这话,太子殿下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啦!他说的这个“也”字就很耐人寻味。 她更加来劲儿了,直言道:“最有可能的地方,当然是摇风堂咯!” 禾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毕竟他从来没去过。听名字就有点不正经,却见高月玥像是不嫌事大的样子,补充道:“好地方啊!我带殿下也去玩玩儿?” —— 高月玥为着太子殿下的安全,她多派了两队人马巡视宫墙,陪着禾苑出了宫。 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到了长安大街,基本上就停了。 禾苑坐在马车里,高月玥还特意叫小年去丝织坊给禾苑买了一套新衣裳,谁能忍心看这么一个大美人,衣摆脏兮兮的,像是无暇的美玉落入了泥土。 摇风堂在另一条街巷尽头,禾苑掀开帘子,听着外边小贩的吆喝声,又想起玲珑所说的卖花的商贩,皇城内按理说不该会出现这种东西,城门口的盘查一向都严谨。 马车拐了个弯,便听见那里边的丝竹悦耳,摇风堂的牌匾正正挂在门框上方,那几个字还是靖王亲自给提的。 门上贴了对联,“和声鸣盛世,春色满皇州。” 和禾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这摇风堂倒是素雅得很,错落有致的点缀了那么零星几处,不算招摇,别有一番美。 高月玥在前,替他挡着,禾苑换了一身依旧素白的衣装,更衬得人美。 一路进来,她们都在招呼着禾苑去快活快活,可他哪儿见过这种场面,缩在高月玥后边,只以微微浅笑见了礼。 越往楼上走,姐儿们的声音就减弱了几分。直到三楼,才见得又是一番光景。 从楼梯上来,便正对着一张大的戏台,上边约莫十来个舞姬正婆娑起舞,有一张面孔他曾见过,顾无霜身段柔美,此刻已到尾声,她惊艳纵身一跃,犹如飞燕,惹的台下众人拍手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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