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那玲珑及那些个宫女被拷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嘴里一直念着什么,两个字,听起来好像就是“蜡烛”。 江意秋还不知宫中发生了什么,他此刻还穿着在摇风堂鬼混的浪荡常服,却见禾苑神色无比凝重,开口道:“怎么了?” “去坤宁宫!”禾苑急忙朝小年喊道。 可惜到时已晚,玲珑已经在永巷里断了气。那玲珑的面容血肉模糊,已经快要辨不清五官。 据说那些个宫女被关在永巷中,把一切罪责归于玲珑一人身上,一个一个轮番折磨,而她不堪折辱便咬舌自尽。 坤宁宫的永巷一直以来像是个摆设,如今也染上了斑斑血迹。 江意秋替禾苑打着灯,两人去了皇后的寝殿,她面容惨白,惊吓过度到甚至神色有点恍惚,见着他们来,像是在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一遍又一遍,禾苑缓步到榻沿边,伸手抱住她,轻声安抚道:“母后,不是您的错。” 他的母后可是连见着路边死掉的流浪猫,都要伤心难过很长时间的人。 —— 禾苑贴着江意秋的耳,说了些什么,他便径直出了宫。 夜里的凉风犹如刀锋般割着皮,江意秋一手提着刀,一手捏着马的缰绳,往城外赶。 很快便追上一个黑影,那人听见后面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急匆匆地把自己绊倒,沿着小坡面滚了一遭,疼得瘫倒在地。 江意秋一个侧身就下了马,那人使尽浑身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拿着匕首冲向他,被江意秋的刀轻轻一碰就脱了手。 她一个女子,怎可能在皇城小霸王面前耍刀?没了利刃,她赤手空拳也要来拼个命,但确实是她异想天开。 “蚍蜉撼树?” 他不欲再陪她玩,抓住她的手臂往后一折,只听得她惨叫一声,又被一脚踹在膝弯,跪倒在地动弹不得。 那女子似是要咬舌,却被江意秋毫不留情捏开牙关,塞了一团布巾。 “姑娘,这黑灯瞎火的,一个人不安全,还是跟我去刑狱走一趟吧。” —— 刑部尚书冯卓正恭候禾苑的驾临,经过一间间狭小昏暗的铁笼牢房,这里面的气氛无比沉重,泥灰的墙上布满斑驳的污痕血渍,还散着污臭味。 “殿下这是第一次来吧。”冯卓问道。 禾苑受不了这个味道,走得有些快,“嗯。今夜怕是要劳烦冯大人了。” 很快江意秋便拖着被绑得动弹不得的女子进了来,她被江意秋狠狠按着脖子伏在地上。 禾苑冷眼扫了她几下,“是个聪明的。” 江意秋的眼里泛着寒光,“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交代清楚。太子殿下是心慈,我可不是。” 冯卓招呼了狱卒过来,十几样刑具摆在了面前,她嘴唇止不住开始发颤,连带身子都在发抖,直冒冷汗。 江意秋捏着她的脖子使了劲,狠厉道:“说话!” 见她脸色开始发白,他稍微松了些力,那女子缓过来气后直咳嗽,一双眼睛很快就被浊泪灌满,眼白发红。 禾苑在永巷只扫了一遍那些尸身,便能发现,少了一个。 “死前考虑留个名吗?”他厌恶地俯视着地上的人。 她哑声回道:“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江意秋掐着她的脖子狠狠道:“你是李晏贞的人?” “是啊,那又能怎么样?”她一脸不知所谓,甚至还有些不屑。 禾苑冷声道:“你像是在替他做事,又不像是在替他做事。” 她没有作声,禾苑又道:“你发现玲珑凑巧在外面带了何栀子回宫,你知晓这花有毒,便教唆着大家一起去买,之后又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受尽屈辱而死。你不是一般人,就凭你认识何栀子这一点,便能知道你原本应当不该只是个宫女而已。” 她看起来似乎有些愉悦,像是这场游戏终于要玩儿完了,倦怠又不甘,冷冷哼笑着。 柳娘后来交代说,李晏贞让她留意着如果有宫女出来采买,就务必让其能买到这何栀子,她心想这是冲宫里去的,怕牵连到自己,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是啊,所以太子殿下要赐我怎么个死法?”她还是闭口不提别的。 冯卓厉声道:“来人,上刑!” 她被两三个狱卒按在了木凳上,后边的小卒掂量了两下,那木棍便开始一下一下狠狠砸在她腿上。 可她好似都不怕疼,愣是一声都没有喊出来。 禾苑心想这般厉害的人物,应当是死士。却见江意秋在她身上发现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不该是她这种人有的东西。 那珠子她戴在脖子上,被江意秋扯下,她瞬间开始了拼命的挣扎,嘴里塞着布只能拼命尖着嗓子喊。 “哟,这是什么啊?”江意秋示意停下棍子,拿着那珠子在她眼前晃了晃。“难不成,是你家人的?” 他替她把嘴里的布清走,她咬着牙道:“还给我!” “那你先告诉我,李晏贞到底在干什么?”江意秋的声音带着肃杀的寒意。 她未开口,但视线突然转移到江意秋身后,禾苑也惊讶道:“母后,您怎么来了?” 芍药搀着皇后,禾苑也赶紧起身快走两步过去接。 冯卓跪地道:“臣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面露疲色,让他免礼。 冯卓退至一旁,堂上审问的人,成了皇后。 那女子不敢抬头看她,却听皇后虚弱道:“你还留着本宫给你的这颗珠子,证明我们主仆的情谊,还是有的。” “在本宫身边潜藏这么多年,真是难为你了。”她像是有点自嘲,却感觉心在一阵阵收缩的疼。 那女子冷笑一声,还是缄口不言。 “蜡烛,燃烧自己,成全别人是吗?”她听见坐上的人轻声问她,“小玉,本宫知道你还是想做个好人,不然,本宫现在只怕已经到了奈何桥。” 好人吗?没用那何栀子毒死她就算是好人了?当好人原来这么容易?小玉觉得可笑极了。 她手上沾了那十好几条人命,现在居然还有人跟她谈好人。她是个死士,可在皇后身边这么些年,逐渐教她忘却了自己的本该要做的事。 在看到玲珑带回何栀子那天,她便知晓了李晏贞给她下达的命令。 但她始终下不来这个手,半晌,小玉抽着气道:“是啊,没让你死,我让那些贱人替你去死了。” “我也恨啊,我知道我长得丑陋,她们都看不起我,合伙来羞辱我,什么脏活累活全推给我一个人,做不好就是被轮番拳打脚踢,最狠的一次,差点就被活生生饿死在井底。这么多年,也亏得皇后娘娘的照拂,不然我早就没命害人了。” 皇后听着,有些于心不忍,江意秋看着皇后的脸色实在太差,又见小玉肯开口说话,追问道:“所以,李晏贞给你送何栀子,就是要你下毒后再自杀?” “没错,不然你猜,靖王为什么到现在病体未愈?”她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像是挑衅。 江意秋听罢恶狠狠揪起她的衣襟,直往地上砸下去。 她张口就见了血,禾苑的手在微微颤抖,勉强站起身去请皇后先回去,但被拒绝了。 她看着小玉的牙齿咬了一口嘴里早就藏着的毒药,小玉望向她的眼神,说不清是愧疚还是愤恨,她就这样看着她很快断了气。 在潜逃出宫前她偷偷去了坤宁宫,透过窗纸看见皇后哭成了泪人。不敢想还能够在死前与皇后说说话,她这短短的一生,不明白在为谁而活。可是在咬破毒药的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
第17章 白露 养心殿内轮番换着太医,甚至连山野乡下稍许有名的大夫也都花了重金悬赏请到皇城来,何栀子花瓣的毒液入体,靖王的身体再也没见好转,只是在续命。 可这“何栀子”仿若跟人间蒸发了一般。 因着小玉和柳娘的供词,李晏贞入刑狱走了一趟,但没有确凿的证据,还是拿他没辙。他在牢里装傻充愣,冯卓也不敢轻易用刑。谁都知道这是靖王一直袒护的重臣,只要靖王不发话,谁敢动他。 可江意秋领了靖王的旨去搜了李晏贞的府邸,丝毫没有关于“何栀子”的任何蛛丝马迹,连带兵部也给翻了个底朝天,愣是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小玉死后,皇后也跟着憔悴了不少。 但整个皇城,似乎比以前更加安宁,“何栀子”再没出现过,李晏贞居然在刑狱里能老老实实待着。 禾苑也是自打那日以后,就又病倒了,没人继续追查下去后,日子满了,李晏贞就又被放了出来。 —— 太子殿里,禾苑半躺在江意秋宽大结实的胸口,碗里的汤药还只喂进去了一半。 江意秋把药碗递给小年,又用脸颊蹭了蹭禾苑的额头,似乎还在发热。 他胸口滞着气,堵得他难受得紧,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打在飞檐上,他用指腹轻轻来回刮着禾苑的脸。 他像小动物一样,用鼻子去蹭禾苑的眉心,好似迷恋又更似依赖,用亲昵又极致温柔的触碰,想要唤醒昏睡的人。 这几日反反复复起热,江意秋的悬着的心就没放下来过,烧得最厉害的时候,禾苑整日整夜都不曾清醒过。 刚开始的两日,甚至连药都喂不进去,喂进去了也会吐出来,到后面没东西吐了就成了干呕。 寝衣换了一套又一套,潮湿的雨季,烘笼的炭火不曾间断。 “姐姐们赶紧赶紧,这套也得拿去洗了。”小年呼着侍女过来,他这几日也没好好休息过,眼下明晃晃的乌黑。 夜里江意秋抱着他,结实的臂膀环着那份清瘦脆弱,他甚至都不敢多用一丝力气,也不愿松开些许。等捂到怀里的人出了汗,便又替他仔细擦净,再温声哄着人安眠。 “阿苑,会好。” 他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怜惜地凝视着禾苑美如冠玉的苍白面庞,病气消耗着他心尖上的温玉,喉间的颤抖藏不住:“你理理我吧。” 困在梦里的人不知听见没有,双眸紧闭,微微皱了点眉宇,江意秋的唇贴上禾苑温热的眼,尝到了一点咸。 禾苑嘴唇微微张开,呢喃着:“秋。” —— 过了几日,沈尘尘的折子递到了太子殿。 以往每年此时,都要举办白露祭天游。往年都是靖王和皇后齐坐玉辇上,从正宫门起,穿过一整条长安大街,过护城河,到达城隍庙,给天神上柱香,祈求国泰民安,正值秋收尾声,也求个好收成。 但今年靖王身体虚弱,皇后得时时照拂,这事就落到了禾苑身上。 靖王当初在殿上想给他选妃,因着行刺,并未有结果。 “可这祭天游需得两人同坐,得有一对有情人的祷告传达到上面,天神才会显灵。”礼部的太常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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