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夜临渊的名字,苏纭卿缓缓抬起头来。 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从稍微高一点的位置往下俯视着自己。那真是一张好看的脸,剑眉星目、野性十足,只是明亮的眸子里流露出一股玩世不恭的风流气息。 他身穿黑色锦袍,正懒懒抱着双臂,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苏纭卿。 苏纭卿不认识此人,一个字也没说。 他也没什么心情说话。 来人看清了他的脸,是微微一怔,唇边扬起一个如获至宝般的微笑: “好一个冰雪美人啊!” 苏纭卿厌恶他口气中的那股轻浮劲儿,微一皱眉,侧目不再看他。 哪知,男子一把凑到他跟前,将他肩膀微微一搂,低声在他耳边吹着热气: “你做了什么,惹恼了那个不解风情的家伙?你这样跪着,让人好生心疼。我最见不得美人受苦了……” 他说着,嘴唇几乎要贴上苏纭卿的脸。 “放开我。”苏纭卿周身一个哆嗦,往一旁躲去。 男子见苏纭卿一脸抗拒,轻轻一笑,立马起身拉开了距离。 “你放心,”他冲苏纭卿挑逗的挤了挤眼睛,“我马上救你。” 说着,径直上前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门关上了,先是一片沉寂,随后传来几声爽朗的大笑,夹杂着男子和夜临渊的说话声,然后门啪的又被推开了。 年轻男子边往外走边摇头叹道:“临渊,你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小心会孤独终老!” 屋内传来夜临渊半愠怒半无奈的声音:“你少打扰朕批折子,去去去!” 男子转头笑道:“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批折子!温香软玉在前,你不要我可就出手了……” 屋内飞出什么东西,男子抬头挡住,边笑骂着“好好好我闭嘴”边迅速将门合上。 苏纭卿怔怔的看着这一切。 这时,男子转头来,若有所思的望着苏纭卿。 “小画师,原来是你。”他摩挲着下巴,懒洋洋的上前来,“不愧是京中第一美人。我要是他,哪舍得让你罚跪呢?哎……” 到了此刻,苏纭卿已经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盛皓元,礼朝将军盛远威的独生子,也是夜临渊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他聪慧过人,熟读兵法,武功卓绝,是夜临渊的生死之交。 在夜临渊领兵的黄河平原会战中,打头阵挫掉朔国锐气的是他。 夜临渊发动的夺嫡兵变中,率先抓住了妄图从东宫逃跑的皇太子的也是他。 昨日与夜临渊彻夜商谈火铳一事的,也是他。 两人亲如手足,私下底夜临渊允许他直呼自己的名字,而不必尊称“殿下”或“圣上”,多年来都是如此。 苏纭卿还知道,盛少将军是出了名的风流多情,一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与他春风一度过的美女美男,不知有多少个。 想到这里,他警惕的望着盛皓元。 他的表情太容易读懂,盛皓元忍不住噗嗤一笑:“你怕我?” 苏纭卿还是不说话,他又坏笑道:“怕我吃了你?” 苏纭卿索性低下头,彻底不理他了。 盛皓元乐了。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善言辞的呆美人,突然有点理解他为何能把夜临渊惹毛。虽然夜临渊脾气本身就暴躁,但却绝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一定是这小画师脑子有点轴。 他蹲下身来,凑近苏纭卿,故意幸灾乐祸的逗他: “临渊说你玩忽职守,不肯轻饶你,你可能要在这里跪到夜里了咯!” 苏纭卿一本正经的答道:“没关系。”一脸的义无反顾。 盛皓元又忍不住笑了。 他站起身,语气温柔又怜惜:“你等我,我马上便回来保护你。” 苏纭卿没有理他,心想:谁要你保护了。 他只想要夜临渊保护,不要其他人。 盛皓元迈开长腿离开了,不多一会又折了回来。身后带了几名太监宫女,居然扛着锅碗瓢盆和柴火,还有些厚实衣物,一名小太监还提着两条大红鲤鱼。 盛皓元让下人把东西放下,挥手让他们离开。 苏纭卿对他的行为并没有兴趣,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盛皓元见他一根筋的模样,唇边不禁泛起饶有兴趣的笑意。 苏纭卿发了一阵呆,突然听见盛皓元轻快的问:“暖和些了吗?” 他侧头一看,盛皓元居然在旁边生了柴火,还在火上架起一口锅,将那两条大红鲤鱼做了鱼汤,不仅身边暖和了许多,还香气扑鼻。 苏纭卿跪了许久,还没吃午饭,闻到香气,肚子不禁“咕咕”发出响声。 他尴尬得脸红,盛皓元却笑得眉眼弯弯:“饿了?鱼汤马上便好。” 说着侧身靠近苏纭卿,伸手便去扒他的衣服。 “你……做什么?”苏纭卿有几分怒意的推开他的手。 “你身上外衫都湿了,我心疼死了。”盛皓元一点也不介意他的疏远,从一旁拿起一件厚实的白色貂皮斗篷,向他示意。 “不用你管。”苏纭卿冷声拒绝,他不想受这公子哥儿的恩惠。 哪知,盛皓元不由分说的将他拉起,出手如雷霆,用擒拿工夫三两下剥了他的外衫,又立刻用斗篷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 “你!”苏纭卿并不想领情,恼火的瞪住了他。 盛皓元目不转睛的上下打量他,噗嗤一笑:“你现在看起来就像只胖乎乎的小白熊,真是可爱!” 苏纭卿被他调侃,满脸红晕,猛的别开头不理他。 盛皓元一点也不介意,又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只软垫,轻轻放到他膝盖下,再扶他跪好。 苏纭卿没想到他如此周到,愣住了。 盛皓元悠然一笑,回头看了看锅:“哎,鱼汤可以喝了!”立刻给苏纭卿盛了一大碗,递到他面前。 苏纭卿怔怔的看他,盛皓元嬉皮笑脸的:“怎么,想要我喂你?没问题啊,来,张嘴……” 苏纭卿羞恼的一把抢过碗去,心里却有股暖流缓缓流过。他这才明白,盛皓元的“保护”是什么意思。 他想必刚刚尽了全力,却没能说服夜临渊停止对自己的惩罚,便变着法儿的来照顾自己、帮自己减轻惩罚的苦。 这位盛少将军,虽然看着有些轻浮,但实则十分心细。 盛皓元见他发着呆不动碗筷,又在他耳边笑吟吟的催促:“怎么不吃?还是想让我来喂吗?” 苏纭卿连忙埋头喝了一口暖暖的鱼汤,味道鲜美,一直暖到了他的心里,本来已经冻僵的身子逐渐回暖。 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法拒绝盛皓元的好意。因为盛皓元的每一分细致的真挚,他都实实在在的感觉得到,又怎能那么不识好歹。 “谢谢你。”他在鱼汤缭绕的热气中,轻轻的开口。 夜临渊在御书房里处理政务,却无法集中注意力。他瞥一眼旁边桌上丰盛的饭菜,一想到苏纭卿还跪在外面,只觉得心烦意乱。 他还是头一次因为惩罚别人感到坐立不安。 也不知道那个呆笨画师的小身板受得了吗?他前几日才受了鞭刑,伤应该还没完全好。如今又被罚跪,会不会病倒? 夜临渊正被这些杂念干扰,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些声音,还隐隐有股……香气? 夜临渊皱了皱眉。 他将门推开些许,往外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一副不可思议的画面:苏纭卿跟盛皓元和和气气的待在火堆边,身上换了厚实的衣服,还美美的喝着鱼汤。 他虽然神色淡然,但在盛皓元喋喋不休的逗弄下,也偶尔泛起笑意。他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极了,尤其那两只浅浅梨涡,迷人得要死。 “……”夜临渊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盛皓元这个流氓痞子,居然敢在御书房前生火做饭,还百般替受罚的苏纭卿作弊! 不知为何,他心里缓缓涌上来一股不快。 他觉得很刺眼——苏纭卿跟盛皓元都长得很好看,两人并排跪坐在一起的样子、还有二人之间融洽的气氛,实在是很相配。 但他就是觉得很刺眼。 这苏纭卿,不刚刚还口口声声想与自己相配吗?!
第9章 一时之间,夜临渊也无法解释自己的心情。 就像是自己梦里那个相爱刻骨的人要被别人抢走了一样,令他的心揪紧,整个人患得患失。 怎会呢?那个人不可能是苏纭卿。 自己明明刚刚还因为他妄图勾引自己而怒不可遏,但转头看到他跟别人一副琴瑟和鸣的样子,心里却又非常的不痛快。 尤其是想到盛皓元刚刚那句“你不要我可就出手了”。 夜临渊把门一推,大步迈出御书房,怒斥道:“你们在做什么?!” 苏纭卿听到他盛怒的嗓音,周身抖了一抖,脸一下就白了。盛皓元却不慌不忙抬头道: “临渊,我们在喝鱼汤,你要不要也来一碗?我亲手熬的,又热乎又鲜美!保证御膳房的厨子都比不了……” 夜临渊冷冷道:“苏纭卿还在受罚,你花样百出,是想伙同他抗旨吗?” 盛皓元无辜的眨眨眼:“我们哪有抗旨呀!小画师不还是按你的命令跪着么?你又没说跪着不可以吃东西、不可以烤火、不可以换衣服……” “放肆!”夜临渊凝眉道,“阿元,你少贫嘴!” 盛皓元吐了吐舌头:“临渊,别这么小气嘛!小画师跪这么久了,我看着都心疼,再跪下去该跪出毛病来了。你差不多就得啦……” “……”夜临渊虽然恼火,但盛皓元这句话却正中他下怀,他早就消气,不想继续罚苏纭卿了。 他瞥一眼苏纭卿,见他正像只不安的小兔子,红着眼睛忐忑的看着自己。 “罢了,起来吧。”他语气缓和了些。 盛皓元灿烂一笑,抬手就把苏纭卿扶起来了,趁机伏在他耳边轻轻说: “我说了,要救你的。” “多谢。”苏纭卿诚心诚意的向他道谢。他除了感谢盛皓元,又好羡慕他。这个世上敢这么轻松随意的和夜临渊说话、还能说得动他的,大概只得盛皓元一人。 但他又在心里偷偷想:阿渊虽然脾气坏,但果然还是个以大局为重、不拘小节的人,没那么多君臣之间的虚礼。阿渊真好…… 阿渊不罚我了,对我也很好…… 正想着,夜临渊一把将他拉到身边,口中好似漫不经心的问着:“冻着了?” 一边默默的塞到他手里一只暖炉。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苏纭卿的指尖蔓延开来,一直钻到他心尖里,让他整个心脏都颤栗了。 “没……没有。”他轻声嗫嚅道,总觉得自己的脸更烫。 方才夜临渊对他冷酷无情,切碎了他的画,还惩罚他,他本来难过得要疯了,此刻一见夜临渊还记挂着自己,便忘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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