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如雪见他眼圈都要红了,恨不得闪自己耳光。他本意是想表示不需要苏纭卿赔偿,但他骄傲惯了,话到嘴边说出来全是反效果,倒像是在怪罪苏纭卿。 只好干巴巴的道:“就不必了。你……”话没说完,便打了个喷嚏。 苏纭卿见他受寒,认定是自己撕破他的衣服导致,一心想要补救。他想了想,二话不说就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上前披在梅如雪肩上。 “你、你做什么?!”梅如雪差点跳起来,耳根却微微发红了。 苏纭卿诚恳答道:“先披着我的吧,以免受寒。” 梅如雪脸色十分不自然,结结巴巴道:“你、你的衣衫,本院首穿着……不合身!……罢了,先凑合着吧!” “嗯。”苏纭卿见总算做出一点弥补,心里舒服了许多。 梅如雪见他面色转晴,两只浅浅酒窝浮现两颊,更添了几分迷人,不禁下意识的移开了目光,不敢多看,心跳得却更快了。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沉默不语。奈何苏纭卿也是个少言寡语的,两人在房中相对无言,气氛突然尴尬。 其实,只有梅如雪觉得尴尬。 梅如雪:“……” 苏纭卿:“……” 梅如雪感受到苏纭卿的衣衫上传来的余温和淡香,更加心猿意马。 他实在受不了这古怪紧张的气氛,脑子一抽,脱口而出: “你的衣衫喷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么大一股味道?” “?”苏纭卿愣了一愣,以为他不快,立刻在脑中迅速回想。 梅如雪本来是想夸赞他衣衫上香气扑鼻,十分好闻,一说出口立刻悔得想钻地洞。 “昨夜我宿在养心殿,是沾了龙涎香的味道。”苏纭卿总算想了起来,“梅大人若是不喜欢,那便先脱下来……” 边说已经边上前一步。 “够了够了!不用了!我冷!”梅如雪一把护住身上的衣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不是! “哦。”苏纭卿轻轻点了点头,退了回去。 梅如雪稳住心绪,酝酿了好一阵又开口道:“你既然是圣上钦点的主笔画师,以后便与我平起平坐,‘梅大人’这个称呼就免了吧。” “好。”苏纭卿对这些繁文缛节没有概念,一口答应。 梅如雪心中窃喜,又端起案几上的茶杯送到口边,有些扭捏不安的道: “那……你以后就唤我如雪,我也就唤你纭卿。没意见吧?!” “哦,那便听如雪的。”苏纭卿认为他言之在理,大大方方的同意了。 “!!!”梅如雪本来鼓起了老大的勇气才开这个口,却没有想到他瞬间便接受了这个设定,喝到一半的茶“噗”的全部喷了出来,呛个不停。 “你没事吧,如雪?”苏纭卿关切的问。 梅如雪连连摆手,心又狂跳起来。 跟苏纭卿互相以名讳相称,是他小小的私心,是促进二人关系变亲近的第一步。但他没想到,两人相识才片刻,这毫不通人情世故的苏纭卿便这么快答应了自己,令他又开心又羞赧。 还好,涨得通红的脸,能以被茶呛到为由敷衍过去。 二十年不曾体味过这种感觉的人间富贵花梅如雪,终于开窍了。 在画院的第一日过得很快,苏纭卿在梅如雪的讲解下,大致弄清楚了绘制《万里江山图》的详细步骤。作为主笔,他首先需要绘制一张完整的礼朝疆土,准确标注每一座城镇以及各处山川河流。 但这张地图并不是重头戏。 重头戏在于,礼朝疆土中的每一处奇观异景、壮丽风光和名士风流,都要另外单独作画,按顺序集中成册。礼朝地处土壤肥沃的中原地区,名胜风光众多,名人奇者更是不少,有些风水宝地还有灵兽出没,这会是一个相当浩大的工程。 而夜临渊有一统天下之志,在将来,这卷《万里江山图》还会随着礼朝版图的扩张不断的新增内容。 苏纭卿负责每幅画的视角、构图和色彩搭配,勾勒出最核心的轮廓,完成最为传神的部分。而梅如雪和其他画师则协助他进行部分上色、题诗以及其他细节补充。 月色下,苏纭卿在回养心殿的路上,心中粗略算了一算。 《万里江山图》绝非一朝一夕能完成,最快也要两三年,还是在礼朝疆土完全不发生变化的前提之下。这样说来,他岂不是有充足的时间留在夜临渊身边? 这样一想,他心里觉得振奋,心情也变好了,不禁加快了脚步。 夜临渊今晚会来养心殿吗? 才一日不见,他已经很想他了。 他急匆匆的推开养心殿的门,却只有小禄子前来迎接他。 “苏公子,您回来了!小禄子给您备了热茶,您快快请进吧!” “圣上……”苏纭卿眼巴巴的探头往屋内望。 “圣上在忙着与盛少将军商议赶制火铳的事呢,”小禄子道,“哎……朔国总是来犯,他们兵强马壮的,还妄图盗窃咱们的**配方,可烦人啦……” 苏纭卿听他说到“朔国”,目中一凝。 朔国地处礼朝北方,是个骁勇善战的民族,也是一个侵略性极强的国家。朔国国君沈朗,其野心不在夜临渊之下,日日夜夜想要入主中原,称霸天下。他经常领兵来犯,数年前曾大败礼朝军队,一度将版图推至黄河。 然而,局势在十五岁的夜临渊研制出了**和火铳之后发生了改变。 火铳能在百步之外伤敌,任朔国士兵再强壮、再善战,也无法敌过火铳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子弹。礼朝凭借火铳很快反败为胜,在黄河平原合战后将朔国赶回了长白关外。 而在合战中领兵击退朔国的,也是当时身为礼朝七皇子的夜临渊。 他一战成名,成为礼朝百姓景仰崇拜的神明,和他国惧怕的怪物。那时候的夜临渊,比现在还要自信和狂妄,而他一统天下的野心,也是在那个时期逐渐形成的。 苏纭卿想着想着,唇边扬起笑意。他便是在那之后不久遇到夜临渊的,如今想来,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吩咐小禄子下去歇息,独自和衣斜靠在榻上,回忆着当时的点滴,正当入神,突然听到有人在格子窗上轻轻敲了一敲。 苏纭卿以为是夜临渊,立马跳下榻就把格子窗推开了。 但看清窗外的人之后,他怔了一怔。 “鸿哥哥?”他低声惊讶的叫了出来。 窗外是个眉目俊朗的年轻男子,神色严肃、眉宇之间杀气毕露。他一身黑色劲装,身材矫健,一看便是身手不凡的高手。 他见到苏纭卿的瞬间,眉目间的杀气立刻褪去,温柔满满的涌上来,似是终于放了心。 苏纭卿攀上窗框,独孤鸿抬手将他稳稳抱出了窗外,两人退到院中的假山后,苏纭卿惊喜的细声问道: “鸿哥哥,你怎么来了?” 独孤鸿微微一笑,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却不说话。 苏纭卿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听说我被捕,所以前来救我?” 独孤鸿点点头。 苏纭卿又问:“你瞒着师父来的?” 独孤鸿摇摇头。 苏纭卿一怔:“不可能。当初师父说,与我恩断义绝,绝不会允许你来救我。” 独孤鸿没有答话。 苏纭卿凝神想了一会,突然惊骇的抬起头来。 “你——”他颤声问道,“也叛出了师门?!” 独孤鸿温柔的看着他,还是一言不发。 “你……”苏纭卿嗓音发颤,“师父……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独孤鸿用力摇头,眼里的意思很分明:那不重要。 “你说啊!”苏纭卿揪紧了眉,“到底是什么?” 独孤鸿见他急了,条件反射的开口想要安抚他的情绪,却一个正常的字也说不出来,只发出阵阵嘶哑的怪声。 他怔住,立刻一手把住自己的喉咙,闭口不言。 “你的嗓子怎么了?”苏纭卿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 独孤鸿摇头,拼命挤出微笑,但苏纭卿看得出来,他的笑十分勉强。 “难道……”苏纭卿心里一凉,被十分不好的预感笼罩,“难道师父他……” 独孤鸿将手指放到他唇上,想要他别再继续乱猜,却被他一把抓住: “师父是不是……毒哑了你的嗓子?” 独孤鸿微叹了口气,却只是疼惜的望着苏纭卿,眸中都是安抚。 苏纭卿见他到现在都不能说出一字,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怎么这么傻?!”他红了眼圈,“师父对于要逐出师门的弟子,从来都是毫不手软的,你又何苦答应他……你……” 独孤鸿冲他笑了笑,似乎在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纭卿的眼角缓缓流下两行清泪:“师父真是狠心!断绝师徒之缘的方法那么多种,当初他也不过是要了我一只左手,但却要你再也不能开口说话!” 独孤鸿将他拉到身边,万般怜惜的替他擦去泪水。 不是的,阿卿,师父不是那样的。 他要我喝下哑药,只是为了防止我万一被捕,说出你的事来。 ——说出你本是朔国九皇子的事来。
第6章 纵使此刻心中有千言万语,独孤鸿也没办法说给苏纭卿听了,只能默默的安抚着他。苏纭卿内心煎熬,抹去眼泪,又抬头道: “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独孤鸿轻轻捏住他肩,用力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御书房的方向,眼中充满疑惑。 苏纭卿知道他是在问:“他呢?” 苏纭卿嗫嚅了许久,才黯然答道:“他……把我忘了。” 独孤鸿眸中陡然凝起熊熊怒火,转身便要冲出去,苏纭卿连忙一把拉住他: “鸿哥哥,不要!” 独孤鸿回头,愠怒又心疼的盯着他,捏紧的拳头微微颤抖。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苏纭卿心中苦涩,还是极力劝阻他,“我不信阿渊会彻底忘了我,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 独孤鸿见他伤心又楚楚可怜的样子,微微一顿,目光重新柔和了下来。 他将苏纭卿轻轻靠到怀里,迟疑再三,终究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意思是:我明白了,我不会贸然做什么的。 “鸿哥哥……”苏纭卿眼圈微微发热。 独孤鸿知道宫中不宜久留,大概了解了苏纭卿的现状后,便拉过苏纭卿的手,将一只小小的竹笛静静放入他手心。 “这是……”苏纭卿下意识的摇头,“不行,太危险了。” 他明白,独孤鸿是想说,他不会走远,会离自己很近很近。只要自己吹响竹笛,他便会立刻出现。 独孤鸿笃定的合上他的手,将竹笛牢牢包在其中,态度十分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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