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文垂眸看着脐下三寸,恶狠狠地捻着积雪,话音极轻地说:“抱过去。” “啊?”林烬还以为是听错了,有些不可思议,目光灼灼地盯着虞幼文看。 虞幼文话刚出口就后悔了,抬目四望寻找木梯。 他才转过脑袋,腰间腿弯就被人轻轻托起。 林烬向前伸着手臂,犹如托着珍宝般托着虞幼文,腰腹始终隔着一拳距离。 这会儿倒真像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骤然腾空的时候,虞幼文呼吸微顿,看也没看,用指尖揪住林烬胸膛前的衣衫。 林烬常年习武,并不畏寒,又想着在心上人面前注意形象,未曾穿厚实臃肿的夹袄。 要是大喇喇揪了还不疼,可指甲尖尖掐一点软肉,又是敏感部位,就有点说不出的刺痛。 林烬只觉火辣辣的,落在围墙上时脚下一滑,差点栽下去。 虞幼文吓得回头瞪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落得不是位置,腾得一下松开。 两人对视一瞬,都有些尴尬。 虞幼文见他站在墙檐上不下去,奈何是自己无意间作孽,这刻也怨不得别人。 他躺在林烬的臂弯里,一缕缕浓郁的龙涎香扑入鼻尖,将他那点愧疚冲得一干二净。 林烬低头看他,极近的,看他在自己怀中勾唇浅笑,脸上带着点儿羞赧。 雪地银光映着这笑,林烬更觉得他好看到心里去,一个晃神,也不假充君子,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他跃下墙檐,磕掉鞋上沾的雪泥,慢悠悠的抱着人上了马车,将虞幼文小心翼翼地放在锦垫上。 车轮辘辘,碾着青砖往巷口而去。 虞幼文掀起车帘,窗外是一小方墨色墙垣,丝丝冷风流入车厢,挟着银白飞絮。 林烬坐在他身后,想着他方才的笑,犹豫片刻,缓缓探出手。 他近乎虔诚的拉着虞幼文的手,轻轻的团在掌心,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谨慎的动作中,带着点暧昧的试探。 “我帮你是心甘情愿的,就当是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没想过要你怎样,你不用害怕。” 虞幼文垂眸凝视握在一起的手,半敛着一双眼,让人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林烬见他未曾避开,又往前靠了靠,呼吸极轻。 湿热缠绵的吐息扑在耳边,背后抵着宽厚温暖的胸膛,虞幼文神情未动,仍旧水一般的平静。 不知为何,他没有出言拒绝驱赶,搭在外头的纤细手指,在寒风中冻得泛红蜷缩。 林烬捉住窗上的手,同样抱在怀里暖着,心里升腾起一点点欢欣雀跃。 车帘落下,虞幼文闭目养神。 京都舆图他记得熟,就算不看也能知道,这不是去刑部大牢的路。 雪夜岑寂,大约两刻钟后,马车停在油坊街的一座宅邸前。 虞幼文戴好面纱,只露出一双顾盼神飞的眸子,跟着他下马车。 这里位置有些偏,周围一丝人烟也无,进了门,有人提灯来引。 素白的两盏灯笼,制作粗糙,没有一个字。 这所宅邸院墙奇高,墙边立着几棵枯木,寒风时拂,吹落积雪。 见他四下打量,林烬捏了捏牵住的手,轻声说: “城西油坊街,不用费心探看,你以后若是想来,直接跟我说就是。” 虞幼文笑道:“缪世瑛若今夜死了,以后也不需再来。” 风雨廊侧边,是一间间透着昏暗灯火的牢房,隐隐传来些凄惨叫声,在夜色中听着后背发凉, 他们走到最尽头,一间陈设简单的厢房内,烟气袅袅。 守卫开了门,刚迈进去,身后的门便迅速合拢,靠窗立着木架子,上面绑着一个晕厥的中年男人。 似乎特意给他收拾过,白色里衣上的血色不重,屋内熏香混着血腥气一起,味道说不出的怪异。 虞幼文掐灭了炉中的墨绿色线香,解了面纱收进袖兜里,熟练的将一头乌发挽起。 林烬看着看着,感觉有些不对劲:“你还想亲自上手。” “不然呢,”虞幼文侧首,音调又冷又轻,“这人能死么?” 林烬眸子微睁,看他用臂绳搂起衣袖,露出一截瘦削白皙的手臂。 他快步上前,挡在木架和虞幼文中间,想给他将袖子薅下来又不敢,只能担心的望向木门,像是怕人闯进来。 虞幼文看他像个傻子一样,伸着手,撑起宽袖圈住自己: “一双手而已,又不是脱光了。” 林烬痴愣愣地看着两条白胳膊,没出息的红了耳朵:“辛捷说已经画过押,弄死也没关系。” 虞幼文嗯了一声,错过身想往木架走,才迈步就被林烬拽了回去:“怎么了?” 林烬道:“你的手是写字的,为这人弄脏多不划算,你想怎么弄,我帮你。” 他见虞幼文皱眉,忙接着说:“这事儿得靠经验,你没做过,待会一不小心将人早早弄死了,岂不便宜了他。” 虞幼文沉默了,思索一般垂下眼睫:“也没想让他活,你出去等着罢。” 林烬站在原地,似个木头疙瘩,虞幼文不耐烦地将他推出屋子,闩紧了门窗。 靠墙有张木台,放着剜骨刀及一些其他刑具。 虞幼文站在木台边挑选,那张雪白精致的脸,透着些懵懂,犹如天真稚童。 他将烙铁扔进火盆里烧着,铁器撞击声听得人牙酸。 这响动惊醒缪世瑛,他传出几声虚弱无力的轻咳,虞幼文闻声看去,听他愤恨道: “崔家孽畜!是你害我……”
第10章 陛下本就不喜太子 虞幼文微偏头,眼神冷飕飕的:“陛下的看门狗,明目张胆投在四王座下,你说是我害你。” 缪世瑛哆嗦起来,脸上现出惊恐的神情:“胡说!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若不是林烬,陛下怎会……” “愚蠢。”虞幼文轻声打断。 他拿了把称手的小刀,缓缓靠近:“和我说说,林烬都问你什么了。” 缪世瑛呸了口血水,不可一世地说:“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审老子。” 虞幼文迅速后退避开,眼露嫌恶之色,他似乎没想到人犯还会有这种举动。 缪世瑛以近乎取笑的目光看着他:“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你跟在林烬屁股后头混,你姑母知道吗。” 他说着大笑起来:“卖了皇后的掌上明珠,崔文鸢,你可真行,自己女人都不要,这点我不及你。” 虞幼文笑意微微,拖了把椅子坐着:“承蒙看得起,认为我一介布衣,还能跟大将军抢……女人。” 话落,虞幼文自厌般敛眸。 缪世瑛愤恨的说:“林烬问我和你有何过节,我与你片面之缘、无冤无仇,能有甚么过节,你来这一遭是为何?” “无冤……无仇……”虞幼文目光落在虚空处,静默了半晌,突然道: “将军难道没问你,和虞幼文有何过节么?” 听到这个名字,缪世瑛像是兜头挨了一拳,眼中愤恨尽却,开始躲闪起来。 虞幼文看他面色几番变换,从忐忑难安到彷徨失措,最后又变成狠恶凶横。 “你想做什么,报仇么,总不可能是为了郡主吧,你是为自己对不对,崔家被贬斥出京,那是受了太子连累,郡主才是你的仇人。” “你看着我做什么,”缪世瑛话语不停,不知是劝人还是劝己, “太子谋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提这多没意思,做人嘛,要往前看。” 虞幼文倚着雕花扶手,渐渐笑出声:“报什么仇,找谁报仇。” “姑母怜惜郡主,把我送去和她作伴,断我前程,毁我一生,这烫手山芋,丢出去才是正经事。” 缪世瑛也跟着笑:“这么想才对,小郡主戴罪之身,哪有自身前途重要。” “你投靠林烬,拿小郡主跟他换了什么,是崔家的脱罪之途,还是起复之路?” 虞幼文没说话,用小刀削着扶手玩。 缪世瑛见他兴致缺缺,拿不准他的态度,又觉得他脸轻好欺,恐吓似的说: “崔公子,皇后当年交出安南军虎符,抵死护下的明珠,被你这样抛入泥潭,你猜她会不会放过你?” 虞幼文头都没抬,缪世瑛继续说: “就算你姓崔,皇后也不会放过你,她是个疯子,眼里根本没崔家,要不我替你跟四王说情?” “多个朋友多条路,背靠四王,谁也动不了你,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虞幼文眼眉吊起来,凝视他。 缪世瑛见他感兴趣,仿佛看见生机:“去年军粮在苍河沉没,你借义商之手,筹集军粮送往漠北。” “这事我负责查的,我也是边将出身,感念你的大义,我没往上报,帮你瞒着呢。” “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呀,大家里应外合,共谋富贵。” 虞幼文眸底天真,语气苦恼地说:“弃暗投明谁不想,可林烬脑子蠢,不知被吹了什么枕边风,被郡主忽悠的找不着北。” 他说着恼怒般拍了把扶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四王手握东南十万大军,你说林烬和他对上有什么好处,专心奔着自个的荣华富贵才要紧呐。” 这话拨动了一根浮满尘埃的隐刺,让缪世瑛颇为认同。 在虞幼文纯然的目光中,缪世瑛慢慢撤下防备,他想寻条活路,寻个盟友。 连日受刑让他精神极度紧绷,他太需要这点难以言说的认同。 “谁说不是呢,”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哄自家孩子,“林烬猪油蒙了心,听他那话的意思,是想给太子翻案呢。” “这事你沾上能捞着什么好,一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罪,听叔一句劝,你离他远些。” 虞幼文疲倦一般地靠着,语气轻蔑:“翻案,哼,他的鬼话你也信,天子近臣,他拿什么翻案,造反么。” 轻飘飘的造反二字,将缪世瑛呛到,他咳出一串血雾,呛鼻的血腥味弥漫。 虞幼文捏着帕子,嫌弃的掩在鼻上:“他要翻案找你麻烦做什么,难道当年那事,与你有关。” 他轻啧一声:“我好像听姑母提起过,缪副使之前是东宫门下,”虞幼文挑眉看他,慢悠悠地说, “你不会是叛主上位罢?” 这是众人皆知的事,虞幼文却偏偏要问出来。 “我也是弃暗投明啊,”缪世瑛的满腹委屈,似是找着了出口,他无助地哭诉,“我没想叛他的,是陛下要他的命,我能怎么办!” 虞幼文快速道:“姑母说他们联手构陷太子谋逆,是你临阵倒戈,做出伪证,将太子往死路上逼。” 见缪世瑛沉默侧首,虞幼文打了个哈欠,轻描淡写: “不聊这个,街上随便打听几句都能知道的事,有什么意思,林烬到底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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