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饭,两人在雅间听曲闲聊,将时间磨到了酉时。 虞景纯倚着窗,看天边晚霞,估摸了一下时辰:“我今儿做东开席,在福兴楼请客,一起去?” 虞幼文多喝了几杯,嗓音有些喑哑:“福兴楼,王爷阔气,都有谁?” 虞景纯将茶杯往他手边推了推:“还不是那些狐朋狗友,你都认识的。” “那不去,没意思,”虞幼文撑腮看他,“你成日这么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虞景纯叹气,鹿眸耷拉着,可怜兮兮地说:“我不混怎么办,在脂粉堆里熏坏脑袋,人家才放心呢。” 虞幼文哑然,静了片刻:“也许争一争,才瞧得见出路。” 虞景纯抬眸看他,欲言又止。 虞幼文在他眼中看出些心虚,他也不多问,醉意朦胧的笑了笑:“快去吧,你做东,不好晚到。”
第6章 算我情哥哥,你待如何 此时城中华灯初上,灯火辉煌。 虞幼文抱着一摞话本,沿街慢悠悠地晃,大摇大摆地回了郡主府。 值守在此的禁军已经撤走,赐婚圣旨下来后,柳秋柳冬也被召进宫中。 整个郡主府空空荡荡,鬼影都看不见一只。 虞幼文推门进屋,他不耐烦点灯,借着幽光绕过座屏。 看见软榻上坐着个人。 虞幼文面色微怔,林烬抱着手臂,犹如猎豹一般盯着他:“去哪了?” 虞幼文在短短几息中迅速回神,莞尔一笑:“喝花酒,你要一起?” 他没做掩饰,用着原本的声音。 黑暗中瞧不清林烬脸色,屋中静了好半晌,才听他道:“装的还挺像。” “我拿你当自己人,就这么防着我,”他起身走向虞幼文,“出去也不说一声,让人担心。” 虞幼文道:“给辛副将留了话,他没跟你说么?” 视线受阻,嗅觉就格外灵敏。 林烬在幽光中嗅着香味:“……怎么留的?” 虞幼文绕过他,走到软榻边放下话本:“字条呀,搁他桌上呢。” “他不识字,你留个……什么字条,”林烬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跟在他身后,“身上这是什么味儿,怪好闻的。” 虞幼文摸出火折子,点亮烛台:“倌儿身上的脂粉香,改天带你见识见识。” 林烬皱着眉头,在橘黄色的灯火中,瞧见他白衣如雪,眼尾染红。 他俯首靠近:“哪个楼的,要不给你赎回来?” 虞幼文伸指抵着他胸膛,指尖肌肉紧实,他又戳了戳:“玩玩罢了,赎回来多没意思。” 他朝软榻上抬了抬下巴,上面搁着他中午换下的衣裙钗环: “要换衣服,将军行个方便。” 这清润低沉的男声极好听,耳朵倒是酥了,心里却有些难受。 想着自己发誓要保护的小姑娘,这些年生活的这么艰难,林烬就百般不是滋味。 “这样说话,也不嫌别扭,”林烬背过身,“换吧,我不看你,正好有些事要和你说。” 虞幼文见他显然没打算挪步,仍旧没换回姑娘家的音色: “柳冬怎样了?” 林烬语调散漫:“我哪知道。” 虞幼文敛了笑,望着他。 林烬斜倚着木架,在他的沉默中轻挑眉梢:“表忠心和救人,不是一码事儿。” 虞幼文将折扇丢在软榻上,除去腰封外衣,拿起姑娘家的衣裙: “那你要说什么?” 林烬道:“缪世瑛啊,废了老大劲,不得来邀邀功。” “将军厉害,怎么做的?” “缪世瑛不是爱喝酒么,喝醉在值房说了几句胡话,”林烬听着衣衫落在榻上的声音,“被手下的人告到司礼监的李延富那去了。” “我规矩着呢,是奉旨拿人。” “京中这地儿乱,规矩些好,”虞幼文一语双关,“你为陛下除了门前凶兽,他没说犒劳你?” 林烬舔了下齿尖,冷不丁地笑出声:“虽是一举多得的事儿,但主要还是为你卖力,着急撇清做什么。” 虞幼文道:“我有几斤分量,自个清楚,别来忽悠我。” 林烬默了片刻,皱着眉换了个话题:“狱中那人,还救么?” 虞幼文没回话,披上外衣,拆开束发玉冠,放在茶案上。 林烬听着玉器轻磕声,迫不及待偏头去看:“李延富想收柳冬做干儿子,这事儿你应该听说过。” 虞幼文轻声骂了句脏话。 林烬惊讶盯着他,双唇张了张。 少顷才说:“你急什么,他能不能成,不得看殿下的意思。” 虞幼文身着紫色宫装,锦缎上绣着银色团花,有种轻软繁漪的美。 他将扇子揣进袖兜,提着裙摆坐在镜台前,手法熟练的绾着花鬓。 “拿你没办法。”这嗓音柔婉。 林烬笑了,端着烛台走到梳妆台前,在妆匣中挑了支金步摇,伸手替他簪在发间。 “不为难你,就提几个小建议。” 虞幼文擦去耳洞上的膏脂,捡了东珠耳坠戴上,他侧坐着,挑眉示意林烬接着说。 林烬蹲下身,给他脱掉黑色飞云踏步靴,拎来绣鞋给他换上。 “我不喜欢叫你殿下,太过生分。” 虞幼文伸着腿,由着他伺候穿鞋:“还有么?” 林烬替他整理净袜,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以后不许说两不相干的话,听着怪让人伤心的。” “痒,别闹,”虞幼文踢了他一下。 林烬伸手捉住:“你脚还挺大。” 虞幼文没理这句:“说完了。” 林烬忖度着他的脸色:“书房冷得很,我想与你一起睡,你放心,我绝对……” “你想的挺多。”虞幼文冷笑。 他转过身,对镜描眉画唇,不再看林烬。 林烬起身站在他身后,将脑袋搁在虞幼文肩上:“要不再考虑一下,我睡地上也行,不占你便宜。” 虞幼文被碰歪了手,眉尾画的微微上挑,瞧着有些冷情: “崔家搬离京中,可门下故旧亲朋还是有些的,我不一定要你帮。” 林烬眉头一皱:“你想找崔文鸢,他无官无职,怎么帮你救人,再搭进去一个,可不是这个价。” 他说的隐晦,有些话未曾明言。 虞幼文觉得有意思,轻笑出声,嗓音娇媚地火上浇油:“文鸢哥哥最厉害了,他……” 话音未落,被人单手抱住了腰。 林烬伸手摁着他的脸,迫他与自己对视,他眼神锋利,犹如冷月孤悬。 “你叫的倒是亲热,可惜啊,赐婚圣旨一下,他就跑没了影,算你哪门子的哥哥。” 虞幼文目光沉炽,握住他的手腕:“算我情哥哥,你待如何?” 林烬冷哼:“话别说太早,等我将他送馆子里,殿下再去捧场罢。” 他伸手勾住他的膝弯,一把将人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出了屋。 门外停着一顶小轿,八个腰间佩刀的兵士分列两侧,四个小厮打扮的男子挑着灯笼。 自打虞幼文记事,郡主府就从没这么热闹过。 他划开小竹扇,掩住半张脸,露出一双含笑秋水眸,瞧着极为开心。 林烬自从听见那声情哥哥,脸上就如同凝了霜,冷得吓人。 两厢对比,他愈发生气。 他将人放在轿子里,伸手在他雪白的颊边小掐一把。 “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去歇着,晚点带你去见缪世瑛。” 虞幼文抬手擦脸,撩着轿帘挑衅:“将军贴心啊,比情哥哥还贴心。” 准备退出小轿的林烬身形微顿,又掉过头来,阴沉着脸瞪他: “你再撩拨,我真生气了。”
第7章 家伙什都没有,怎么鬼混 虞幼文微扬下颌,瞧着他冷笑,他俩的事知道的人不多,柳冬柳秋不会到处乱说。 小皇叔既然知道一往情深,那林烬定是私下与他有过接触。 一个小乞儿,没人在后面撑腰,怎可能混到天下兵马大将军这个高位。 小皇叔傻得透顶,性子又胆小,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 这人目的不明:“文鸢哥哥~” 他就要接着拱火。 林烬双眸微眯,身子蓦地贴近,作势要亲过去。 虞幼文连忙后仰避开,用折扇抵住他的腰腹:“不说了还不行,将军去哪,能带我么?” 林烬也没瞒着:“去福兴楼赴宴,都是男子,你去不方便。” 虞幼文秀眉微蹙,唇边勾起一丝清冷的笑容:“不去也罢,反正我也不喜欢那儿。” 林烬听他话里有话,自然要接着问:“怎么不喜欢,可是谁惹你了?” 虞幼文伸指推着琉璃灯,漫不经心地说:“上次去那玩儿,被人欺负了。” 林烬顿时心中了然,语气无奈:“谁敢欺负我家夫人,这不是找死么。” 虞幼文不介意他在口头上占便宜,静了少顷,琢磨出一个名字: “秉笔太监——王瑞。” 林烬看了他片刻,失笑道:“七王爷的人,有些难办呢。” 他撑着膝头,在摇晃的灯火中盯着虞幼文:“一下惹俩,若是崩了牙,你心疼不?” 虞幼文觉得他眼神凶得很,像是快要炸毛的老虎。 装的可真像,他凉凉一笑,冷不丁说: “背靠陛下,谁敢动将军。” 林烬目光渐渐凝住:“幼幼,我……” “道不同不相为谋,”虞幼文轻声打断,缓缓靠在车壁上,“将军请罢。” 林烬轻啧一声:“既然知道,也不再多问两句,我怎么看上你这么个冷心冷情的……”王八蛋。 他话音顿住,虞幼文侧首,浅浅笑了:“接着说。” 林烬被笑晃了眼:“美人。” 夜色岑寂,林烬站在郡主府前,看青罗小轿融入黑暗。 美人心思都摆在明面上,这是在借刀杀人呢。 若想自己依着他指哪打哪,倒也不是不行,可没甜头的事,他才不干。 驴子拉磨还得先嚼二两草呢,脸蛋儿都没给香一口,凭什么听他的。 街角传来马匹嘶鸣声,辛捷刚下马就挨了顿训。 “连个人都看不住,再疏忽大意,就滚回漠北吃沙子!” 辛捷也不敢提昨夜下的令。 他急得一脑门的汗,抱拳道:“将军,查出来了,郡主去了月华馆,在里头玩了大半天呢,跟八王爷一起。” 虞幼文刚回郡主府,周边藏着的暗探就都派了出去,顺藤摸瓜地查。 林烬见他眼神躲闪,很生气:“少支支吾吾,信不信我抽你。” 辛捷搓了把头发:“楼里的姐儿都喊他崔公子,怪不得崔文鸢跟打地洞的老鼠一样,溜得无影无踪,原来是夫人扮的。” 林烬有些惊讶,他想着那声情哥哥,轻声笑了会儿,又皱眉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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