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证算得了什么!”缪世瑛厉声打断, “陛下本就不喜太子。” “可皇后不知收敛,为他求娶手握重兵的安南将军,为他招揽天下名士,朝中大半官员为殿下马首是瞻,陛下正当盛年,岂能容得下他!” 缪世瑛用脑袋磕着刑架:“竖子小儿,你懂个屁,太子没想反,当年想反的,是皇后……” 虞幼文眼神骤然转冷:“胡乱攀咬!你莫要害我。” “攀咬,你说我攀咬!我看你才是愚蠢,”缪世瑛挣扎着,焦糊的伤口涌出血痕, “帝后不和,人尽皆知,太子是被推着走到悬崖边的,当年他不死,死的就是陛下。” 虞幼文握紧刀,音色极冷:“若皇后有谋逆之心,陛下怎会容她?” “那你就要去问你的好姑母了。”
第11章 你做他手中刀,跟我背道而驰 缪世瑛大笑着:“为何她崔梓歆费尽心思替殿下筹谋,最后该死的活得好好的,该活的……却被鸩杀狱中。” 虞幼文眼睑跳了几下,双眸微眯:“你少在这挑拨离间,当年太子妃身怀六甲,若不是皇后披发跣足上殿求情……” “是她妄想牝鸡司晨,殿下才会被鸩杀狱中,这是她该做的!”缪世瑛伸着颈,越说越急促, “太子妃生产时,陛下为何下令留女不留男,” “虞幼文堂堂皇家郡主,为何出生时没有金印宝册,就是因为要防着崔梓歆兴风作浪!” “是她害了太子,是她妄图以卵击石,太子生性贤仁,屡次劝说崔梓歆,可她不听啊。” “东宫僚属也是群蠢货,被崔梓歆迷了心智,天天念叨身正不怕影子斜,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太子手中的威势,对于陛下来说,就是刀悬于颈,谁能忍,你说说,谁能忍!” 虞幼文凝视手中薄刃:“世人都说,太子是被幽禁于南宫,认罪自裁而死,为何你说是鸩杀狱中?” 缪世瑛如坠冰窖,整个人倏然清醒,像是冻住般。 片刻后,他忍不住,面色狰狞道:“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跟那群蠢货一起殉葬,大家都死了,才叫痛快吗!”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各部司科道的党羽杀了一批又一批。” 缪世瑛忆起往事,像是疯了:“我夫人那时才诞下麟儿,太子妃有安南军保,有五王替她周旋,可我有谁,谁能保下我的孩儿。” “我天天胆战心惊,只能去求虞景渊,是他给了我生路,我没杀太子殿下,是他听说二皇子死谏身亡,自愿喝那酒的,是他自愿的……” 虞幼文垂下略显阴戾的双眸,叹了口气:“太子妃有安南军保,有五王替她周旋,有赫赫战功抵罪,可谁曾想,还是免不了一死。” 缪世瑛不清楚怎么聊到这了。 他觉得这小白脸有古怪,不敢再说话,肩臂不住哆嗦。 虞幼文用指腹摩挲着刀刃,继续说:“太子妃死后,你升任锦衣卫千户,缪大人,踩着旧主往上爬的滋味,如何?” 缪世瑛狼狈地哽咽,眼眶一热,泪就要下来: “我也不想啊,我负责城门守卫,可她要逃……” 他说到此,眼神浮现出怨恨:“只要她乖乖待在京中,安南军在外掣肘,谁也要不了她的命,可她受不了囹圄之辱,偏偏要逃!” “她自己露了手脚,怪得了谁!” 门开了,院中晨光熹微,没有侍卫,林烬倚着廊柱,闻声回头。 虞幼文站在门边,抬着两只胳膊,指尖往下滴着血,雪白的脸颊边,也溅上几滴鲜红。 那表情难以形容,像是释然,又好像纠结着更浓稠的恨。 林烬走上去,绕到他身后,想帮他解开臂绳。 虞幼文却像是不安的小兽,眼神戒备,跟着他转圈。 林烬捉住人,双臂将他环住,伸手到颈后解开绳结。 “备了热水,去洗洗。” 血腥气被两片宽大的衣袖挡去一些,虞幼文垂着眼睛,神色恍惚,似是没听到林烬的话。 林烬想抱抱他,于是就这么做了。 虞幼文略微后仰:“脏,回罢。” 林烬没放,一手捞起他的腿弯,一手托着他的腰,抱小孩似的往旁边屋子带。 转身时,他瞥见缪世瑛,纵然见惯血肉横飞的战场,屋内场景还是让他愣怔片刻。 虞幼文横臂挡在二人中间,想隔开些距离,没什么用,他腰腹依旧贴着林烬胸膛。 林烬收回目光,走在屋檐下,将人颠了颠:“袖子拿开,纸扇硌着我了。” 虞幼文用沾满血迹的手,将揣着折扇的衣袖抽了出来。 侧室水汽泱泱,虞幼文坐在小杌子上,清洗颊边血迹。 林烬觉得他团成一团,显得更瘦小了,他不知从哪寻了套衣衫,扔到椸架上。 转身出屋时,听虞幼文声若蚊吟地说: “听说鸩酒很苦。” 这不是句问话,就算是,谁又能知道答案呢。 林烬心中艰涩,胸口仿佛压着巨石,他觉得必须说些什么,这感觉实在莫名。 踌躇了片刻,他说:“也很快。” 虞幼文抬头,忍不住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了他半晌,他拧干帕子,擦拭脸上水渍。 “当年皇祖母断绝后路,才换来父亲于南宫幽禁,陛下却食言而肥,执意赶尽杀绝。” “你做他手中刀,跟我背道而驰。” 林烬面对着门,听到身后有衣衫摩擦的索索声,他轻声说:“幼幼,世上不只有前仇旧恨。” “你心里装着这些,难免忽视其他,漠北打了十余年,真是因为鞑靼强悍吗。” “若不是地方官员牵制,內宫宦官专权,边关何至于死伤无数,百姓又何至于流离失所。” “这是皇上造成的!”虞幼文将帕子扔在铜盆中,水花溅了一地, “当年父亲协政,朝中官清吏廉,国力强盛,是他与世家沆瀣一气,自断臂膀。” 虞幼文冷哼一声:“如今养虎成患,想靠武力收拢皇权,简直可笑。” 林烬转身,双眸中锋芒灼灼:“不靠武力靠什么,四王在浙江圈地占为己有,七王联合內宦把持朝政。” “这一团乱麻总要有人解决,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总要有人去管。” “太子在天有灵,他看到如今乱世,当是何等痛心,你不想继承他的遗志,恢复他在世时的朗朗乾坤吗?” 虞幼文仿佛被说动,沾了水珠的长睫翩跹颤动,像是风一吹便会跌碎在尘埃里。 见他如此,林烬心就软的受不了,将人拥入怀里: “幼幼,你想做的,我都能帮你,朝中这些人不足为虑。” 他靠近,像是说悄悄话一般耳语: “陛下手中刀,我不屑去做,” “等肃清朝中贪官蠹役,我们拥八王爷上位,到时昭雪东宫冤案轻而易举。” 虞幼文额头抵在他肩窝里,低低嗤笑: “将军好谋划。”他缓缓侧首,秋眸冷冽如霜,哪还有方才的脆弱模样。 “小皇叔受教于东宫,若是靠你手中兵权上位,就是坐实了父亲的谋逆之罪。” “他手上无兵无人,你扯他的大旗端掉老四老七,不过就是想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贼!”
第12章 这是他的夫人 二人维持着拥抱姿势,剑拔弩张的对视,谁也没再开口。 谋逆之事,在二人的言谈间,沦为酒淡茶浓似的一句闲谈。 林烬垂眸看他,忽然想到翘头书案上,那一笔极尽风流的字。 都说字如其人,写字那样漂亮,又怎会是一般的闺阁姑娘。 他嗅着虞幼文身上的阵阵幽香,纤薄的嘴唇抿紧了,冷肃的面容上,透出些无奈: “若能让手底下将士吃饱穿暖,还富于民,我不介意后世如何看我。” 这是承认不臣之心吗。 不知该说他坦荡,还是天真。 虞幼文不再做声。 这时林烬伸手过来,略带薄茧的指腹,托住虞幼文下颌,让他抬头看着自己。 他声音很温柔地说:“去年四王负责统筹军粮,七王为打击四王一党,致使军粮于苍河沉没。” “他们只顾明争暗斗,毫不在意边境战士死活,是你暗地相助,才保下无数将士性命。” “你也有济世为民的心,不是吗?” 虞幼文觉得他是在哄他,像是大人糊弄小孩那样,他被盯得不自在,别开脸没说话。 济世为民,或许吧。 他愣愣的,想起看过的那些策论,林烬在他耳边说:“我以军功求陛下赐婚,已是触犯他的逆鳞。” “若是再奉皇后懿旨进宫,陛下定会生出猜忌之心,你不用担心柳冬,等我再折些两府党羽,定能接他出来。” 虞幼文从他怀里退开,戴好面纱,往门外走:“此事不用麻烦将军。” 回程时一路沉默,虞幼文执意走偏门进府,不肯再叫他接近。 林烬性子直,从来藏不住话。 进小院时,他攥住虞幼文的手腕:“你可是嫌弃我的出身,当年入馆没多久,我便逃了出来,没让人碰……” “将军多虑了,”虞幼文无意揭人伤疤,出声打断他的话, “崔文鸢的身份你查清了,我惯来流连花丛,这不是假话,高攀不起的是我,与将军无关。” 话落,他毫不留恋地离去。 林烬皱眉盯着他的背影,神情明显是不信,纵使装男人装得再像,还能凭空变出东西来不成。 再说青楼楚馆里全是各府眼线,若要隐瞒身份,又怎会与小倌牵扯不清。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得虞幼文开始反思自己说错了话。 屋内没点灯,外头亮,他就着拂晓微晞的天光看着林烬。 那人站在门廊边,廊檐投下的阴影拢住他的面容,若隐若现。 微带倦态的脸,掩不住那份沙场征伐磨砺出的英气。 那是他没有的男子气,他从记事起就开始喝药,林烬喜欢闻的体香,是一碗碗苦涩的汤药浸润出来的。 他被这药弄得不男不女,身条比宫里的太监还纤薄。 皇祖母说他像妹妹,小皇叔说他像哥哥,他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 他抬手捂住窗纸上的小口,低头敛眸,不敢再看。 少顷,掌心覆上轻微的力,隔着窗纸,滚烫炙热,虞幼文面色一怔,就听外头响起林烬的声音: “幼幼,你出来。” 虞幼文倏地收回手,指尖蜷着,神色有些慌乱。 像是做了蠢事,却恰好被最不想遇见的人撞破,他觉得无地自容。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一声一声唤着,声音低沉沙哑。 与小唱的轻声细语,完全是两个极端,却意外的让人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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