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文指尖搭着门扉,却没推开:“我能有何事找你?” 林烬说:“柳秋深夜上门,难不成是来闹洞房的。” “那谁知道。” 初冬的夜风很冷,虞幼文鼻尖冻得泛红,他将手缩回狐裘里捂着。 “许是叫我猜对了,”林烬怕吓着人,没靠太近,眼里浸着笑,“这多不好意思,让她白跑一趟。” 两人站在一起,虞幼文才发觉这人高他半个脑袋。 他眼底孤寒,嘴里仍旧说着调笑的话:“谁说不是呢。” 林烬目不斜视,紧盯着他:“站在外头说,也不嫌冷。” “冷啊。”虞幼文垂下眼睫,“可更怕引狼入……阿啾!” 那股别扭到有些刻意的疏离冷淡,被这个喷嚏冲散了。 林烬笑了笑,取了帕子递过去:“我要真强来,你也拦不住,真不打算让我进去?” 虞幼文接过帕子掩住口鼻,挑眉做了个询问的表情。 林烬想和他说话,又不忍见他挨冻,开门见山说:“诏狱里的人,不救么?” 虞幼文眸子微微眯起:“没想到将军如此热心肠。” “话还没说清楚,先别急着戴高帽。”林烬不上当。 “哦?”虞幼文睨着他,“这是想谈条件。” 林烬俯首凑近,轻轻嗅着若有似无的香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殿下。” 虞幼文看他眼中露出的狂热,挑起眼角,眸光幽冷地睨着他。 “你与缪世瑛什么关系?” “缪世瑛,锦衣卫同知?”林烬隔着点距离,沉浸在美人香中难以自拔。 他抬眸瞥见虞幼文眼中狠厉,愣了片刻, “怎么这样瞧着我?我与他能有什么关系,当然是他死我活的关系。” 他知道这是个机会,神色坚定,毫不动摇地与他对视,目光未曾挪动分毫。 虞幼文静了片刻,舒眉浅笑:“锦衣卫帮你拦了皇后懿旨,难不成还得罪了你。” 情绪收得这么快,便是不信任。 林烬学着他先前的样,自嘲似的轻啧了声,转身往书房走。 虞幼文不懂这是何意:“你去哪?” “弄死他,给夫人表个忠心。” 林烬脚步未停,侧身冲他笑了一下,说不出的邪气。 翌日巳时,虞幼文换了男装,独身进了月华馆。 扶栏上阶,里头有人在唱曲儿: “……多情多绪小冤家,迤逗的人来憔悴煞,说来的话先瞒过咱,怎知他,一半儿真实一半儿假。” 推开雅间的门,便见虞景纯坐在里面,神情愉悦,脚边跪着个清秀少年,正给他捏着腿。 虞幼文行礼:“见过八王爷。” 虞景纯快步上前,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 “文鸢呐,你可算是来了。” 他抬手扬了扬,屋中唱曲的女孩儿抱琴退下。 “自打父皇给幼文赐婚,你便没了踪迹,可把我担心的,你再不出现,我就准备上府衙报案去了。” 虞幼文男装时挺拔如松,语调清冽,今日没了钗环珠翠等累赘,更能瞧出眉眼雅致,犹如出水芙蕖,有种未经修饰的天然俊美。 他懒得与不务正业的小皇叔周旋:“找我甚么事,王爷说罢。” 虞景纯忖度着他的脸色:“又叫王爷,这是跟我生分了,幼文成婚,我这不是怕你伤心成疾,找你出来散散心么。” 屋中烧着地龙,热气烘面,虞幼文捡了袖兜里的折扇,轻轻扇风: “听说姑母卧病在床多日,你进宫了没,她可好些了?” “宿疾罢了,御医说无碍。”虞景纯斟了酒,放到他手边, “也是奇怪,你称母后为姑母,怎么就不肯叫我表哥呢。” 虞幼文瞟了这位小皇叔一眼,抿了口酒,什么也没说。 虞景纯哪里不知他在想什么,无奈地小声说: “你也知道的,我一向不爱进宫,别说去侍疾,就是偶尔进宫请安,四哥七哥也能揣度出五六七八个想法来,我哪还敢去。” “再说母后也不喜欢我,去了也是碍她老人家的眼。” 虞幼文直接掠过后面一句,睨着他:“你是中宫嫡子,怕他们作甚。” “胡吣什么呢,”虞景纯推了他一把,用食指竖在唇边示意, “你说话小点声,我哪算得上中宫嫡子,昭德皇后才是父皇发妻,正经的中宫嫡子,只有皇长兄一人。” 虞幼文折扇停顿少顷:“前太子谋逆,被陛下贬为庶人,哪里是中宫嫡子。” 虞景纯道:“你懂个屁,若不是昭德皇后因生皇长兄难产而亡,父皇怎会对皇长兄如此绝情。” 眼见话题越聊越偏,他急得拿团扇直磕桌角: “禁言禁言,我们喝酒听曲儿,勿谈国政。” 话落,他抬袖擦了擦额间虚汗,起身出屋叫侍从换热茶。 他不敢再让崔文鸢喝酒,待会酒后失言,锒铛入狱,他可没能耐捞人。 虞景纯口中的皇长兄,便是虞幼文那造反的太子爹。 他见虞景纯这般胆小怯懦,不由叹了口气。 老四老七陷在政事权谋中,两府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倒不如八皇叔活得潇洒自在。 他独自饮酒,等了半刻钟,却不见虞景纯回来。 起身推开雅间房门,就见虞景纯趴在走廊窗台上,伸着脖子往外瞧。 他个子比虞幼文高,把视线全挡了,虞幼文走近,拍了拍他肩膀:“瞧什么呢,这么入神。” “文鸢呐,快来看看,”虞景纯挪开些空位,拉着他一起瞧热闹, “那是不是锦衣卫的缪世瑛,他犯了什么事,怎么被禁军铐了?”
第5章 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虞幼文举着折扇搭在眉间,街上的人早就走过了,远处只余一道被人群挡住的背影。 禁军押解的人,确是缪世瑛,化成灰他都认得出来。 这忠心表的,也真够着急。 虞幼文眸中带笑:“他活着就是个祸害,哪还用得着再犯什么事,四王爷痛失臂膀,够他心疼许久……” 话音未落,被虞景纯一把捂住嘴: “禁言禁言,勿谈国政。” 虞幼文握着他手腕,从自己嘴上挪开:“不是你要问的么。” “得,算我失言。”虞景纯掌心发烫,揽着崔文鸢的肩连连告罪, “你别生气,南边来了批清秀少年,我特意留了几个干净的,待会让你先挑。” 虞幼文往雅间走:“每回都来这套,你明知我不好这口,叫阿桃来捏肩捶腿还行,别的还是算了罢。” 虞景纯长得有些稚气,此时鹿眼笑成一弯弦月,颊边浮现出两汪浅浅的梨涡。 他吩咐了侍从几句,又对崔文鸢说道: “你也真是,幼文都嫁人了,还守身如玉呢,也不知她长得什么天仙模样,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虞幼文侧首浅笑:“那是自然,我家天仙,岂是这些庸脂俗粉能比的。” 此处光影朦胧,更显这笑容璀璨。 虞景纯不禁看呆住,讷声说:“世间所有风情万种的女子都加起来,也比不过你去,有什么好稀罕的。” 见崔文鸢愣住,他便自知说错话,忙接着道: “怕是只有母后的宝贝疙瘩,能与你相配喽。” 他故意将打趣的话说得醋意十足。 如他所料,听他这么说,虞幼文面色微松:“你又吃这飞醋,姑母怜惜幼文,溺爱着些罢了。” “幼文知你手头紧,平日得的珠宝赏赐,哪回不叫我带出来贴补你,偏你这做皇叔的不厚道,整日带她夫君逛窑子。” 虞景纯见糊弄了过去,接话笑骂道:“呸!我可不认识林将军,何时带他逛过窑子。” 虞幼文听他提起林烬,忽然想起件事:“小皇叔,帮我个忙……” “你叫我什么?!” 虞景纯差点被自己衣摆绊倒,不敢置信地看着崔文鸢。 虞幼文分心想着事,不小心说秃噜嘴,他没露形,不在意地说:“我与幼文青梅竹马,随着她喊也无妨。” 虞景纯眸色晦暗,轻哼一声:“随你罢,占便宜的事儿,不要白不要。” 虞幼文倚着软枕,对身后的女孩儿抬了抬手:“阿桃,按会儿肩膀。” 阿桃是虞景纯备下的,特意照着崔文鸢的喜好,手劲上得巧。 虞幼文周身大穴被封了许久,肩颈酸疼,这会儿按得无比妥帖。 一双眼舒服得半眯:“说正事呢,帮我挑两个清倌,”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要长得娇小可爱的。” 虞景纯默然片刻:“你自己用?” 虞幼文说:“给林将军。” 虞景纯眸色深深,沉思了片刻:“林烬军权在握,老四老七正想方设法拉拢呢,若是此事叫他们知晓,定扒了我的皮。” 虞幼文端起茶碗,浅浅啜了一口:“京中我只信得过你,就说帮不帮吧。” 虞景纯拎着茶壶替他续上:“你难得说句好话,我本不该拒绝,只是……这样也太对不住幼文。” 虞幼文与他对视一眼,偏头笑着说:“就是他要呢。” 虞景纯瞪大双眼:“你还在与幼文见面,也不怕那兵痞砍了你!” 虞幼文无所谓的摊了摊手:“你还说呢,你平日疼爱幼文,什么奇巧玩意儿都想着他。” “难不成这些都是装的,赐婚这么大的事,你好歹想法儿拦拦。” 虞景纯道:“文鸢呐,我仔细琢磨过,林将军比你更适合幼文。” “他手握重兵,又对幼文一往情深,以后夫妻二人,定会举案齐眉,相守一生。” 虞幼文眼波微闪:“你怎知他对幼文一往情深?” 虞景纯道:“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皇长兄和嫂嫂去世后,幼文孤苦无依,现在有将军做后盾,以后没人敢欺她。” 虞幼文思忖片刻,冷哼一声:“今早他回郡主府,我见他手腕都被掐红了,哭得别提多可怜,你说没人敢欺负!” “什么!岂有此理!”虞景纯登时怒了,狠狠一掌拍在桌上, “姓林的居然骗我,敢欺负我侄女,不行,我得进宫去找父皇参他一本。” 他说着就要起身趿鞋。虞幼文看他面色铁青,不由笑了笑: “无碍,林烬也没讨着便宜。” 虞景纯道:“怎么说?” 虞幼文神色悠悠哉:“挨了一记断子绝孙脚。” 虞景纯吩咐人准备笔墨,说:“不愧是嫂嫂的女儿,当真是青出于蓝,幼文怎么连这也跟你说?” 虞幼文说:“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侍从端来小几,他见虞景纯拿了张小笺,提笔写了几字,接着走出屋外。 隔着薄纱窗,虞幼文见他贴耳与近侍说着话。 他垂下眼帘,想着小皇叔那句脱口而出的被骗之语,轻促地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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