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皇帝召齐王回京, 而捐肺一事,裴一雪有必要提前叫齐王知晓,说明其中利害关系, 以供齐王自行考量, 早做打算。 出了大殿, 谢玉书与戴江立刻围了上来。 “陛下情形如何?”谢玉书率先开口,眉宇间带着忧虑。 “暂无性命之忧。”裴一雪视线掠过人,语气淡然,心中却生起一抹怪异。 “裴一雪”病危,谢玉书无论如何都会先赶回去见他才对。 然而谢玉书与他一同回京,自他进殿前后时间不足半个时辰,这段时间,根本来不及赶去药堂去见“裴一雪”, 再赶到福宁殿。 那么, 就意味着谢玉书自回京后便一直在这儿。 这很不对劲。 “神医!”戴江焦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位御林军统领深深一躬,姿态恳切至极:“恳请神医移步,救救我家夫人!” 裴一雪侧身,目光审视着戴江。见他迟迟不答,戴江保持着躬身拱手的姿势, 纹丝不动。 殿前一片沉寂。 过了许久,裴一雪才开口:“将军夫人眼下是何情况?” “方才府中小厮急报, 夫人昨夜亥时安歇,至今昏迷不醒!”戴江语速飞快,抬头时眼中满是血丝,“神医若能救醒我家夫人,戴江这条性命, 从今往后任凭神医驱使!” 裴一雪眉梢微挑。在皇宫内,天子寝殿门前,堂堂御林军统领竟说出“任凭他驱使”这等话,简直好大的狗胆。 莫非戴江突然反水,领头把晋王给捉了,就是因为晋王没办法治好自个儿老婆? 裴一雪侧身,问谢玉书:“谢大人眼下做何安排?” “我……”对方顿了顿,“去一趟黎明药堂。” “好。”裴一雪迈步转身,朝宫门走去。谢玉书去黎明药堂合理,毕竟“病危”的裴一雪在那儿,可这会儿才想起去黎明药堂,未免有些晚了。 裴一雪心绪隐约有些躁动,那股烦躁源自一直深陷在他网中的猎物,似忽地脱离了他的掌控,而他却不知是网的哪处出了问题。 “神医?!”戴江未得准信,慌忙追上,与裴一雪并肩而行,急切追问。 “去戴府。”裴一雪步履未停,目不斜视,冷冷地丢下三个字。 戴江闻言大喜过望:“是!是!府中马车就在宫门外候着!专程等候神医!” 情急之下,戴江一把抓住裴一雪的手腕,拽着他就往前疾走。 那步子迈得又大又快,裴一雪被扯得一个趔趄,几乎跟不上这行军般的速度,双腿都有些乱了章法。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再无暇思考谢玉书的异常。 “戴将军!”谢玉书眼疾手快,几步赶上拦在戴江身前,对上对方疑惑不解的目光,平静道:“神医身子骨不比将军,经不得这般拉扯。” 裴一雪被谢玉书扶着,重新站稳,心脏因突然受惊,还在突突狂跳。 戴江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松手,拱手告罪:“是戴某莽撞失礼了!” 他望向长长的宫道尽头,宫门尚远,救妻心切的他情急之下,竟张开双臂朝向裴一雪:“我抱……”话未出口,便对上裴一雪冷冽的眼神。戴江硬生生咽下后半句,动作利落地转身蹲下,“我背您!” 裴一雪盯着佝在跟前的虎背熊腰,长舒一口气,“赶去戴府,不差这一时半刻。”直接绕过蹲着的戴江,自行向前。 见他如此,戴江也不好再强求,只得亦步亦趋跟在身侧,只是那目光时不时焦灼地扫过裴一雪的双脚,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戴江夫人的病症与皇帝并非同源毒株。裴一雪施针稳定病情,留下药方后,便匆匆赶往黎明药堂。 药堂前门已聚集了许多病人。为避免引起骚动,马车悄然停在了后门。 刚下马车,管事便迎了上来。裴一雪递过两张方子:“按此方,先救治这两类症状的病人。若有其他不同症状者,甄选出来带入内堂,我亲自诊视。另外,备好纸笔,稍后我写一封信,即刻送往济世驿站,加急递至青州齐王殿下处。” 踏上楼梯时,裴一雪脚步顿了顿,忽然想起谢玉书。 因病危的“裴一雪”安置在此,自己前往戴府之时,谢玉书便来了药堂。 目光投向二楼尽头紧闭的房门,裴一雪问道:“六号房内,现下如何?” 管事略作迟疑,回道:“谢公子早些时候进去探望过裴公子了,只寒暄了几句,便出来在大厅帮忙。此刻裴公子已服过药,歇下了。” 裴一雪停在楼梯中央,追问:“只寒暄了几句?再无其他?” 管事摇头确认:“确无其他。” 裴一雪不再言语,缓步走上楼去。 如今皇帝膝下有资格问鼎储位的皇子,已被晋王一网打尽,悉数陨落。余下三位尚在世的,皆是已嫁作人妇的双儿。 而皇帝自身龙体已难堪重任,依大庆祖制礼法,嫁人的双儿绝无登基可能,赵氏江山更不可能旁落外姓。 此刻皇帝心中属意的继任者,恐怕只剩下燕王府中那个年仅三岁的幼子了。 齐王若想在这盘棋局中争得那至尊之位,前路艰辛,尚需费一番周折。 黎明药堂陆续甄别出六批症状各异的病人,裴一雪一一诊完,已是寅时。 离天亮不到一个时辰,他只得和衣在榻上小憩片刻。 归京第六日,那位公主的肺叶与皇帝并不相合。一切,只待齐王回京,看这最后的“药引”是否匹配了。 与此同时,“龙体受损天示警,三岁幼子难御国,雌雄临朝灾自消……”等歌谣般的谶语,竟在一夜之间传遍全国街头巷尾。 又过两日,齐王如期抵达京城。 碍于那席卷全国的舆论,皇帝心中对齐王已生戒惧。 为防齐王与裴一雪私下联络,皇帝直接将刚到城门的齐王宣召入宫。随后,才命人将裴一雪也召入宫中,在御前大太监的牢牢监视下,于皇帝面前进行了配型。 “成了!大吉!天佑大庆,天佑陛下!”太监捧着结果,狂喜着冲去报喜。 裴一雪侧目,对上齐王深邃的目光,他郑重道:“殿下可想清楚了?两片肺叶一去,身体总归不如现在。” 齐王:“有神医在,总归不会死的。” 此事圣旨发出当日,裴一雪便写信告知齐王,并在其回京途中再次阐明利害:换肺需由齐王一人提供两片肺叶,他能尽力助齐王恢复,但也并不能完全恢复如初。 救与不救,全凭齐王自己决断。 裴一雪本以为齐王为夺帝位会狠下心,但齐王简洁的回信却让他颇感意外。 龙榻之上,皇帝锐利的目光钉在齐王脸上:“老七,割己之躯以救朕躬,你心中可有怨怼?”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日能救父皇脱险,儿臣纵死无憾。”齐王跪伏在地回话。 皇帝盯着跪伏在地上的儿子,良久才沉沉开口:“近日民间谣传纷起,言新帝乃一个天命所归的双儿……齐王对此,有何见解?” “依我朝律法,双儿入朝为官,并无不可。”此言一出,皇帝眼神骤然凌厉如刀。顶着那几乎能穿透人心的目光,齐王不卑不亢,继续道:“然,既掌朝纲,便须恪守礼法,绝不可嫁作人夫,更不可孕育子嗣。否则,便是藐视天威,祸乱朝纲!” 这个答案显然令皇帝满意,凌厉的眼神缓和了几分:“你能有此觉悟甚好。大庆国法不可废!若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乃至九五至尊,皆腆着孕腹视事,成何体统!威信何在!” “父皇圣明。” “下去准备吧。”皇帝疲惫地挥挥手,齐王依礼告退。裴一雪亦欲随之退出,却听皇帝道:“神医留步。” 裴一雪驻足转身。殿门在齐王身后沉重关闭,隔绝了内外。皇帝的目光缓缓移到他身上。 “又要劳烦神医了。”皇帝喟然长叹,“算上此次,神医已救朕性命两次。若朕此番能度过此劫,神医便是朕的再造恩人!朕必诏告天下,封你为大庆国师,赐至尊令牌。见此令牌如朕亲临,凡我大庆子民,皆须尊你敬你,俯首听命!” 裴一雪暗笑,什么赏赐、地位,不过是帝王一念之间的恩典。 他要的从来不是这些,但皇帝在这换肺前的最后一刻抛出这块“大饼”,他若不“感恩戴德”地咽下,恐怕皇帝也不敢安心踏上那手术台。 “陛下厚恩,草民惶恐。定当竭尽平生所学,护佑陛下龙体康泰!”裴一雪躬身施礼。 听到这句承诺,皇帝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有劳神医了。” 换肺所需的一切器械药物,裴一雪早已准备停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齐王。 如今人已就位,自是刻不容缓,立刻着手。 特设的医棚内,气氛肃杀。当皇帝与齐王并排躺上冰冷的手术台时,一旁肃立的太医院院使与院判紧张得浑身微微颤抖。 麻药缓缓注入体内,手术台上的二人很快失去了意识。 裴一雪取出浸泡在特制药液中的柳叶刀。 在周围数道圆睁、惊骇的目光注视下,锋刃划开了皇帝的胸膛——接着,是齐王的。 刀刃切开皮肉筋膜,骨锯发出令人齿冷的摩擦声,锯断肋骨……这血腥酷烈的一幕,看得旁观的几位太医面孔煞白,头皮发麻。 即便是大理寺审问重犯,也未曾动用过如此“酷刑”! 随着伤口层层深入扩大,他们平生第一次窥见了活人身躯内里的景象。 两副肺叶暴露在视野中——皇帝的肺如同腐败的枯叶,黯淡灰败,遍布黄绿色的脓苔;与之形成骇人对比的,是齐王胸膛内那两片健康饱满、色泽鲜亮的粉红肺叶。 只见裴一雪利落地切除了皇帝右侧那已经朽败的肺叶,随后小心翼翼地摘取齐王左侧一片健康的肺叶,精准地置入皇帝的胸腔。 他手中细韧如发丝的羊肠线翻飞,如同缝制最精密的织物,在血肉深处将血管、气管一一吻合接续。 紧接着,左侧也依样操作。 当两叶新肺终于各归其位,围观者又目睹了皇帝与齐王敞开的胸膛被一层层组织、肌肉、皮肤严密缝合…… 最后,擦净血迹,二人的胸膛上唯余一道笔直而精细的缝合痕迹。 整整两个时辰,针落可闻的寂静才被打破。 院使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神医……陛下与殿下…可还安好?” “平安。”裴一雪褪下被鲜血浸染的手套,“待麻药效力散去,自会苏醒。”
第67章 太医院几位御医急忙上前试探鼻息、探颈脉, 以验证裴一雪所言虚实。 “奇迹!简直是奇迹啊!”太医院院使又惊又喜,转向裴一雪道,“此法我等闻所未闻, 见所未见!不知神医可否传之于世, 救更多人于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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