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禾不明觉厉:“这么厉害呀,难怪顾神医医术如此精湛,果真不乏伯母在其中培养。” 一番失笑,顾云篱牵起她的手,朝家中走去。 街边一阵吵嚷,一群官兵正整齐划一走到布告板旁,张贴着什么东西。 围观的百姓好奇,待他们贴完,便一拥而上,挤过去看究竟贴了什么东西。 稍有个识字的挤在前面,从右至左,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着那张胶水还未干透的纸张读起来:“长公主诏令,陈太医署云纵云家满门清誉……” 声音很快便被人抛到之后,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从周遭响起。 顾云篱注意力不在放在此处,抬眼时,却发现天际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 一旁的林慕禾却忽然“啊”了一声。 还未出声询问,顾云篱便觉脸上一凉。 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林慕禾也恰好抬头,细密的白色颗粒在灰暗的天幕背景下变得清晰可辨。 “下雪了。”林慕禾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宁静,轻轻响起。 她缓缓抬起手,素色的衣袖顺着纤细的手臂滑落,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腕。细小的雪粒轻盈地落在她的掌心、手腕上,带来点点微凉,旋即化作细小的水珠,在手心里洇开。 顾云篱也静静地看着。起初只是稀疏的、细盐般的雪粒,很快,雪片便渐渐变大,如同无数洁白的精灵,自浩渺的苍穹翩跹而下。它们无声地覆盖着屋瓦、街道、行人肩头,也温柔地落在她们的发梢、眉睫之上。 这初冬的第一场雪,来得如此突然,却又如此恰如其分。它覆盖了这座刚刚经历过惊涛骇浪、阴谋与血火的都城,将一切喧嚣、污浊、过往的伤痕与泪水,都温柔地包裹在纯净的白色之下。 仿佛一场盛大的洗礼,涤荡着尘世的纷扰与戾气。 “忽然就冷起来了。”身旁的人轻声咕哝了一句,轻车熟路地将手指挤进了自己的指缝之中。 源源不断的温暖驱散手心的寒意,汇聚于顾云篱掌心之中。 “回去吧?屋子里有地龙,”顾云篱轻笑,反握了回去,“再叫上清霜、随枝,师父还有师叔他们,一起热乎乎吃个饭。” “吃矾楼的拨霞供?自上次临云镇吃,我就没吃过了,心里还惦念……” “好。” 握紧手心,如同这街巷中任何一对结伴同行的普通百姓一般,二人向家的方向走去。 手腕交叠,行动之间,骨铃声响,回荡在耳畔,天与地,一色雪白。 所谓命运,将人泡在这世间,尝尽爱恨别离,贪瞋痴爱,名曰为一场历练。 她本是孤影凭吊,欲在这仇海里一人踽踽独行,直至完成自己的目标,如今,只觉长风契阔,吹散了多年遮蔽的阴翳。 终有这一日,有人涉雪而来,刃锋映着天光,将她从这凄苦的人世间里一刃刃剔净,一一剖还。 一阵风雪而过,顾云篱系在脑后的发带没有束好,风骤然一吹,便顺九天而去。 发丝张扬,扯动心绪,两人纷纷一怔,向茫然一白的天际看去。 林慕禾抬眼,还想伸手一抓,却无果:“啊,怎么办?” 这一回,顾云篱重新握紧她的手,揉进掌心之内,目光顺着发带所去,衔远悠长。 “那便……” 任凭风引吧。 ——全文完—— 后续请见《后记》
第260章 “倾盖如故,白头如新” 嘉兴四年末,经历了一整年动荡的大豊,终于迎来了李繁漪精心为它准备的最后一击。 有先帝李准搅混水在先,储君之事一直没能定论,毕竟明文诏书上,李准曾将储君之位给了已经作死消失在人世间的李磐,可太子却突然归朝,一时间,储君这个名号空悬。最要命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李淮仪消极的态度,看似并不想继承这些。 相反,在平叛和治国之上屡立功劳的李繁漪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野心,审判罪臣林胥时,便将自己要女主称帝的欲望,大剌剌地展现在群臣面前。 事发突然,一众老臣甚至都未反应过来,直至年末这一日,李繁漪与朝堂之中,舌战群儒,将那些个不同意自己登基为帝的人喷得无话可说。 在毁誉参半的评断声中,面对大豊如今的现实,他们只得眼睁睁看着李繁漪登上帝位,坐上了那个几代之内没有女人踏足过的位置。 新年伊始的第一日,女帝登基,改年号为贞宁,除极恶谋逆大不敬,大赦天下。 在冬日里最冷的这几个月里,林胥踏上了流放朔州的路,直至春节元宵过后,驻守在朔州的楚禁回京述职,也带了一个消息:流放三千里的林胥在路上不断受到这些年来江湖上、朝廷上的人追杀或是落井下石,虽到达了朔州,却连问斩的日子都没撑到,便死在了大雪里。 “朔州的天确实不是人待得!炭火够还好,不够就只能冻死了,”楚禁搓了搓手,将手放到炭盆上烘烤,好让冻得有些僵的手指恢复,“不过这东京的天,今年也不见好活啊。” 安业坊宅邸内,仆从们正忙碌着搬运东西,正月十七这天,元宵的热闹还未褪去,贴着的彩灯与彩带还未来得及摘下。 林慕禾骤然听见林胥死了的消息,还有些怔愣。 三四个月,这个人不曾在自己耳边出现过,时间太长,叫她快要忘却。 “恶人自有天收,这样最好不过。”顾云篱冷冷置评。 “楚大哥此次回京,要待多久?”林慕禾问。 “半个月,春天要到了,鞑子怕是又要惹事,事情办完我便回去,”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临行前,萧介亭还叫我问候你们两,虽仅几面之缘,但倒也是个缘分。” “大人,东西都差不多了。”片刻后,小厮上前给顾云篱传报。 楚禁这才抿了抿唇,扫了一圈四下变得空旷的府邸:“上一次来,还是你乔迁的时候,没想到第二次来,你便要离开了。” “入朝为官本不是我的志向,不过一时权宜之计。”看了眼这住了约大半年的宅子,顾云篱心底也百感交集,“官场纷杂,人际勾心斗角,远不如做普通平民更自在。” “可惜,我若是早来一阵,还能赶上和顾前辈见上一面。”楚禁叹息了一声,余光里,大将军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似乎是认出了他,慢悠悠上前,凑在他脚边闻了闻。 顾云篱道:“他与常师叔,还有乔万万一道回了大理城,那边百废待兴,西巫也群龙无首,正是需要他们的时候。” 蹲下身抚摸着大将军,楚禁笑笑:“若有机会,我还得再当面谢谢顾前辈。” 被他挠了挠下巴的大将军忽然就一甩毛茸茸的尾巴,离他而去。 “好将军,你不认得爹爹了?快过来给爹爹抱……” 看着这一幕的两人默默移开眼,片刻后,大将军跳进屋内,楚禁这才正色。 “没良心的小孽障!”楚禁忍不住笑骂。 “它便留在东京,”林慕禾道,“正好栖风堂内缺一只招财猫,便叫它在铺子里同随枝一道照顾圣意了。” “也好也好,干活才有饭吃,不能惯着这懒猫,”楚禁附和道,“那此次,你们是要去哪?回江南?回临云镇吗?” 林慕禾展眉,片刻后,道:“不急,先……去一趟西山。” …… “回西山去,见我师尊一面……之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嘛!”府门前的台阶上,并排正坐着两人清霜撑着下巴,道。 刚刚登基没有两个月的女帝李繁漪没什么架子地坐在阶前,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不留在东京吗?” 清霜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留在东京,便能继续陪着李繁漪,如今她终于做到了所谓“万人之上”,没人能再在她头顶造次,她也可以用一己之力,保全所有想保护的人了。 只是,清霜想,她出身草野,身涉江湖,自小便跟着顾云篱她们走江湖,对东京的向往,也不过是幼年时一眼不得而心生的遥远执念。 亲自来过,方知这地方于自己来说,究竟好与不好。 “不留了。”话出口,李繁漪才觉得这三个字杀伤力竟然这么强。 “我想四处走走,山川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从前只顾着和姐姐、师父他们一起走,也没有目的,这回,我也想看看话本子、图册里那些说得稀奇古怪的地方。” “殿下……不对,你吃过岭南的荔枝吗?” 李繁漪眸光幽沉,半晌,答:“吃过。” 清霜懊丧地仰头:“哎呀,好吧好吧,我没吃过,但是听过……所以,我想亲自去岭南尝尝,还有朔州的风干炙肉。” “所以,”李繁漪垂眸,“这里留不住你了。” 后者默了一瞬,片刻后,深吸了一口气:“东京很好,殿下也很好……但与之相比,我更想出去看看。” 而后,是一阵沉默。 “那还会回来吗?” “那当然啦,东京城里还有殿下,还有蓝姐姐,还有杜姐姐……这么多人,我肯定要回来看的!” 置于是什么时候,那便不知了。李繁漪了然,也没有再问。 “你去何地、见了什么人、看了什么风光,别自己一人独享了,写封书信回来。”顿了顿,李繁漪语气转换,又打趣问,“会写信吗?” “当然会了!”清霜抬眼,看了回去,支着地板将两条腿抻直了,“殿下,你心有鸿鹄志,是要做人杰,名垂青史的。可我除了练剑学武,就没什么别的志向了。” 嗓子一噎,李繁漪想反驳,可却发现她说得不错。即使已经登基,她还是叫自己“殿下”,仿佛此时仍旧是她没有登基前的那段时光。 “也罢,就算我执意留你,想必也困不住你。”她叹息了一声,声音很轻。 清霜不好意思地笑笑:“届时殿下日理万机,想必就没空想我啦,到时候我一个月给殿下写一封信,有空便看一看,若有闲钱,我拖敕广司把当地的好吃的再给殿下送来东京……” “那便去吧。”忽地,李繁漪说道。 清霜侧头,呆呆地看着她。 府门之外,马匹打着响鼻,李繁漪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向她伸出手来:“倾盖如故。” 清霜讷讷地起身,还没理解她这话的意思,呆愣在原地。 见她半天没反应,李繁漪无奈摇摇头,笑了笑,俯身轻轻与她悬在半空的手掌一拍:“白头如新啊。” 节后最普通寻常的一日,顾云篱向吏部递了辞呈,收拾了不多的行囊,带着林慕禾与清霜,离开了这个住了半年多的地方。 陆路搭乘水道,行至西山,将邱以微的牌位安顿在了西山的长明殿中,清霜留下多与白以浓住些时日,顾云篱和林慕禾拜别了白以浓与邱以期,两人行船,终于在春分前,回到了临云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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