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帮姬婆婆的高粱地排水,今天不在家。你非要留她就别出门,机灵些。” “放心,我哪都不去,等您回来再去砍柴。” 林烟湄大喜过望,杏眼笑成了一弯新月。 她都做好与人口舌交锋三百回合的准备了,根本没敢奢望慧娘如此轻易地成全她的请求。 得偿所愿的人心情大好,林烟湄忽觉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气,收拢了家里的脏衣被,拆拆洗洗忙得不亦乐乎。 时近晌午,陆凤站在篱笆外,招手唤着在院中晾衣的林烟湄: “开个门,给你们送些柴。” “大娘?”林烟湄擦擦手,快步跑过去接柴火:“这多麻烦您啊。” “顺手的事,看见慧婶在田里,我寻思你肯定没空上山。” 往常陆凤也不时周济些用度,但这人风风火火的,不喜寒暄,一般搁下东西就走。 今儿居然反常地跟林烟湄进了院子。 林烟湄有点懵:“大娘可要喝口水?” “不了。” 陆凤踮着脚,神经兮兮四下环视一遭,纠结半晌才从身后筐内拎了个山鸡:“拿去炖。” “这不能要。” 林烟湄连连摆手,打猎是陆家的生计,山鸡放去集市,可是抢手货。 “别推搡。” 陆凤急了,直接把扑棱毛的野物扔进了林烟湄怀里,“昨夜你很不小心,官兵不好对付,小糊涂。” “…啊?” 林烟湄突然打了个冷战,眼底惊惶藏都藏不住。 陆凤话里有话。 “这个给你。我在桥头河岸捡的,还瞅见了血,好在雨大冲得干净,以后别干傻事了。” 陆凤握住她的手,飞快地将袖中藏着的一个冰凉物件转移到林烟湄掌心,还不忘安抚: “当年流放半途若没慧婶搭救,我早死了。一条锁链上连着的命,大娘嘴严着呢。” 林烟湄错愕当场,惊骇忘了回应。 昨夜她下山时陆凤还在清点猎物,肯定比她回村的时辰晚,莫非撞见她捡人了? 直到陆凤走远,她才醒神,飞奔进堂屋,摊开手心瞧了眼内里的物件。 是枚仙鹤图样的白玉佩。 绝非穷苦人家的东西。 可能是她背着江晚璃摔倒时,掉出去的。 如此揣测着,林烟湄尝到了后怕的滋味,身上寒颤一阵阵的,缓了许久才消减。 她定了定神,挑帘看向里间,江晚璃还睡着。 她悄声把玉佩压在了江晚璃枕下,拎着山鸡直奔灶台。 林烟湄打算把鸡炖了,等江晚璃苏醒给人补补身子,好让人离开。 向阳村不是江晚璃的归宿,她也担不起拖累全村的罪责。 三伏天的正午最是闷热,心软的林烟湄会救动物,却不太会杀生,举着菜刀满院子追鸡,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 家里的猫猫狗狗看热闹起劲,也跟在她屁股后跑来跳去,格外欢脱。 “哐当…!” 忽而,里间传来了物品倾倒的巨响。 院中喧嚣瞬间停滞,警觉的狗子愣了愣,先拔腿冲进了屋。 “豆饼,回来!” 林烟湄反应迟钝些,一刀劈向山鸡的脖子,才紧追过去,生怕这愣头青似的大狗吓着屋里的伤者。 于是,刚转醒的江晚璃先见了个满眼戒备的大型犬闯进屋内瞪视她,而后… 又瞧见了手提血淋淋的菜刀急吼吼跑进屋的林烟湄。 她不自觉地,往炕里侧躲了躲。 半刻前,江晚璃被噩梦惊醒,一睁眼就对上了黑黢黢的木房顶。 她扭头四下观瞧着小屋的环境,光线微弱,潮湿简陋,土地面,木板撑起的墙体,窗户连油纸都没蒙,怎么看怎么像是贼匪老巢。 心慌之下,她急于起身,怎奈腿脚不灵便,一不留神打翻了脚边的接雨盆,弄出了响动。 这会儿,她正怕惹人留意会招灾祸呢,狗和菜刀就映入了眼帘。 江晚璃怎能不怕呢… 门口的林烟湄瞧见她的畏缩模样,嘴边的关切寒暄全数咽进了肚子,她有些尴尬地唤着狗子: “豆饼,出去。” 豆饼盯她须臾,许是觉得无趣,夹着尾巴溜了。 “我…” 林烟湄举着菜刀想要解释,瞥见上头的血痕又慌乱把刀背去了身后,一溜烟跑了。 不一会,门帘又开。 江晚璃狐疑瞧去,门缝边出现了一只攥着鸡头的手。 紧接着,林烟湄探了红透的脑袋过来:“我刚才在杀鸡,你别怕。” “噗嗤—” 不知怎得,还不知自己处境如何的江晚璃,竟自然而然地笑了。 嘴角抽搐几息,江晚璃自己都愣了,她怎会轻易放下了对眼前人的戒心? 门边的林烟湄也看傻了眼。 时隔一夜零一上午,江晚璃气色好多了,笑起来恬然又明丽,好美。 见小丫头直勾勾盯着自己发呆,意识到失态的江晚璃偏开了头,只低低应了声“嗯”。 她体力不济,大抵连下炕的力气都没有,还是不生事端的好。 “我这就去炖,你等等。” 林烟湄晃了晃手里的鸡,顶着满面不自在的红光直扑院中,手忙脚乱的给鸡褪毛、拆分、丢进锅… 直到一锅热汤咕嘟咕嘟冒起泡,林烟湄也没想明白,她慌个什么劲。 不过是看人笑了而已啊。 难不成,是因为向阳村里从无比江晚璃长得好看的人? 鸡汤煮熟颇费时间。 期间,有只黑猫闯进了里屋,直接窜上炕,对着江晚璃左瞧右看。 好在没有敌意。 等林烟湄端着一碗热汤进屋时,那只猫已经窝在江晚璃的怀里睡大觉了。 林烟湄寻思,她家的猫狗倒是都比她不认生! “扰你了,来喝汤吧,我手艺不好,你将就吃。” 林烟湄把汤碗递给江晚璃,伸手抱回猫儿,略显歉疚地解释:“它本是野猫,我也不会训,没吓到你吧?” 江晚璃捧着鸡汤,并不着急喝,视线追着那黏人的猫游走:“它有名字么?” “它叫点雪。” 林烟湄自然地接了话:“你看,它身上有几撮白毛,像初冬落地的几点碎雪。农户不喜黑猫,觉得犯忌讳,所以它才流落荒野的。” 闻声,江晚璃眼底划过了一丝狡黠。 她故意寻些不痛不痒的说辞套林烟湄的反应,小姑娘反应自然,不像坏人。 说话尚算有条理,莫非读过书? “点雪,名字很雅静。” “谢谢。”林烟湄纵身下炕,催促她:“快吃吧,锅里还有。” 说完,她又怕江晚璃认生害羞:“我出去,不扰你,有事叫我。” “无妨。” 江晚璃下意识唤住了她:“不一起吃?” 林烟湄有些意外,这人昨晚还说要等死呢,今天怎么丝毫不见消沉? “你受伤需要温补,我不用的。” “可愿聊聊?”江晚璃舀着热汤,温声问她。 “好。” 林烟湄没好意思回绝,以往动物救活了喂吃的即可,但今时是大活人,理应陪聊关怀吧。 鸡汤的香味扑鼻,她余光瞄着汤碗,已记不得上次开荤是哪天了。 可是,江晚璃好像没有吃的欲望。 “你,不饿?” 江晚璃摇头,唇贴近勺子,只抿了一丁点就放下了。 “不好喝?”林烟湄有点没底:“以往都是婆婆做,我不会,是咸了吗?” 实则,江晚璃根本没喝到汤。 打小养成的警惕让她处处留神,入口之物不敢随便,但她总不好与人直言,她怕汤中有毒吧。 “你尝一口?” 她换了路数,试探林烟湄敢不敢喝。 本就忐忑的林烟湄真就舀一勺,咂了咂嘴后,突然夺走汤碗,直奔外间: “呀,我忘放盐了!” “呵,原是个小冒失鬼。” 江晚璃的目光透过窗缝,追索那羞赧奔逃的背影,嘴角无声弯起。
第4章 捡了个心思千回百转的九尾妲己? 江晚璃很给面子,饮了半碗林烟湄重新熬的鸡汤。 稍微有点齁嗓子。 她无意点破,依眼前的陋舍推测,这家人大抵穷苦,盐巴要算宝贝的。 这般想来,林烟湄待她很大方。 饭后,林烟湄仿照慧娘的手法,捣了些外敷的草药。 她想给江晚璃换药,又不好意思开口问人要不要帮忙,嘴唇翕动半晌,只憋出一句: “伤药得换。” 闻言,江晚璃容色微僵,思及换药需更衣,她也有些不自在。 自幼被人伺候惯了,有些生活琐事,她不太能自理。 单是眼下身上穿的短小不合体的衣裙,也不是她熟悉的式样,从哪脱起她都得研究研究。 更何况长发还披散着,碍手碍脚的。 她决定先解决最好办的事*:“妹妹可有多余的发簪?” 林烟湄头顶有个白色骨簪,簪头刻了个灵动的小白兔,江晚璃觉得新奇,还多瞧了两眼。 “稍等。” 林烟湄出去了,折返时,手上多了个打磨光滑的树杈:“给。” “…?” 江晚璃没接,她要簪子,林烟湄给她树枝作甚? “我没有多余的发簪,树枝一样用。” 林烟湄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扬手拔下头上的骨簪做交换: “你先用我这个?不过你走时要还我,它对我意义非凡。” 说话间,江晚璃亲眼观瞧了一番拿树枝盘头的奇观。 还别说,林烟湄年岁正好,长得又娇俏,头顶插树枝也能插出原生态的美感。 江晚璃有样学样,模仿林烟湄的手法,把长发绾成了螺髻: “昨夜我意识不清,河边的人,是你?” “嗯。”林烟湄把药摆去她身边:“昨晚阿婆给你治伤敷了药,她下地了。” 江晚璃好不容易转移了换药的话题,傻姑娘咋又扯回来了? 她默了默,再度打岔:“你可有名字?” 林烟湄咂摸出江晚璃接二连三的问题都是为探她底细,只敷衍道:“湄儿。” “哪个眉?” 林烟湄诓她:“梅花的梅。” “好。家里除了阿婆,还有谁?” 林烟湄不想答了,微蹙起眉反问她:“你叫什么?” “我…” 因身份原因,江晚璃习惯了盘问别人等回应,并不适应别人打断她。 她眨眨眼,为免暴露身份,只说了外人不知的小字:“你可以唤我清悟。” “青雾?” 林烟湄脑中联想到了山野间浓郁的雾气,此名的意境有些压抑:“你没姓吗?” 江晚璃腹诽,林烟湄真是个小鬼,这人也没告诉她姓什么吧:“没有。” “那,你多大?” 林烟湄的好奇心熊熊燃烧,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了。 “二十。” 江晚璃聊腻了,她还没探清楚这家的底细,好端端的,怎让小鬼反转时局了呢? “我有些乏,可否睡会?” “哦,好。” 林烟湄站起身,临走还不忘叮嘱:“别忘了涂药。” 江晚璃没应声。 她躺倒假寐,却睡不惯坚硬的土炕,不一会儿就爬了起来,想下去走走。 这门户条件太差,不利于她养伤,若能离开理应趁早,也免得给人添乱。 且她失踪数日,下属估计急疯了。 “啊嘶…” 哪知,天不随人愿,她刚把腿垂去炕边,一股钻心的痛漫过膝盖,腿顷刻软了,吃不上一点力气,无法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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