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开门!交粮了!” 这不,八月十五大清早,一家人刚起身,就有人来砸门了。 林烟湄慌里慌张地推搡着江晚璃: “快躲柴火堆里去。” 江晚璃的脸色青黑至极。 这已是本月第三拨上门讨粮的人马了,朝廷几时准许地方如此胡作非为过! 而每次有官差前来,都会细数家里人头,根本不按户档上的走,所以江晚璃只好藏进脏脏的柴堆里躲着。 好在她骨架小又瘦弱,藏起来不费力,有前两次的经验,今日动作格外麻利。 林烟湄抱了两抱秸秆,又在外面填补了下,叉腰喘了口粗气。 彼时,官差已进了家: “老婆子下次动作快点!” “欸欸。” 慧娘从不招惹这群人,看身上装束,今天来的是县衙差役: “差官讨哪种税?前日镇上把今年的田亩人头税都收走了。” “一人两石粟,俩人四石,交来。” 差役屋里屋外走一圈,不屑道: “尔等老幼流人,不服劳役已是圣恩宽待,交些粮而已,废什么话!” 年轻气盛的林烟湄实在听不下去,与人理论起来: “圣人去岁大赦,向阳村再无流放犯,这多余的粮税不该再交!” “你这小妮子活腻了罢!” 差官见有人敢对着干,立刻变了嘴脸: “圣人?萧岭天高皇帝远,老子说了算!有本事让你家婆找圣人去啊,还大赦?满村谋逆犯的臣随,也配?我呸!” 林烟湄气到青筋暴起: “你嘴巴干净点,谁谋逆…” “住嘴!” 慧娘一把捂住她的嘴,强行把她塞回了屋:“别出来,没你事。” “婆婆,他们罔顾王法欺负人!” “让你闭嘴!” 慧娘瞪着她,又恼又怕,担忧她一会再跑出来,索性将她推进里屋,还反手锁了房门。 “有粮的,这就拿,差官喝口水歇歇脚。” “今年收成差,家里粟米都交镇上粮税了,按旧规矩,这是五石豆子,您掂掂。” … 林烟湄透过窗缝看慧娘妥协交出口粮,满眼愤懑,无声攥紧了拳。 此时,院中藏着的江晚璃早已愁眉深锁。 满村未判斩刑的谋逆犯? 还是三十多年前的? 莫非…是她们?!
第7章 懵圈小林:婆…婆媳矛盾? 中秋夜。 林烟湄揣着寸瑶送的几块月团,于圆月东升之际,哼着小调从镇子回了村。 村口守兵不见了。 这可真是个可喜的转变,林烟湄认为有必要尽早知会江晚璃,回家的碎步变成了小跑。 “汪,唔汪!” 方推开篱笆门,豆饼突然冲过来叼住她的裤腿,用尽蛮力把她往屋拽。 林烟湄跟不上狗子的速度,被拽得踉跄: “豆饼你慢些,嘴撒开,急啥嘛?” “喵呜…呜噜” 待跑到院子正中,又碰上了抱爪独卧的点雪,叫声也无精打采的。 林烟湄有些纳闷,今天猫猫狗狗都反常: 豆饼平日最懂事,从不疯闹; 而点雪只爱趴屋内大睡,咋天黑还在院里呢? 当她被豆饼扯进堂屋时,一切迷惑都有了答案—— 屋内乱糟糟的,墙上挂着的铲勺和矮柜上的瓢啊盆的,都七零八落散在地上,除此之外,还有些飞出来的扫帚苗和倒放着的榔头… 这是有人在屋内斗殴? 她去私塾的半日,家里打起来了? “糟了…” 林烟湄心脏漏跳半拍,急吼吼冲进里屋:“婆婆!…你们?” 挑开门帘入眼的,是蹲坐在地捣伤药的慧娘,还有冷着脸站在窗边,披红挂彩的江晚璃。 屋内氛围肉眼可见的糟糕,压抑至极。 林烟湄一只脚迈进里屋,一脚悬在门外,进退皆不是。 过往十余年,她与慧娘相依为命,绊嘴都少有,林烟湄着实不曾经历此等冷硬局面。 尴尬作祟,她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该从何问起。 “别堵门口。” 正在她踌躇时,慧娘端起石杵起身离开,与她擦肩时眼皮都没抬。 可林烟湄忧心的视线一直追着她走,靠得近时敏锐发现了慧娘颈间的淤痕,好似是指印? 等等…指印? 掐出来的? 掐脖子会要命,这俩人到底闹什么! 等慧娘走远后,林烟湄深呼吸定了心神,鼓足勇气进屋盘问: “青雾,为什么?她是老人啊,谁先动的手?” 一直背身而立的江晚璃忽而冷嗤了声,拂袖便走: “跟你说不着。” 她本就压着火气,结果小鬼一回来就先质问她? 方才慧娘在的时候,林烟湄怎不吱声呢! 难道林烟湄看不见,明明她身上的伤更多更重些么? 语气不善,张口直呼大名,连阿姊都不叫了,这便是对她心生不满的外在表现了! 有人偏心臆断了是非,她又何必费口舌解释… 一个两个都出去躲清静,被丢在屋里的林烟湄成了丈二的和尚,满脑子糨糊。 怀中还揣着月团呢,但此刻显然分不出去了。 好端端的中秋节,要赌着气过? 往返几十里山路,回家又撞上闹矛盾的僵局,林烟湄身心俱疲。 屋内静悄悄的,泠然月色透过窗棱漫上炕来,她侧身躺了上去。 需冷静一二。 官兵撤离的消息还憋在心里,但林烟湄不打算说了。 毕竟上午兵还在,或许官兵只是因佳节喜乐,夜里寻酒肆欢庆,明早又会出现。 而且江晚璃正在气头上,与人相处近俩月,不知不觉间,她已把人当作了家中一员。倘使她今晚告知江晚璃守军消失,江晚璃大抵会头也不回的负气离开。 一段缘分以翻脸闹掰告终,林烟湄不乐意。 愁思在静夜中生根发芽,恣意蔓延… 林烟湄想*着想着,意识渐趋迷离,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月上中天。 屋内烛已燃尽,只有清白的月色铺陈。 林烟湄惊座而起,四下张望,既不见慧娘,也无江晚璃的人影。 大半夜的,都去哪了? 她彻底慌了神,甚至生出了恍如隔世的错觉,忙不迭地冲出了屋。 此刻,院内篱笆门边,有一孤单的清瘦身影,正在仰头望月。 单是一个背影,林烟湄竟从中读出了显而易见的惆怅与彷徨。 她踩着猫步缓缓近前,试探轻问: “阿姊想家了?还在生气吗?” 眼下已是子夜,独处近两个时辰的江晚璃,已无甚气性了。 她微微转了眸,打量着矮她一截的林烟湄,淡声道: “我当你睡了。” “没,嗯…也算睡过,醒来就我自己,有些怕。” 林烟湄不会撒谎,也怕直白发问再惹恼了人,杵在那咕哝半晌嘴,却没追问原委。 因为靠近篱笆时,她便找见了家门外打瞌睡的慧娘,身侧那草药簸箕,早见了底。 看来,俩人还在僵持。 江晚璃垂眸瞥见她疑惑不敢言的隐忍模样,无声蹙了眉。 她与慧娘的龃龉,不关小屁孩的事。 “可吃过晚饭?” 林烟湄摇头,手摸上衣襟,掏了个月团出来: “你们也没吃吧。师傅送的月团,带回家时还是温的,可惜现在凉了,硬梆梆的。” 江晚璃的视线点落门外的老人身上,话音微弱: “怨我,扰了你和她的团圆佳节。” “不会。”林烟湄眸色黯了些,神伤感慨: “其实,我小时候村中无人过节,每逢中秋、岁除,大家的愁容反而更深。长大我才知晓,她们是在缅怀故人,追忆阴阳永隔不可得的团圆。你今早该听到了她们的罪名,但那是身份所累的连坐之责,她们何辜…” 江晚璃听得怔忡,讶异问她: “此间旧事,你知晓?” 谋逆大案牵涉甚广,又时隔多年,她本以为慧娘不会说给捡来的孩子听,但凭林烟湄的口风推测,此人并非全然蒙在鼓里。 “一知半解,是里正先前说漏嘴,婆婆又拗不过我追问,说了些。我不懂政事,也未历过往,只信我看到的,今时的村民良善友爱,绝非奸佞险恶之辈。” “…” 这番话,江晚璃听进去了,正因心中在意,她无法贸然回应。 那件震惊朝野的逆案仓促冒进,其间有诸多无法解释的动机,江晚璃幼年就觉得蹊跷,然而碍于此案事关她母亲的皇位由来,她不敢将之摆上明面查问。 她复又抬眸遥望璀璨清朗的星月辉芒,而后转身回屋: “劳你叫阿婆来睡吧。” 林烟湄的迷惘不减反增。 几句闲聊,皆由江晚璃主导,提及今晨差役口中的“谋逆”事,这人的兴致明显高些,而她多谈两句,江晚璃竟回以沉默,急于回房休息了? 有些古怪。 难不成,慧娘和江晚璃的矛盾,是因此间人旧日背负的罪名? 思及此,林烟湄锁紧了眉。 若她猜得不错,慧娘对旧事讳莫如深,这和事佬,她做不得。 还是傻着吧。 彼时,行至堂屋的江晚璃正盯着地上的榔头失神… 其中因由,要从午后讲起: 吃过午饭,林烟湄背着小布包去了镇上,说是下午要在私塾念书。 江晚璃好心把人送去门口,顺路与豆饼玩了会才回屋,她出去时慧娘在洗碗,但回来这人并不在堂屋。 江晚璃只当人年岁大,去午睡了,还刻意放轻了脚步挑帘进屋。 “哐!” 倏尔,里屋门后一记榔头猛然砸落,那染满泥土的刃部因劳作打磨而锋利无比,直逼江晚璃的颈间。 毫无防备的江晚璃吓得惊呼,求生的本能迫使她下腰后仰,随手抄起身侧的碗啊瓢的,朝着身后一通乱扔。 她并非全然不会武,只是身子经年病弱,学过的招式不多,能施展的威力也有限。 勉强能对付眼前的花甲老人。 二人频频过招却胜负难分,一病弱,一残疾,闹来闹去的,渐渐没了力气,也就偃旗息鼓了。 心有余悸的江晚璃退去门口,警觉地盯着慧娘: “为何想杀我?” 慧娘扶着门框气喘吁吁: “你身份有假,又听了不该听的,消失了最好。” “不该听的?” 江晚璃苦思半晌,才意识到问题的症结: “你是说‘谋逆犯’?陈年旧事比我年岁都大,我听一句怎么了?再者圣人都赦免了你们,我还能反了天么?” “呵,你这小儿还在胡诌。湄儿不在就直说了,你里衣料子乃独供皇族的贡品,老婆子我多少见过些世面!” 江晚璃心头咯噔一声。 慧娘居然认得贡缎! 怪不得戒心不散,且此人的来头,远比她猜测的复杂。 她绞尽脑汁编排说辞,思及慧娘已被困此地大半生,消息必然闭塞,便半真半假哄骗道: “你眼光不错。我确非仆从,且我告诉过梅儿,我是朔方节度使之女。我家镇守北疆多有功勋,衣料乃圣人赏赐。我流落在外又遭贼匪,怕被人算计,这才瞒了身世。” 慧娘拧起眉,不敢深信: “使君千金何苦赖在穷乡僻壤?怎不去寻外头官兵?” “逃婚!我不要被抓回去。” 江晚璃说得斩钉截铁: “当今夫人是我继母,她要我嫁河东节度使,那是五十多且死了三房妻子的老太婆,我嫁过去与活死人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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