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方滢一稳稳当当地坐在薄帘后,看不出是什么脸色。 临风在巫门的看席上,眼睛睁得圆圆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伸手抓了一把特别大的瓜子。 明熹新收的小门生,杜桐、黄闰就坐在她身后,见了忍不住说:“……师母,您已经磕了两大袋瓜子了,不怕上火吗?” 仙门那侧安静了片刻,于浸凌面色铁青地从帘后走出来:“我们都闲着,哪里轮得到一门门主出手?我来和你比吧。” 明熹原本想比试的就是她,当即得偿所愿地点头:“甚好,甚好。” …… 毫无悬念,明熹赢了。 而那顶云纹香炉,就是明熹在五门大会上得的“彩头”。 香炉并非普通香炉,实则是一件法器。虽是法器,却也没有特别珍贵,是一件用过即废的东西,在受到法力催引下,可以回溯还原出过往的一件事情。施法者对回溯的时日、地点、场景知晓得越细致,回溯的场面就更清晰。 明熹回来后就将它送给了临风:“或许你想要这个吗?你可以,嗯……用它回溯一些,你母亲的事情,之类的?” 虽然临风嘴上没说,但明熹看得出,她母亲的事,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桩遗憾。 “……不吧,”临风说,“从我有记忆起,我就没见过她,要催动这个炉子,也不知从何催起啊?只怕就算催动,效果也不好,平白浪费了。” “都行,”明熹说,“那你先收着,什么时候想好了,就把它用掉。这个炉子只能用一次,但如果你需要更多的,我也能给你造出来,或者直接用术法。” 临风听了她的话,陷入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之后,两人好像都忘了这件事,那顶炉子就这么被放在床底,积了半个月的灰。 事实上—— 临风才没有忘,她已经想好了自己要回溯什么,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就等明熹不在的时候她悄悄用。 奈何这段时间明熹收徒,每天教术法的时候,临风都会一起去;等晚上回了屋,更是总黏在一起,根本没找着机会。 今天终于能实施计划。 临风把炉子放在桌上,手心亮起红光,覆在炉上。 一阵白色的烟雾袅绕而上,临风闭上眼,看到了回溯出的景象。 …… 巫门前堂。 简零和几个巫门门生坐在上首,服色各异的三路人坐在大堂两侧。 其中,一个剑门来的中年女子正在说着话:“……如今,仙门蒙难,不知去向,袭击仙门的那群贼人尚且游荡在外,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向五门发难。仙门神女流落巫门的事,既然已经穿入我们耳朵里,必然已经天下皆知,贼人不可能不知道。当务之急,是将那位神女转移别处。” 一个坤说:“说不定,那消息就是贼人放出来的。” 剑门人说:“虽然不知贼人袭击仙门是为何,但十有八九,就是为了仙门的圣玉和神女。既然巫门推测,贼人并未拿到圣玉,那么他们是否会退而求其次,抢夺身负神力的神女?这么以来,神女决不能继续留在巫门。” 简零:“可如果消息就是贼人自己放出来的,他们为的又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把神女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不让他们找到?” 坤门附和:“我觉得简巫说的有理,神女在哪儿是一码事,咱不能顺着贼人的意思,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啊。” 剑门人:“可把神女转移,还能有什么坏处吗?神女由各门轮流看守,贼人猜都猜不到她在哪儿,又何谈抢夺!” 简零:“这就是贼人的计谋了。话说回来,神女已经在巫门住了这么些时日,巫门上下警戒,并无任何不妥,何必把人迁来迁去。” 堂内已经焦灼了快一个时辰,来来回回拉扯下,有人终于没了耐心。 那人冷笑:“我直说了吧,明明我们说的在理,巫门却找些各种话术推三阻四,难道是贪图仙门所谓的什么神力,想自己独占?!” 简零语气平静道:“此话荒谬。神力在神女身上,不可转移,巫门就是想,又如何独占?” “哈!原本我相信巫门门风,可如今看你们的反应,谁知道巫门私下里,是不是逼着那位神女变出金银,供你们上下使用?!” 简零:“神女一直昏睡,少有清醒,在专心养伤,巫门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做不做的,谁知道呢?我们几门来这一趟,浑身力气都浪费在和你们磨嘴皮子上了,连神女的影子都没看到,还说不是被你们关起来了?!” “够了!” 一直沉默的明熹从简零身后走出,站在了堂前。 有人冷笑道:“怎么?被说中了自家的腌臜事,终于装不下去了,要开始骂街了?” 明熹:“你们嘴上说,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神女安危,是也不是?” “自然是。” “那么我请问,”明熹走到那人面前,“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为了区区一个仙门门生的安危,千里迢迢跑到巫门,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一吵就是几百个来回,吵得嘴都干了吧?你既然这么嫌累嫌麻烦,那赶紧回去不就好了,干嘛要这么大公无私、舍己为人地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仙门人冲锋陷阵?怎么,仙门一覆灭,你们的良心突然长出来了,合四门之力,大费周章,就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仙门人的性命?还是说——你们本来就是为了自己?” “……自然不是只为了那个仙门人!如果让贼人获得神力,还不知道要对五门造成什么样的威胁,这个提议追本溯源,还不是为了五门安危吗?” “是么,”明熹说,“那我再请问,贼人拿到神女,能做什么?” 几人短暂地哑巴了。 明熹冷笑:“变点金银?像你刚才诬陷巫门的那样,逼迫神女变出金银、供其挥霍?啊,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你们费这么大的劲儿,说那么大一通道理,什么‘五门安危’、‘抵御贼党’,其实……是为了不让贼人的生活过得太滋润?” 堂中不知是谁没憋住笑了出来。 “你……岂有此理!我倒是想问,咱们不过是提出让神女在各门轮住,巫门到底为何要反复阻拦,甚至放任这个无礼的门生对我们冷嘲热讽?!” “驳不赢就犯浑是吧。”明熹拿起桌上的瓷壶,“嘭”得往地上一砸,“我今天就直说了,要是谁敢把临风从我这儿带走,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 不知是谁在小声地问:“……临风?临风是谁?” 有人小声地答:“不知道,但应该就是仙门那个神女吧。” 有人怒喝:“哈……好一个‘踏过去’,巫门还要为了这件事动手不成!” 明熹一脚踢翻那人面前的桌子:“来,动手!为何不动手?她是我的道侣,是我孤身从十面埋伏的仙境上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你们怎么能知道仙门的情况,怎么摸清贼人的实力?都是凭的我!因为我的道侣给了我一张去她家中的符咒,我才能上仙境救她,你们这群人才能在事后上仙境探查!结果现在一切平定了,你们跑到我面前来叫嚣,说要把我重伤的道侣从我身边带走?!” “……” “……” “……” 堂内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之后,有人指着明熹:“简巫,你们巫门的门生这样在大堂上胡闹,你不管一管?!” 简零一脸窝囊样:“这……那个,明熹,要不你……” 明熹举起歪在地上的那张案几,轮起来朝大堂门框一砸—— “砰!” 案几碎成了两瓣。 明熹:“我今天就守在这儿——我的道侣现在就在我的床榻上睡着,你们谁有本事打赢我、从我身上踏过去,就尽管去拿人!” “……” 当下就有人面子上过不去,面色胀红地提剑:“小子无畏!谁给你养出了这样的脾气?” 旁边的人赶紧拉住她坐下,焦急地小声说:“冷静冷静啊师姨!仙门一门都打不过的贼人,硬是被她一个人挤了进去,还救了个人出来!这人不弱的!不能和她打啊……” 明熹手中变出青剑,浑身散着暴涨的法力,上前一步踹翻那人的桌子:“来!” 堂上当即一片混乱,那人的同行者忙着拉住她,简零也终于坐不下去,挡在了两人中间。 “咳咳咳……”简零面露难色,“那个,明熹啊,你给这个前辈道个歉……” 明熹:“她要带走我的道侣,我还要给她道歉?!” 简零焦头烂额:“哎,不带走就不带走!你先把歉道了成吗……” 明熹置若罔闻,伸出一根手指,直戳戳地指着那个人:“话,我放了,我在家里等着你!来一个我打一个,管你几百几千岁,管你是谁的师母谁的师祖,我照打不误!我看今天谁敢带她走!” 说罢,她也不管堂内是什么景象,也无视了劝阻的简零,一脚把挡路的半边案几踢飞,几步走出大堂,不见人影,俨然是真的打算回去在家门口守着。 “这、这——岂有此理,成何体统!巫门难道就是这样教养门生的吗?仙门神女是她道侣又怎样?公事当头,岂容儿女私情?!” 简零忙着安抚:“这真是让大家见笑了,但你们也知道,我既不是门主,也不是她师母,她是方能师姐的关门门生,但方师姐闭关多年,她从小被她师姐们惯大……你看,我的话也不管用啊,我不开玩笑——一会儿我要是去要人,那孩子真敢连我一块打!” …… 雾气之外。 临风瞠目结舌,呆若木鸡,仿佛看到了什么天外来物,差点被没震碎了道心。 这…… 这还是明熹吗??! 这破炉子怕不是坏了吧??? 她隔着一段光阴,看着大堂在明熹走后乱成一团。 偏偏惹人生气的那家伙已经甩脸子走人了,留下的那个简零一脸痛心疾首地连连道歉,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会打道歉人。一伙人既“打”不了简零,也不可能真的去和明熹打—— 他们骂明熹喊打喊杀是在胡闹,可如果他们真去应了她的打杀,自己不更成胡闹了吗? 所谓秀才遇到兵,讲理的说不过犯浑的,有礼的干不过要揍人的。 这件事情,终于就这么算了。 …… 临风嘴巴还没合上,以为回溯的景象终于结束了,没想到后面还有一段。 …… 等所有人都走了,明熹又从后门走回了堂内。 一改方才嚣张的架势,她敛着眼睛,恭敬地喊了一声:“师姨。” 简零也没了方才的窝囊样,叹了一声:“没事,都是演给他们看的,事先都说好了。不过啊,你方才演得也太真了吧?简直超出我的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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