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熹沉默片刻:“演过了吗?那个……桌子和茶壶的钱,我会找贺天师姐赔上。” 简零疲惫地摆摆手:“你别赔了,报给你师母吧,把临风留下也是她的意思,那几门,这么急着讨要临风,能安什么好心思。你别管了,最近守着临风也挺辛苦吧?快回去吧。” …… 小屋内,雾气终于散去,露出背后缀满蔷薇花的窗棂。 临风半晌没回过神来。 晚上,明熹终于形容狼狈地回来了,看样子被那群小门生折腾得不轻。 “是我教得有问题吗?”明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她们就是学不会呢?我记得以前我学的时候,也就一两天就学会了,为什么那几个小孩儿学了快半个月了还是这个样子?” 临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我学了一百年,不也还不熟练么。” 明熹:“那哪儿能一样?你虽然学得多,但基本从来没有用过。就说御空术,你也是今天才跟着她们一块儿飞的,不也比她们好很多吗?” 临风又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明熹:“……” 从今天她进屋开始,临风就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她。 明熹回想了一下,也就半天的功夫没见着,不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吧? 而且临风只是看她的眼神很奇妙,也不像是有什么不满,和她说话也一样正常,刚才吃饭的时候还给她让了一个肉丸子。 明熹:“你今天被撞着哪儿了,给我看一看。” 临风也很顺从地就让她看。 明熹很快就彻底忽略了这件事。 两人原本是在桌边查看被撞的淤青的地方,看着看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到了床上去。 临风被亲的晕晕乎乎,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床榻上一会衣物横飞,一会被褥转向,一片混乱中,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咕噜咕噜地被临风手打到,朝床下滚去。 临风失神的眼里骤然出现这个眼熟的东西,猛然回了点神,抢在那东西落地前,伸手一捞,把它接住了。 然而就在这时,明熹指尖刚好用了点力,临风呜咽一声,手一软—— “咚。” 明熹余光一瞥,只看到了一坨白色的东西,分心侧头一看,疑惑道:“这不之前赢回来的那个香炉吗?这玩意儿怎么在床上?” 临风:“嗯……” 明熹:“你放的?已经用了吗,我看上面已经没法力了。回溯成功了吗?” 临风眯着眼睛哼哼:“呃呜……嗯嗯……呜……” 明熹自然而然地觉得她看的是她母亲的事,就“知趣”得没有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多问。 临风:“你能再给我演一下那个吗?就是……那个……” 明熹:“啥?” 临风:“就是……” 明熹耳朵凑近她的唇边:“嗯?说什么呢?我轻点,你先说清楚。” 临风:“就是……你在巫门前堂演的那个呀。” 明熹一脸空白:“什么巫门前堂?” 临风:“就是……摔茶壶、劈桌子……” 明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她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睁大眼:“……谁告诉你的?!简零师姨??什么时候给你说的,今天下午?” 临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快速瞥了一眼地上的香炉。 明熹:“……” 明熹:“你用香炉看的??你用香炉就看这个??这好看吗?” 临风点头:“嗯嗯嗯。” 明熹:“………” 临风:“再给我演一遍,想看。” 明熹没有接话,而是把原本无意识拿开的手,又放回了那个位置。 于是成功地,临风也不说话了。 …… 过了很久之后,床榻上一片潮/热。 明熹抱紧了怀里的人,声音很轻地说:“……不是,不是演的。” 临风都快要睡着了,眼睫勉强地颤了一下,含糊地说:“什么不是演的?” “巫门前堂,扔茶壶,踢桌子,骂人……”明熹说,“……不是演的。” 临风在黑暗中睁开眼,彻底清醒了。 明熹:“不如说,冷静有礼才是演的,每个人生下来都在学怎么克制情绪、压抑欲望,这才是在演……那个时候,我岂止想砸茶壶、掀桌子,我简直想把茶壶怼他们嘴里,把桌子敲他们脑袋上。” 临风眨了眨眼:“你好□□啊。” 明熹:“……” 明熹:“那你还不躲远点,怎么还朝我身上挤、还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那怎么办呢?”临风说,“认定的一生之妻,当然只能努力管好她了?我也没法啊,福祸不弃,生死不渝,都写在婚书上,印过手印了,还能反悔不成?就算你明日把婚书抢回来,逼着我撕了它,我也决计是不从的。” 明熹:“……” 明熹:“你这么能说,早知道,那婚书上的词该你来写的。” 临风:“不急不急……听说巫门过几日要给我办一个百岁宴,届时我当着巫门上下的面,亲口说给你听。” “你……”明熹脸热道,“你还嫌他们说我俩说得不够多吗?!” 床榻上的被褥不知道怎么回事,又一次飞起来了。 纸糊的窗纸上,隐隐约约地映出蔷薇花枝交叠的影子。
第68章 琴笛相和的仙门雅会上,简零正在和几个同龄的仙攀谈。 “方门主的身子,近日可有好些?”一个仙问。 简零:“承蒙关怀,方师姐虽然还是不便外出,但这个月初以来隐有好转的迹象。仙门新门主上任,方师姐也很是挂心。这不,我出门前,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把她的贺礼好好交给王前辈与林门主,还好没在路上遇见劫匪,所幸不负所托。” 几人一起笑了。 “诶,这个孩子是……”一个仙低头,看向简零的脚边,“可是简巫新收的小门生?” 简零闻言:“哦,这个孩子啊,她还小,没有定师母呢。她只是听说仙门要办雅会,想跟着来看一看,正好我要来,谷瑞师姐就把她拜托我了——明熹,不是说想来看仙门雅会吗?去找仙门的孩子玩吧?” 方才大人说话的时候,小明熹全程两手抓着简零的衣摆,垂着头一声不吭,像是默默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此时被简零点到,她也只是把头垂得更低了,往简零的方向挪了半步,整个人快要挂到简零的腿上。 一个仙说:“怕是有些内敛,无妨,我把仙门的孩子叫来——滢一,滢一?过来。” 一群白衣的孩子听到呼唤,纷纷看向了一个冷面的女孩。 方滢一恭谨地走过来,有模有样地学着大人的礼仪:“见过师姨,不知师姨唤我何事?” 仙:“这位是巫门的小朋友,你们带着她一起玩,你们现在是还小,今后却都是五门同辈呢。” 方滢一为首,十几个孩子都开始打量明熹,再加上几个大人,二十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明熹身上。 小明熹手指抓紧了,用力抿着唇,想要往简零身后躲。 简零没有察觉,她蹲下身,拍了拍明熹的肩:“去和仙门的孩子一起玩吧,和我们几个大人待在一起,也很无聊不是?如果不去,这个雅会不是白来了吗?去吧,嗯?” 小明熹顿了一下。 然后,她一点一点地松开简零的衣摆,慢腾腾地跟着那群孩子走了。 等走出大人视线,那群孩子立即各自拉着自己的朋友,一边频频回头打量明熹,一边叽叽嚓嚓、发出嗤笑,依旧传来一两个“穷酸”、“土鳖”的字眼。 小明熹缀在最后,被这种不善的凝视盯得如芒在背,手在袖中偷偷攥紧,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直到走到一片宽阔的地方,那群人里也没有人和她说过话。 那位被托付的“方滢一”,也依旧冷着脸,像是没有看到她这个人一样。她虽然不像别的孩子那样亲口出言讥笑,但也不曾阻止,默许了众人对明熹的嘲讽与忽视。 一群孩子商量好玩法,都等着方滢一发话。 方滢一老气横秋地点头:“那就组队吧。” “老规矩,我们和滢一是一队!” “啊?滢一,我也想和你一队,加我一个行不行?” “哎呀你走开——你是那边的,别老想往我们这边蹭……” 一群人热火朝天地商议完毕,直到一声令下开始游戏,全程都没有人搭理过明熹。 明熹局促地站在边上,手脚和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一群人玩乐的笑声和喊叫在她听来无比刺耳,连带着方才那些“穷酸”之言一起,刺得她浑身僵直,面色胀红。 她心里一番挣扎—— 简零叫她来和这群人玩儿,但显然没能玩上;那么她自然有离开这里、回去找简零的理由。 只是她人生地不熟地跟着她们走到这儿来,周围空落落的,砖瓦扶栏清一色的白玉装潢,她早就不知道回去的路该怎么走了。 不管了…… 先离开再说。 明熹心下拿了主意,当即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后肩却一痛—— 她回头,看到罪魁祸首是一个小沙包。 正是那群仙门小孩玩“扔沙包”用的沙袋。 她抬眼看过去,那群仙门小孩短暂地静了片刻。 随即,不知是谁先笑了起来:“谁不小心扔到穷鳖身上了?” 有人朝明熹喊:“你傻呆呆地站那儿干什么呀,还不快给我们捡回来?” 明熹抿了抿嘴,扭头走了。 随即又是一个沙包砸来,这回扔中了她的后脑勺。 明熹吃痛,捂着头闷哼了一声。 “聋了?没听到我们说话吗?还走!”一个仙喊道,“喂,你的长辈让你和我们玩儿,你就这么干看着?你这么不配合,小心我告诉你的长辈。” 这话戳中了明熹的心思。 她刚到巫门,还是被捡回来的,目前整个巫门,她唯一敢亲近的就是谷瑞。 明熹并不认识简零,今天早上第一次和她见面,就被谷瑞交给了简零。 她不知道简零脾气如何、心性如何,是不是本来就厌烦带了她这么个累赘,又会不会因为仙门孩子的话对她不满,回去后告诉门里,将她赶出门,送回凡世的那个地方。 想到这个可能,明熹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她不要再回到那个地方。 她不要。 她能来到巫门,本来就是她自己死皮赖脸地向谷瑞求来的。 如果这群人真去告状…… 一面是母父俱全、自小养尊处优养在仙门、名正言顺的内门门生,一面是她这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捡来的孤儿—— 她冒不起被告状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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