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你吉言。不过我其实日日梦见她。” “她是谁?” “我已逝的夫人。” …… 思绪归拢,沈知书揽上了谢瑾的肩,笑着说:“咱俩因你夫人相识,这事既牵扯到了嫂子曾经的贴身侍子,我定不能坐视不理。” 谢瑾搓了搓胳膊,绷着脸道:“你这话也够煽情的。” 沈知书挑起了眉:“……这还煽情?若是我说‘相识十一年已为亲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岂不是要背过气去。” 谢瑾想了一想:“还真是。” 沈知书收了笑,正色道:“话说回来,纯嫔诞有一女,正是七帝姬。七帝姬又与二帝姬走得近。” “正是了,若要查起来,定是牵扯颇深。”谢瑾叹了一口气,“先查着罢,查到哪儿算哪儿。” - 谢瑾邀沈知书去街上逛逛,然沈知书提不起兴致,随口找了个理由将其送出了门。 并非她存心扫兴,只是……因着昨日之事,她实在对“上街逛逛”有了心理阴影。 沈知书在家中闲坐了会儿,只感觉没劲。她欲起身走走,于是从府南走到府北,脑子里不禁又想起了一个时辰前,那位长公主在树荫下同她说的话—— “能否再来一回。” 沈知书:?? 再来一回什么??? 她当时严重怀疑这一切都是针对自己布下的陷阱,只为让自己稀里糊涂往里钻。 不然怎么解释淮安长公主这句过分莫名其妙的话? 于是自己问:“为何?” 长公主道:“很舒服。” 沈知书:?????? 她和长公主两人间至少疯一个。 长公主此时说话的声音无论如何也算不上轻。 虽然她们离宫道很远,但宫车过往频,四周随时可能有人踏足。 然而垂下来的枝干虚虚隔开了一小块空间,于是这点不那么彻底的私密感忽然就变得暧昧起来。 换言之……随时可能被发现的刺激感令她心跳快了半分。 沈知书正不知道怎么接,忽见长公主往前凑了一点,抬头撞上她的眼。 她在沈知书诧异的眸光里启唇,轻声说:“再帮我一回,陪我演一演,多谢。” 话音极低而极快,更近似于耳语,低沉缱绻地响在耳畔,与前两句那坦然的语气截然相反。 ……什么叫“陪我演一演”? 再思及她此前刻意放响的音量……难不成她之前说的那两句话是在做戏与人瞧? 沈知书眯了一下眼,面色如常,只是声音也压低了:“有人在注视着我们,是不是?” 长公主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沈知书问:“是谁?” 长公主压着嗓子道:“不能说。” “此前也是她给你下药?” “嗯。” “你想请我配合你演一出戏,与你故作亲昵,好歇了她的心?” “是。” 沈知书眯起眼,心中有了数。 既如此……便再帮一回罢。 总不能当面得罪长公主。 沈知书抬起胳膊,探出袖子的五指粗粝而修长。 那只手往前伸,拂过长公主的鬓角。 西北独有的雪松味渡来,似有若无地在空气里浮着。 令沈知书恍然了一瞬。 她定神,微微侧了一点头,扬声道:“有朵白梅花瓣,下官替殿下摘了。” 长公主将碎发捋至耳后,说:“多谢。” 身后不远处传来窸窣之声,像是躲在暗处窥视之人闹出的动静。 “继续演么?”沈知书低低地问。 “再靠近一些,她还未走。”长公主灵光一现,忽然道,“你唤我阿虞。” “阿虞?” “嗯,姜虞,我的名。” “然后呢?我说什么?” “你只需这么唤我,此后的事交由我便好。” 沈知书瞬间入戏,抬手揽上了面前那人的肩,唤道:“阿虞。” 姜虞蓦地抬起眼,原本淡漠的眸色染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问:“三月前给你寄去的花茶可有收到?” 雀跃的声音圆润而饱满,喜意深深,含情脉脉。 瞧不出半点做戏之态。 ……面前这位演技还真是了得。沈知书心想。 沈知书刚要张口回答,忽见长公主往后退了一步,恢复了往日里淡漠而面无表情的模样。 沈知书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她走了?” “嗯。”长公主道,“她听不得别人唤我阿虞。” “原是如此。”沈知书没往下细问。 “今日之事再度谢过将军。”长公主道,“我今儿便同那人清算清楚,保证此后不会因此事再麻烦将军。” “能帮上殿下是下官之幸。”沈知书抱拳拱手,“殿下不必言谢,此后若有其余之事需要下官出手的,下官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长公主款款颔首,没急着往外走,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望着斑驳的雪地出神。 ……她似乎总出神。 分明在南安国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竟也有那么多事无法称心如意,以致心事重重么? 沈知书心心念念同谢瑾回府辨认刺客身份,并未细想,遂道:“殿下,若无旁事,我先行一步。” 长公主缓缓抬眼,“啊”了一声:“再等等。” “嗯?等什么?” 长公主道:“她应当还未走远。” ……罢了,送佛送到西。 沈知书只得将迈出半步的脚收回来。 半大不大的空间再度一片死寂。而安静的环境很容易令人开始回味过往—— 过往……雪夜。 雪夜……惊马。 惊马……打住! 冲着树干面壁思过的沈知书开始疯狂搜罗话题来打破这片令人窒息的安静。她没话找话: “殿下……天赋异禀,方才演得实在逼真。” “也并非都是演的。”长公主淡声接了话茬。 “嗯?” 长公主顿了顿,道:“我昨儿确实挺舒服。” 沈知书:??? 这话是说得的????? 沈知书被惊得卡了一下,头一回觉得有人比自己还敢言语,脑子一时宕了机:“殿、殿下谬赞?” 长公主没回这话,瞥她一眼,转身提步,声音同人一块儿往外飘:“她走远了。我且归府了,将军请自便。” 白色的身影施施然远去,逐渐与雪堆融为一体。 …… 沈知书满头黑线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去将军府西北角挖雪,边挖边想,这都是什么事??! ……大约是昨儿没有陪何娘一块儿用晚膳,而是非得跑去街上瞎逛的报应。 只愿长公主口中的“我今儿便同那人清算清楚”是真的,“不再为此事麻烦将军”也是真的。 她委实不想再同皇室之人扯上任何瓜葛了! 第8章 “姜初,这皇位你还坐不坐?” 姜虞出宫归府的时候,雪又下起来了。 她带着一声凛冽的风雪气施施然跨进大门,在走至抄手游廊时,步子一顿。 她缓缓抬手,指着花厅内不知何时挂上的风铃,淡声问:“她又来了么?” 皇上每每来至长公主府,都不许人通报。于是姜虞便与她的心腹侍子约定:若是来了,就在靠近正门的花厅檐下挂上一串风铃。 侍子扶着她的胳膊,打着伞,低眉顺眼地走着,应道:“是。” 姜虞转身便走。 侍子忙问:“您去哪儿?” “随意。”姜虞道,“不拘去哪儿都好过见她。” 姜虞即将跨出门,门口不知何时却冒出来两三个内官,将她伸手拦住了。 姜虞面色不虞:“我的府邸,我却不能自由出入,什么道理?” 内官谄媚笑道:“殿下歇歇气,别为难我们这群做奴才的,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显而易见。 姜虞眯起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们瞧。 内官们卑躬屈膝,却分毫不退。 几息后,姜虞终于妥协,冲院内抬了一下下巴:“既不让我走,那你们告诉我,她现在哪个屋?” 内官们面面相觑一阵,一个胆大些的开口说:“这奴才们一直守在外间,还真不知道,不过皇上是带着奏疏来的。” 姜虞转身而去,淡淡撂下一句:“那便是书房。” 书房熏着芸香,被炭火烘烤得极暖。见姜虞打伞过来,门口立着的内官连忙揭开软帘。 姜虞顿了一下,拍拍侍子的手,解了斗篷,独身迈进屋中。 书房内靠南面墙是一架紫檀木书柜,前头摆着黄花梨大方桌。皇上就坐在桌前,好整以暇地提着朱笔圈圈画画,桌上的奏疏摆了约有半人高。 “阿虞来了。”她头也不抬地问,笔下朱批未停。 姜虞没接这话,静静看了一阵皇上干活。 皇上毫无霸占别人书房的自觉,除了最开头的一句慰问,其余时间跟当姜虞不存在似的,半天没抬头看她一眼,奏折批着批着甚至还哼起了昆曲儿。 姜虞:…… 姜虞转身想走,终究是忍住了。她清泠泠在屋子正中站着,拂了一下衣袖,淡声说: “姜初,你坐这儿了,我没位置坐。” 皇上这才舍得从书海里抬起头,在屋内环顾一圈,讶异道:“还真是,你这屋子居然只有一把椅子。” 她遂看了看自己屁股下的那张与桌台配套的梨花木蛇头椅,撑着扶手站起身,往旁边一让:“那阿虞坐,我站着就好。” 姜虞:…… 姜虞淡淡盯着她,不吭声,片刻后提足朝桌台旁走去,竟毫不客气地在蛇头椅上坐下来。 姜初冲着她甜甜地笑,须臾,施施然从旁边递来朱笔。 姜虞:…… “姜初。”姜虞长叹一口气,揉了揉眉心,问,“你这皇位还坐不坐?” 姜初摇摇头,原地转了小半圈,走至姜虞身后站定,忽然微微倾身,长发扫过椅背上雕着的蛇头。 属于姜初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姜虞听见身后人低低地说:“阿虞,我说过,你若是想称帝,我随时将这皇位拱手相让。你看,我在你面前从不以‘朕’自称。” 朱笔在那人手上转了三圈,仍旧安安稳稳停在指尖,蓄势待发。 姜虞垂下脑袋,没接那朱笔,抬手将奏疏合上:“你若不想做皇上便让位给老二,你当个逍遥的太上皇。” 姜初沉沉道:“她还不够格。” “我就够格么?” “那是自然,阿虞打小儿就聪明,若不是母皇薨逝时阿虞年岁太小,这皇位也轮不到我。” 姜虞垂在袖子里的手攥成了圈,小半柱香后终于松开。她垂着脑袋,被发丝遮了一半的面庞看不出神情:“你如此行事,对得起母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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