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帮忙,我又没处去,还是继续待在这儿舒适啊。” 玄旸的声音慵懒,可以想象他正在游廊或者树荫下歇息。 “我帮你出个主意,你在篝火会上找个愿意跟你互换腰带的人,拿着腰带去跟五溪君说你已经有恋人,无法跟阙月成亲。不过,你这种不肯履行约定的男人,我们五溪城的姑娘可瞧不上你,看有没有哪位好兄弟肯帮你,借条腰带给你。” 传来巫暮的笑语声。 江皋族习俗,腰带是恋人之间的定情物。 “篝火会要开始了,你快过去。” 还是巫暮的声音,随后再没听见玄旸出声,大概是被撵走了。 青南拿起一枚木签,他发现一个陌生符号,认真揣摩。 “暮姐姐,那个人是谁?” “是岱夷的武士,好几年前,他还在五溪城住过,他跟阙月有婚约。” 屋外的交谈声还在继续,是巫盈与巫暮在交谈。 “啊?婚约?” “也不能算是婚约,约定是五溪君两个女儿中的任何一个,只要选他做丈夫,他就必须答应,从此一辈子留在五溪城,守护五溪城。” “五溪君两个女儿中的任何一个……雾月姐姐已经不在了……” 巫盈的声音听来有些感伤。 “是啊,已经不在了。”巫暮怅然。 “暮姐姐,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雾月姐姐真是被白湖人害死的吗?” “你那时还没进祠庙,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雾月虽不是被人用弓矛杀死,但她是被无形之刀所害。阿盈,雾月就在那间屋子里去世。当年,她怀着身孕,独自一人从白湖回来,在路途上遭尽磨难,耗尽力气,回来没多久人就不行了。” “啊!” 巫盈发出惊诧声。 两人沉默许久,才继续交谈,巫暮问:“小辰呢?” 巫盈说:“和月牙她们在主屋里。” 青南将案上的木签逐一阅读,全部读完,他无所事事,把手臂搁在膝盖上,盯着屋中插的一支桃花若有所思。 巫盈进屋,见青南在等候她,吃惊问:“神使都看完了?” “看完了,有几个符号,需要你来讲解。” 青南用树枝在沙盘上流利地书写上一个又一个符号,他竟然都记住了。 傍晚,五溪城的城门人来人往,有从城郊劳作回来的居民,也有其他氏族的来客,壕沟上的浮桥人影络绎不绝,玄旸刚出城门,就听见城外有人喊他,抬头一看是堂弟玄邴及族人麂子。 这两个家伙胸前都别着一束陶制花卉,花朵还特意制作成红色,这种红色小花山野寻常可见,被当地人称为地母花。 胸前别一束地母花是江皋族战士的象征。 玄邴向玄旸展示胸前的“勋章”,手指轻弹陶制花卉。 麂子热情招呼:“阙月正在招募各氏族的勇士,说要组成夜巡队。獐牙大哥,你也来吧!” 玄旸问:“她招你,你就加入?” 麂子用力点头,一脸憨笑,玄邴说:“帮忙干点活,总不能白喝人家的酒。” 三人交谈间,陆续有年轻男子聚集过来,他们胸前都别着地母花,随后就见阙月领着十来名五溪城的战士走来。 “人都到齐了。” 阙月扫视众人,瞥了玄旸一眼,她继续说:“我要将队伍分成两队,一队负责巡视城内,一队负责巡视城外——玄旸你要加入吗?” “我有自个的事要忙。” 玄旸摆手,转身离开。 “他有什么事要忙?没见他跟篝火会上的哪个姑娘在一起啊?” 麂子低声问玄邴。 玄邴回答:“昨夜他跟我借排箫,说要去祠庙,你说奇不奇怪?” 祠庙? 阙月听见两人的交谈,心中狐疑。 一到黄昏,总能听见城郊的歌舞声,还能望见城外星星点点的篝火,五溪城外零星分布几个小聚落,在三月节期间,就连这样的小聚落也会很热闹,人们载歌载舞。 青南出祠庙院门,沿着一条林径,前往自己位于祠庙附近的小屋,小屋外面堆着的竹材比今早高,有一部分竹材已经劈开——乌狶来过。 推开屋门,青南见到木案上摆放的食物,食物还有热气,今天是鱼汤与蒸米饭,还有一小罐咸肉酱。 乌狶家历代都是青宫的仆人,为青宫巫覡提供食物,供他们差遣,恪守职责。 鱼汤鲜美,应该是今天刚钓的鱼,米饭用的是五溪城的米,米粒比羽邑的米粒更圆润饱满。 五溪城人擅长种植稻米,酒也酿得好,来五溪城才几天,青南就发现这里的人生活无忧,脸上常洋溢笑容。 喝下鲜美的鱼汤,用竹箸夹起米饭,送入口咀嚼,青南想象城郊的人们燃起篝火,盛装的男女手拉着手,在篝火前跳舞,笑语盈盈。 在深幽青宫长大的青南,对民众的节日庆典并不是毫无兴趣。 夜晚,青南在油灯下削竹子,制作书写竹文的竹片,他要用羽人族的图文记录五溪城的重要见闻。 夜深,青南摘下羽冠,脱去外袍,卧下休息,入睡前,他往窗外看,空中有一轮圆月,圆月被一圈圈光晕环绕,这就是月华。 五溪城的图文符号里,月亮有多种形态与含义,有月华的月亮,代表:良辰。 青南起身,拿出覡鹳的木签,点上油灯照明,他第一次将这枚木签上的图文释读,他的声音很轻:“请与我……共度良辰。” “请与我共度良辰。” 青南又读了一遍,感到不可思议,竟然是一句情话。 覡鹳的木签,图文的笔画粗犷,与五溪城祠庙里收藏的木签风格迥异,五溪城祠庙的木签都出自女巫之手,字迹秀美,覡鹳收藏的木签明显出自男子之手。 当年,曾有一位五溪城男子出于爱慕之心,亲手写下这枚木签,交给覡鹳吗? 覡鹳可曾允诺? “没规定不许追求青宫之覡吧?” 玄旸说过的话,突然出现在脑中。 确实,没有这样的规定。 “我听说青宫之覡不能有家室,没听说到死也要保有童贞。” 玄旸说过的另一句话,也在耳边响起。 夜已深,以往会出现在窗外的那个家伙,今夜没来。 青南不觉得自己是在期待,或者感到些许失落,他默默收起木签,熄灭油灯,躺下入睡。
第5章 “这个草我们唤作鹤草,你们唤做什么?” 巫盈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指,指向一株长有穗状花序的湿生植物,叶茎的形态颇似水禽,青南凑上前,低头看,回道:“咳草。” 靠近巫盈时,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草药香味,她腰间挂着一个小香包。 “咳草?” 本就是俯身的姿势,巫盈直起身,才发现自己和青南站得好近,两人为看同一棵植物,靠在一起。 “它能治疗咳嗽吗?”巫盈的眼睛特别亮,闪闪发光。 青南拔下这株名叫鹤草,又叫咳草的植物,将它的叶子放在手心搓揉,揉出气味,淡淡地说:“咳草气味像杏仁,味道苦涩,有止咳止疼的功效。” 巫盈的鼻子靠近青南的手掌,她仔细观察对方手心的药草,询问:“你们使用它的果实,还是茎叶做药?” “果实。” 青南拍落手上粘附的植物碎叶,将手指抬起,低头轻嗅气味,那动作流畅又优雅。 蹲下身,巫盈采集药草,轻巧地它们摘下,放入竹篮,青南问:“江皋族不用它做药吗?” “我们也用它做药,用在女子身上,有些女子来月事会腹疼,服用它能减轻疼痛。” 巫盈已经摘下一大把鹤草(咳草),她一只手支地,一只手搭在裙摆上,缓缓起身,动作轻柔,裙上的陶响器还是跟着响动。 “怎么使用它?”青南问得仔细。 “连同根须一起采摘,放在太阳下暴晒,晒干后能储存到明年,使用的时候,加水熬煮,熬出药汁。” 两人站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交谈,一个是白色羽冠,长袍玉饰的青宫之覡,一个是绿袍红带,每走一步裙摆铃铃作响的五溪城巫女。 林间水畔,华美的年轻男女,组成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盈姐姐!鹭神使!你们怎么还在那儿啊。我们摘了好多花,我还爬上树摘薜荔藤!” 月牙牵着葵,一路奔跑过来,她和葵手里都提着一个篮子,头上还戴着用藤萝编织的花冠。 这两个祠庙的小女巫跑在前头,巫暮和小辰走在后头,她们也都採了野花。 清晨,林间的风吹得人很舒服,阳光从枝叶间投射下来,能看见一束束光芒。 巫女们和青南逐渐远去,玄旸仍背靠着一棵大树,双臂抱胸站着,他没有变换过姿势,目光一直追随青南的身影。 青南戴面具,看不见他的神情,听他的声音,心情似乎很愉悦,音色不再冰冷,柔和许多。 玄旸眼睑低垂,回忆少年时期的青南。 少年青南坐在木阶上,拿着石磨板和石磨棒研磨草药,他听见身后传来衣物窸窣的声音,连忙放下手头的活,朝屋内快步走去。 玄旸当时躺在屋中养伤,他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看见低下脸庞,眉眼含笑的青南,明眸皓齿,下垂的柔软发丝拂过他受伤缠系布条的额头。 那时,青南还不是青宫之覡,脸上还没戴面具。 适才与巫盈交谈的青南,如果摘下面具,应该也是笑着的样子吧。 一个轻盈身影来到身侧,玄旸没回过头,眼角余光一扫,就知道是谁。 “我听说你天天往祠庙跑,怎么?你对我们五溪城的巫女有想法?” 阙月一只手捻着一支野花,一只手探向后背,取下木弓,她说这些话时,面露微笑,但她取弓的动作莫名地给人威慑感。 “我对你们五溪城的巫女,毫无想法。” 玄旸可不想挨一箭,再有人敢拐走五溪城的巫女,还不被城主和她的女儿生撕了。 “哦。” 阙月追寻玄旸的视线,她露出一个揶揄的笑:“这么说来,是对鹭神使有想法啰?” 把双臂垫在后脑勺上,玄旸换了个姿势,模样恣意:“我最喜欢五溪城的一个规矩,你知道是什么吗?” “你们五溪城人,男与女互换腰带,女与女也会互换腰带,男与男同样可以互换腰带,不论性别,只要两人遵从本心,向地母发誓真心相爱,他们就是一对被祝福的恋人。” 阙月把手上的小野花慢悠悠插在木弓的弭尾上,她又把木弓背在身后,抬头:“我看你,还是先找到一个愿意跟你互换腰带的男子,再来跟我说你喜欢男人,你以前的约定不算数。” 阙月用力拍了拍玄旸的肩膀,狡黠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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