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领青南走到一间阶前种有蜀葵的小屋,她说:“我族的图文一向不传外人,就是在族内,懂得读写的人也很少,既然五溪君答应传授给你,我不会阻拦。” “巫盈就住在这间屋里,她会教你我族的图文。” 门内探出两个脑瓜,是两个活泼的小女孩,她们对来客感到好奇,还是第一次见到装扮这么奇怪的人。 屋内有名年轻女子,只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 “鹭神使,做为交换,请从那两个女孩中挑一个,将一项羽人族的知识传授给她。” “还有其他的孩子吗?” 青南随口一问。 大巫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妙:“还有一个孩子,跟巫暮住在另一间屋子,那孩子生来愚笨,不合适。” 巫盈十七八岁的年纪,服饰华美,容貌娇好,有一头乌亮像长夜的头发,青南看见她,立即想起白湖勇士诱拐五溪城巫女雾月的故事。 五溪城的巫女很美。 桃花灼灼,和风徐徐。 巫盈在屋内教青南五溪城的图文,两个女孩在屋外玩耍,说说笑笑,她们都不到十岁,身份是巫女,也是孩子。 “这里总共十支木签,每支木签上的内容我都已经讲述过一遍,鹭神使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巫盈收拾散落在木案上的木签,将它们依次摆放。 五溪城祠庙收藏的木签形制小巧,上面写的图文整洁清秀,显然都出自女子之手。 青南已经浏览过每一枚木签,并记下上面的每一个符号,他说:“我想知道祠庙里收藏的木签有多少?” “将近一千支,不少木签年头太远,字迹已经模糊,还能辨认上面图文的木签大概八百三十支。” 巫盈对祠庙里存放的木签了如指掌,她可能每一支都摸过,看过。 青南提议:“从明日开始,我希望你能一天讲解三十支木签。” “三十支,能记住吗?” “能。” 巫盈抬起头,看向青南脸的脸——看到一张面具,和面具没遮住的眼睛和唇,还有线条流畅的下巴,她第一次端详,内心大概也好奇面具下的真容。 “可以,你以后每日午时过来,清早我要摘花。” 巫盈将木签收拢,放进一只长木盒里,合上盒盖,她站起身,裙摆缀饰的数枚陶响器随着她的动作而响动,声音清脆悦耳。 青南出来,见屋外只剩一个女孩,正蹲在花圃旁逗小狗玩,另一个女孩不知去向。 女孩问:“羽邑很大吗?离我们这里远不远?” 没等对方回答,女孩又问:“你的面具要是摘下来,会给别人带来厄兆吗?” “你从哪里听来?”青南低头,留意到女孩脖子上戴着鲜花项饰,项饰的样式复杂,颜色搭配得鲜艳夺目。女孩脚旁有一只还没编完的花篮,与及做为编织材料的鲜藤蔓与花枝。 “我自己想呀,我说得对不对?”女孩把小狗抱在怀里,仰起头,很得意。 “月牙。” 传来巫盈的唤声。 “盈姐姐,我在这儿呢!” 女孩从花圃里蹦出,朝屋内的人欢喜挥手。 青南与女孩交谈时,没留意身后有人,等他抬头,看见五溪君的女儿阙月背着弓箭,左手提一篮野花,右手牵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小女孩。 女孩黑亮的眼睛正瞪着青南,警惕性很强。 “我听说鹭神使想学我族的图文,羽人族也有图文吗?” “也有,只是叫法不同,我们写在竹片上,称为:竹文。” 阙月将青南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外族巫祝的好奇,她继续问:“神使在哪里学会江皋话?青宫有人教吗?” 第一次有人问这个问题,青南回答:“我路途上经过江皋族人的聚落,在聚落停留过一段时日,便就学会了。” 阙月像是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事,笑道:“我要介绍一个人给神使认识,你们都有一根神奇的舌头。” “介绍谁给谁认识?” 阙月和青南闻声回头,见到手上拿着一枝桃花的玄旸,他应该也是来祠庙向地母献花。 玄旸献完花,从供奉地母的半地穴大屋里出来,瞥眼阙月身旁的女孩,意味深长:“这孩子怎么有点眼熟。” 阙月瞪了他一眼。 望向祠庙后方的山丘,玄旸说:“我刚才折桃枝,望见一个男子在山上探头,模样鬼祟。” 是个心里有鬼的人,意识到被人发现,立即逃匿。 “不是第一次来了。”阙月不觉得意外。 “白湖那帮人一直在寻找机会进城,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阙月继续说:“我现在只担心城中有人给白湖做内应,这次飨宴来了那么多客人,人多就怕出事。” 下意识地摸了摸弓身,她有预感,早晚会跟白湖人干一架。 “五溪城有一支夜巡队伍,负责巡视城门,防备敌人,眼下正是三月节,人多事多,人手不够,我需要帮手。” 玄旸环视四周,悠悠道:“这儿还是跟以前一样,种了这么多花花草草,巫暮还住在原来的小屋吗?” 阙月说:“别以为岔开话,事情就跟你没关系。” 玄旸漫不经心:“跟我有什么关系?” “看来约定你是不想履行了,我要不要挑个好日子,直接跟族人宣布我和你的婚事?” 玄旸笔直的大长腿踩踏在祠庙石阶上,步伐矫健,他很淡定:“阙月,你和五溪君得考虑白湖人提的要求,至少和他们坐一起好好谈谈。” “不可能,没什么好谈。”阙月声音冰冷。 玄旸说:“很多年前,外面的规矩就已经和五溪城的规矩不同,很多事情都在变化,人心也在改变,一旦那个消息传开,你们将得不到其它氏族的支持。” 说到“一旦那个消息传开”时,玄旸有意朝阙月身边的小女孩投去一眼。 “我不管外面如何变化,来到五溪城,就得遵守五溪城的规矩。氏族之间早就不谈交情,只要利益,本来也不指望他们能帮忙。”阙月心意已决。 “玄旸,你就在五溪城,你要么履行当年的约定,要么帮我们撵走白湖人。” 阙月态度强硬,声调提高,女孩不安地抬头看她。 “你们与白湖的纠葛我不会参与,我也帮不了。” 玄旸拒绝,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阙月低头用温和的语气对女孩说:“小辰,你去找盈姐姐,这几天你别回暮姐姐的屋子,都跟盈姐姐住。” 女孩点了点头。 青南在桃林散步,折返祠庙时,正好听见玄旸与阙月的谈话内容,听到不该听的话,他只当是没听见。
第4章 青南本来已经入睡,又从睡梦中苏醒,他听见窗外有声响,起初以为是林风,仔细一听,才辨认出是箫声。 声音苍凉,寂寥,音色独特。 屋内昏暗,窗外有轮皑月,窗旁有人,那人也许背靠墙,望月吹奏排箫。 青南知道是排箫,一种竹制乐器,多年前他听过。 曲终,人没有离去,也不再演奏,窗外只剩风声。 “半夜不睡觉,来窗外做什么?” 青南用的是羽人族的语言,他知道窗外是谁。 “睡不着,出来走走。原来神使也还没睡,不如我们来叙叙旧?” 玄旸还真是背靠着墙,望着夜幕上的星月,排箫已经被他挂回腰间,他双手抱胸,两条腿交叉,姿态恣意而舒适。 双方使用的都是羽人族的语言,在这儿,这种语言只有他们两人听得懂。 这种感觉有些微妙,让人想畅所欲言。 “我不记得我与你有什么交情。” 青南闭着眼睛,他看不见窗外的人,但能感知。 “神使的记性真不好。” 玄旸换了个姿势,增大背部与墙接触的面积,他仰靠着,任由夜风抚脸。 同一句话,青南前夜已经听过一遍。 “我们有六年没见面,看来你把以前的事都忘记了,我还记得。” “有什么事吗?”青南打断对方的话。 “我来找你,就不能是为了求爱吗?” “我的箫吹得怎样,还喜欢吗?为了在你窗外吹箫,我特意跟族中伙伴借来一支排箫。” 青南想起有几枚浸药的骨针就放在枕下,将骨针扎在人身上,能使人麻痹。 用它“医治”窗外的大胆狂徒必有奇效。 还没等青南行动,玄旸已经纠正态度:“青南,这几天你不要去祠庙。” “为何?” “你也听说了,白湖人要来闹事。” “他们闹他们的,与我何干?” 天边飘来一朵云,慢慢遮住月亮,失去月光,窗外漆黑一片。 等青南起身,走到窗户前,窗外早不见玄旸的身影,他走了。 ** “神使能看懂这枚木签上的内容吗?” “‘月夜有情人,有花有酒’,我的解读准确吗?” 捧着一枚木签,青南释读木签上的符号。 “有一处错误,神使看这个月亮,它周边有月华,它的意思是:良辰。” 巫盈伸出一只手指,轻轻触碰木签上的一个符号,声音像在歌唱般悦耳:“良辰有情人,有花有酒。” 木签上的字迹秀丽,显然出自女子之手,这是个有才情的女子啊。 会是某一位巫女写给她情人的情话吗? 木签记下一段隐秘的情事。 “良辰……”青南呢喃,他想起覡鹳收藏的那枚木签,上面就有这个符号。 巫盈回过神来,将自己的手指缩回去,有些不好意思,她太过专注,心无旁骛,刚没留意木签上的句子很暧昧。 “其余几支木签鹭神使试着自己解读,有不认识的再问我。” “可以。” 巫盈起身,裙摆的陶响器随之响动,她离开木案,往屋外走去,屋外一直有人语声,除去巫暮的声音外,还有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青南没有抬头,直到陶响器发出的声音逐渐远去,他才放下手中的木签,侧耳倾听屋外的交谈声。 他认得玄旸的声音。 “都在这里躲一天了,还说不是在躲阙月,我们五溪君的女儿有什么不好?我看你还是乖乖从了吧。” 巫暮的声音,声音带有笑意。 “我午时才过来,躺这儿睡午觉不行吗。巫暮,既然你都听说了,是不是该帮我想想法子?” 玄旸的声音带谑意,听来漫不经心。 “我凭什么帮你这个外人,不帮我们自己人。” “我以前在五溪城住过,算不上是外人吧,再说我舅舅在世时,一直是五溪城的朋友。” “还敢提你那个到处惹祸的舅舅,也不怕五溪君像当年一样把你扣留在五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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