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心里想:笑话,灸我崖对面这块地可是风水宝地,仙门对面,守着儿子,哪还有更好的去处? 他这摊子,也是祖上留下来的,灸我崖这吊脚楼建了多长时间,这祖传的茶水摊子也就摆了多长时间。老刘要把这小本生意继续做下去。 “我碌碌平生,可儿子能修仙,我老刘家真是得了上天庇佑,感谢老天爷!”老刘每天就这样念叨着,勤勤恳恳赚着几个小钱,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灸我街上的早点店什么时候收摊了,老刘的茶水铺子一般就什么时候出摊。 这天,他刚把铸铁水壶挨个烧上,就听灸我街那头卖豆腐脑的王婆吆喝了一嗓子:“蓬莱岛西的贵客怎的来了呀!” 老刘钻出棚子去看,只见灸我街尽头一水儿的黑衣骑客,列队整齐如刀割,肃穆静立,好不壮观。高头大马匹匹骠勇,毛色锃亮,只有最前头的一匹是白马。马鬃纯白如雪,如轻摇的柳絮,马目炯炯有神,像是黑曜石似的——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奇好无比的宝马。 那白马上的黑衣男子下了马,正在跟王婆买豆腐脑。 王婆揣着手,慈爱地瞧着这高大的黑衣男子。 ——许久未见过长得这样俊的年轻人了,宽肩窄腰,行动如风,又剑眉星目的,喜欢,真喜欢! 那黑衣男子端详着王婆锅里的豆腐脑,片刻后道:“老板,恐怕这些不够,能再做一锅吗?” 王婆笑得皱纹都荡漾了起来:“能!能!” 黑衣男子从衣襟内取出荷包,放了一锭金子在锅边:“那麻烦您做好后送至云海阁,各样小菜都配一些。” 王婆忙点头:“成!成!一会儿就给您送去,油条烧卖咸菜都配的足足的!” 黑衣男子道了谢,翻身上马,那些黑衣骑客便如同一阵风刮过,走了。 王婆忙招呼店里小二,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王婆激动道:“蓬莱岛西的贵客啊!你瞧见他腰间的黑罗盘了没有?那可是七星罗盘哪!” 小二一听,也是大吃一惊:“七星罗盘?!当真?!” 王婆:“错不了!南北西东龙凤日月,正中团簇问鼎七星哪!” 小二拿汤勺的手微微颤抖:“拿这罗盘的不是……玄陵少主吗?!他,他出关了??” 王婆端着锅点头,激悦得都要哭出来:“可不是嘛!齐少主一出关就向着我们蓬莱岛东来了,可见我们这儿要发达了!” 话说这蓬莱仙岛八十八仙门里,最落魄的是灸我崖,最强盛的就是玄陵门。 玄陵门擅奇门遁甲风水秘术,弟子人手一只金罗盘,按生辰八字则可断生死知祸福,按山川地势则可寻金探宝,窥风水变迁。 这罗盘不只是个文质彬彬的摆设,亦是玄陵门的武器——抽长成戟,翻底存针,明枪暗器相得益彰。 能文能武,百般皆通的仙门,蓬莱仙岛只此一家。 而就在这金灿灿的玄陵门中,却有一只黑罗盘,正是玄陵少主手中的七星罗盘。 传闻这七星罗盘,是上古遗留下来主杀伐的罗盘,须由玄陵门灵力最强的人来持有,方能抑制煞气、发挥功用。数代以来,玄陵门并未有人能压制住这只罗盘,因此将其锁在玄陵门的藏宝阁内。 玄陵少主出生时,这只本在藏宝阁深处、处于数道禁制之下的七星罗盘,忽然撞破了锁链,飞到了玄陵门主母的产房边。 而本来生产顺利的主母,突然血崩,在产下玄陵门少主之后,便撒手人寰。 掌门齐冠痛失爱妻,以为爱妻是遭受不住罗盘的戾气才西去的;可众目睽睽之下,这只罗盘竟然越过了玄陵门弟子的层层阻拦,飞去了少主的小床边。 齐冠大惊失色扑了上去,可没等他将罗盘打偏,就见小床里伸出了一只小手,抓住了这只七星罗盘的一个角。 七星罗盘当下就温顺至极,甚至还怕婴孩握不住被砸到似的,整只罗盘飘忽忽悬在空中,让少主咯咯地笑了出来。 所有人无不为少主的天生灵力所震惊,掌门齐冠忍着泪水,为这个孩子取名为“齐迹”。 少主是在凌晨出生的。等齐冠抱着夫人的遗体从房内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升起。 “青”乃东方之色,齐冠听着房内婴孩的啼哭,为少主选了字: “就叫他‘释青’罢。” 齐释青行侠仗义,年少有为,仪表堂堂,在八十八仙门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真正让他名满蓬莱的,则是玳崆山之乱。 四年前,玳崆山一带莫名出现了许多堕仙。 所谓堕仙,是拜入邪神门下的修仙之人,传说可以经邪神提点直接登仙。他们法力高强,然而身负咒诅,若心志不宁极易走火入魔,至失神失智时则会嗜血好杀,与禽兽无异。 玄陵门便派少主探察此事,齐释青率人一路披荆斩棘,所到之处堕仙销声匿迹。因此他便被蓬莱仙岛百姓看作少年英雄,救命恩人。 而正当天下太平之时,齐释青却突然闭关。于是就有人猜测,许是玄陵门少主的功力又要上一层了,玄陵门真是大有可为! 豆腐脑王婆抹着慷慨的热泪:“玄陵少主出关,太风光了!” 小二盖上木盖墩脑:“那咱要不要送玄陵门个人情,这锅豆腐脑就不收钱了?” 王婆紧了紧已经藏了金锭子的衣襟:“堂堂玄陵少主,他不差钱!” 茶水铺子的老刘听不见王婆和那黑衣青年的对话,只是看那些玄衣像是蓬莱岛西玄陵门的道袍。 蓬莱仙岛如此之大,从岛西跑到岛东,快马也得跑上个把月,是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了吗? 也没听街坊邻居说过这蓬莱岛近来有什么大事儿呀? 嗨,仙门的事儿,咱想也想不明白。 老刘钻回茶铺子,看了会儿沸水咕噜咕噜冒泡,回头看了眼灸我崖的大门——未到巳时,还紧闭着。他叹了口气,最近见儿子的次数越发少了,这孩子上回跟他说,已经可以辟谷了。
第6章 灸我崖(六) 第五君时常瞅着大刚,心里就想,除了他自己以外,他是真没见过如此有灵气的好苗子。于是他就会特别高兴地表扬一下自己:“我真是慧眼独具。” 第五君从小长在药王谷,洞天福地,又有仙草滋养,灵气过人是很自然的。然而他的小徒弟刘大刚,街坊长大的茶水铺小子,只跟着他修炼了一年,就已经可以辟谷了——这搁在八十八仙门任何一家,都找不出这样的好资质。 日中时分,大刚跟第五君打招呼:“师父!我去陪爹爹吃个中饭!” 第五君颔首,大刚快乐地跑出灸我崖。 第五君站在长案后,目送跑远的小身影。 能辟谷之后,大刚本来是很新奇的,一口都不想吃。是第五君告诉他:“你已半只脚踏入仙门,寿数不能同凡人相比。若你有一日跳出轮回得道成仙,你与你父亲的缘分就在此世尽了,应当珍惜。” 大刚年纪小,从未想到这一点。听了师父的话,他乖乖道:“晓得了师父,那我得空就去看爹爹。” 第五君道:“你娘走的早,要对你爹好。” 大刚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第五君,使劲点头。 灸我崖过午继续接诊。 陪爹爹吃过饭回来的大刚,明显有什么话想说。第五君依旧在长案后头指导着徒弟如何施针,老神在在,气定神闲,没有理会他滴溜溜总是瞟向自己的眼神。 这是第五君立下的规矩,接诊时不可闲谈。 憋到了日头西斜,接诊结束,大刚总算憋不住了。他草草把用过的银针包起来扔进木桶,就对第五君大声说:“师父你知道吗!玄陵少主来啦!!!” 话音刚落,大刚就看见他师父的身影跟不倒翁似的晃了又晃,接着一个踉跄,磕在了灵堂上。 这次,他师父把司少康的灵牌撞倒了。 但第五君很出息地没晕过去。他忍着头晕目眩,扶着小徒弟站好,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大刚只道师父是太激动,太兴奋了:“俺爹说,今早上玄陵少主带着好多弟子来啦!现下就住在云海阁,高老板都高兴疯啦!” 第五君看着小徒弟眼冒金光的样子,嘴唇微微抽搐。 见师父没答话,大刚善解人意道:“师父,谁听着玄陵少主的名儿不激动呐!您放心,您太激动撞在灵堂上差点摔了的事儿徒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第五君:“……” 第五君颤颤巍巍伸手把司少康的牌位扶正,然后慢慢回身,看着小徒弟。 大刚无辜地看着师父:“师父,可要我再上炷香?” 第五君:“……不必。”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道:“把你听到的,细细与我讲一遍。” 第二日灸我崖开门接诊的时候,来的病患都问了大刚同一个问题:“小郎中,那是谁呀?你师父呢?” 大刚便回:“那是我小师叔,我师父出远门啦!” 病患“哦哦”着这才放心,既是同门师叔,一脉相承,水平定也是不会差的。 长案后面的第五君不着痕迹地微笑,心里腹诽:“要真是灸我崖的白姓子弟来扎针,扎一个残一个,扎两个残一双。” 昨晚在听了小徒弟带来的“好消息”之后,第五君迅速在小徒跟前露了一手。 他从衣襟里不动声色地摸出来了什么物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手套遮面另一手抚过,待双手垂下的时候,大刚面前的青衣仙人已经换了一张脸。 一张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的脸。 大刚:“师……师父?!……师父?” 第五君呵呵笑了一声,却令大刚一激灵—— 这哪里是他仙人师父清越的声音,这这这,这分明就是那个,那个莲花楼里青梅姐姐的表姑姑的邻家小弟的二舅姥爷那个粗鄙壮汉的嗓子! 第五君用着这粗鄙壮汉的嗓音道:“换颜易嗓之术,想学吗?” 大刚还震惊着,没立刻回答。 ——师父的仙姿顶了一张阿姨的脸,嗓子却是个抠脚大汉!这、这也太……太…… 第五君换回了原本的嗓音,道:“不想学便不学,左右这也不是灸我崖的传家本领。” ——太厉害了! 听到师父熟悉的声音,大刚回了神,立刻就抓住青袍广袖不住摇晃: “师父,师父,想学!” 第五君低头看着攥着自己袖子的小徒弟,一双圆眼睛亮晶晶的,手还努力摇着,像只给他拜年的小狗崽。 第五君提起唇角,淡定道:“既想学,那明日起,为师便不以真面目示人,教你如何以假音假面如常自处。” 大刚立即上钩:“好!好!师父!” 第五君:“明日起,你就唤为师‘师叔’吧,有人问起,就说为师出了远门。此乃秘技,绝不可告知于人。”
福书网:www.fushutxt.org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41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