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萤心下定决心,回了个“好”字。 于是敲定了碰面时间。周日是学生返校日,傍晚六点二十分第一节晚自习,李萤心回班上点了人数又处理完几件紧急事项后,没像往常那样待到晚自习结束才回去,跟其他科任老师打了招呼以后提前离开,打了车去俞沅说的私房菜馆。 到了地方,被服务生带到包间,进门后李萤心和俞沅打招呼:“不好意思刚去了一趟班上……” 边说边悄悄找自己该落座之处,发现很难有更多选择。 包间里头只坐着俞沅一个人,桌子却是大圆桌,桌上靠近俞沅坐的地方摆了不多不少够两个人吃的几道菜,菜品和俞沅只占据大桌子的一角,显得不太和谐。 也因此李萤心不太好坐到没上菜的另一端。 俞沅此时也拉开了自己身边的椅子,示意他坐到边上来。 俞沅说:“我也是刚来。” 李萤心有些别扭,不过表面上不太显出来,他走过去坐下,看向桌上的菜——这样可以避免直接和俞沅对上目光——然后故作自然道:“刚好饿了。” 这么说着却没有马上动筷子。 桌上有俞沅绝对不会吃但李萤心喜欢的蚵仔煎。李萤心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感慨“他居然记得我喜欢吃什么”还是“我居然记得他不喜欢吃什么”。 想了想,李萤心还是补了一句:“好久不见,小沅。” 同时他用余光偷偷端详俞沅,不知道是否因为包间的私密性还可以,俞沅没有全副武装。李萤心能认出来俞沅身上套的是他代言的品牌当季的新装,款式经典的工装外套,之前站姐拍过他穿这套的图,转发评论里都是盛赞,说像青春男大。发型也是抓过的……或许是刚参加完什么活动。 俞沅转过头来,将偷瞄的李萤心逮个正着。李萤心吓了一跳,赶紧撇过脸去,却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躲的。 不过俞沅只是说:“昨晚刚见过。” 李萤心:“……也是。” 俞沅:“给你添了麻烦。” 李萤心:“哪里。” 实在过于尴尬了。李萤心开始给自己夹菜,为了缓和气氛,饭间李萤心主动找话题:“以前你好像不喝酒。” 说完他马上意识到这话题实在找得不够高明,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正想换点别的聊,又听俞沅“嗯”了一声:“后来总会遇到一些必须要喝的场合,就学会喝了,不过也不怎么爱喝。” 从前俞沅就坚决不喝,就算别人调侃他跟未成年似的,他也只会淡淡说一句“喝酒又不是什么证明自己的方式”,现在也说不怎么爱喝,那昨天那副失态的模样,是因为高兴了喝多吗?还是…… 总不能真是因为自己没去看他的演唱会吧。 这个话题两人都没再提起。俞沅也的确像在微信里说的那样,不怎么和他叙旧,两人最终各自沉默地吃完这一顿饭……其实以前俞沅吃饭时也不怎么说话,可李萤心不是的,他可以全程说个不停,因此就算只是他们两人一起吃饭,也总是热热闹闹的。 不过上了这个班以后,日常输出得太多,和学生讲,和家长领导讲,讲多了就烦了,李萤心已经没那么爱开口了。李萤心想,此刻的冷场多半也跟这有点关系。 等吃得差不多了,李萤心正盯着面前的剩菜残羹放空,俞沅突然喊了他一声:“哥。” “……嗯?” 俞沅摸了摸鼻子:“其实这次确实是有事想拜托你。” 李萤心真实地感到疑惑:“我?” “嗯。”俞沅说,“我想发第二张正式专辑了。” 李萤心眼睛首先亮了一下,随后又变得茫然。这和有事拜托他能扯上关系吗? 俞沅接着说:“但是我没歌可唱。” “没歌可唱?” 俞沅直直注视他:“你给我留下的歌我都唱完了,没歌可唱了。” 慢慢地,李萤心明白过来俞沅的意思。 俞沅出道是因为参加了一个主推原创歌手的音综,当时他在节目里唱的大部分都是夜这星时期的歌。乐队虽然散了,但散之前大家也达成过共识,说以前一起演过的歌都是集体的成果,谁以后要是用得着都可以随便用。 再者说那时俞沅约等于素人,没有别的作品,用以前乐队的歌也正常。 又过了一年,俞沅发了第一张正式专辑,总共十一首歌,都是未公开过的歌曲,但也都是些存货。 ……是以前李萤心为乐队写好编好、甚至录好了乐器分轨,但还没发布的歌。 为此李萤心和当年一起录了伴奏的其他乐队成员还从俞沅的经济公司那里得到了一笔费用。 经纪公司来联系他时,用的说辞是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请人专门制作一张专辑,又说曲库里的歌俞沅都不喜欢,只有前乐队的歌和他最适配……李萤心爽快地答应了,反正这些歌对他来说不再有什么意义,就这么放着也只是留在数据洪流里不再见天日。 而且俞沅多半会让人把这些歌再改编一下,让它们变得更好、更适合一个solo歌手——原本李萤心是这么想的,他甚至在签合同时大大方方提醒对方可以随意对歌曲进行改动,也可以不用署他的名字。 等专辑发布之后,李萤心才知道俞沅很简单粗暴地用了乐队原来的伴奏。 当然因为是个人专辑,夜这星的名字并不会被过于强调,只成为了歌词本上staff的一员。 李萤心之后收到了经纪公司寄来的专辑,他拆开来看过,歌词本上的每一首歌歌名下,除了标注着“乐队:夜这星”,还工工整整地印了“作词/作曲/编曲/贝斯:水晶”。 那是他以前在乐队里用的名字。 李萤心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想着早知道他这样就不把歌给他了,谁知道他改都不改就用了啊。 但这并不妨碍他在之后每夜反反复复听耳机里遥远的乐音和歌声。 其实他已经分辨不出自己写的歌是好是坏,出于这种理由,他并不很想去听自己的歌,然而因为是俞沅唱的,李萤心又神差鬼使地被这歌声勾走了魂。 刚刚俞沅说要出新专的时候,李萤心还雀跃了下,可以听到俞沅的声音和新鲜的曲子共舞了。 结果俞沅说他无歌可唱。 可恨人虽很久没再碰面,默契却像洗不掉的顽固污渍,李萤心这次没有自欺欺人地装不懂或者不确信,他听出了俞沅的言外之意。 俞沅想让李萤心给他写歌。 李萤心轻轻叹了口气,打起了太极,希望俞沅也能听懂他的婉拒:“怎么会没歌可唱呢?你们公司应该有那种曲库吧,实在不行请厉害点的音乐人给你量身定做,你之前不是说过挺喜欢那谁……” 俞沅打断了他:“可我只想唱你写的歌。”
第5章 “以前你答应过的,”俞沅补充道,“你说你要承包我所有的歌。” 俞沅的语气很平缓,很平和。说实话,李萤心觉得他这样说话有点太理所应当了,就好像他们还在一起玩乐队,演出结束后俞沅就这样稀松平常地提一嘴你得帮我写新歌啊。 这十分不合常理,李萤心想说,我们以前是很熟,但我们现在很熟吗?吃顿饭尴尬成这样的关系,你上来就让我写歌,何况我现在也真的不会写啊。 乐队解散前他已经渐渐觉得自己写不出来歌了,失去创作能力的独立乐队和被判了死刑无异,加上那时候还有别的七七八八的事,李萤心顺水推舟说了解散。 当然他不再创作不再搞音乐不是一个断崖式的过程,是循序渐进的,一开始李萤心还是会习惯性每天练琴,脑子里很少再流淌一整段新的旋律了,也还是会试着坐在电脑前打开Cubase尝试编曲,试了很多次之后仍然听不出是好是坏。 再后来工作慢慢蚕食了他多余的精力和时间,练习的频率从一天一次到两三天一次一周一次,接着有一次忙了一整个月都没想起来练琴,之后他就再也没练了。 收藏的造型各异五彩缤纷的琴也被转手给了更需要的人,李萤心收获了一堆二手平台里的好评。电脑换成了更轻薄更适合办公的笔记本,新电脑里有课件有卷子和学生成绩分析,但没有作曲软件和各种采样音效的容身之地。 好在他还是爱听听歌,听歌不用耗费什么精力。 包间里静极了,李萤心拿筷子戳了戳已经见底的碗,发出两声脆响,他的眼也盯着筷子尖看,看久了有点眩晕。隔了一小会儿他才道:“我写不了,小沅。” 其实刚才那么一段沉默的时期内,有更多的用来搪塞对方的说辞几乎要涌到李萤心嘴边。这几年来面对学校领导和学生家长,他说场面话的工夫已臻化境,用你拿我取乐呢之类的说辞四两拨千斤地再次把话绕过去也不是不行,但临了临了,李萤心还是给了个最直接的回答,因为他知道俞沅不是在说笑。 他是了解俞沅的,至少曾经了解过。除了一些常规的社交辞令,俞沅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爱开玩笑也不会话里藏话,哪怕他说的话不太符合社交逻辑,李萤心面对他时,也不用像和其他人相处时那样要揣测对方的话是否别有深意。 当然,这么久没见,李萤心本也觉得人总该有些变化,但这两天发生的事让李萤心觉得俞沅还是那个连客套都不会的俞沅。 ……然而下一秒李萤心就被打脸了,俞沅竟然说:“我开玩笑的,你不用那么紧张。” 李萤心干笑:“哈哈哈哈我说呢。” 俞沅拿过茶壶,给李萤心时不时就喝一口空得很快的茶杯添满,又说:“其实只是想见见你。” “……是好久没见了,”李萤心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想怀念一下青春那青春的参与者也不只他一个,于是他问,“怎么不把陈悦也叫出来聚一聚?” 俞沅把茶壶放好:“我说想见你,又没说想聚一聚。” 李萤心:“……这句也是在开玩笑吗?” “嗯,这句也是在开玩笑,”俞沅道,“陈悦见过了,他来看我演出了,我们还在后台聊了几句。只见了他,没见你,感觉还是很遗憾。” “对不……” 抱歉的话没说完,俞沅又一次打断了他:“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有你的安排,何况你今天来了。” 这话和昨天醉后的行为并不匹配。果然人是会变的,俞沅还是说了些场面话。 这几句话真真假假掺杂在一起给李萤心来了一套组合拳,李萤心只好见招拆招。真诚是必杀技,李萤心思索一番之后决定放下尴尬,不搞那么多弯弯绕绕了,反正今天这一面见完可能又会恢复无交集,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吧。 “我也挺想见见你的。”李萤心又在用筷子戳空碗,“其实我内心是想去看你演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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