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虞景,许久,才声音很淡地开口,是质问。 他说: “但我花了四年,养出来一个白眼狼。” “虞景,你什么时候还我一个弟弟?”
第四章 突发事故 1. 2012年10月25号。 虞景记得很清楚,这天是个阴天,数学王子刘老头在讲台上讲得激情四射、唾沫横飞,可他数学向来很差,只能望着黑板上看不懂的字符昏昏欲睡,然后下一刻,有人敲响了教室的门。 他隐约听见有个好听的声音说:“麻烦找一下虞景。” 紧接着是数学老师洪亮如洪钟的声音: “虞景?又打瞌睡,有人找!” 虞景睡眼惺忪地起身“哦”了一声,在全班的注视中走出去,等看清走廊上站着的人时,整个人不由得一愣: “……哥?” 外面的人是他名义上的哥哥,和自己关系十分浅薄的陈岁聿。 他穿着简单的蓝白校服,松松提着书包,看过来的目光让虞景有些懵。 十五岁的虞景仍然显小,有些发育不良一般,只堪堪到陈岁聿肩膀。 虞景有些不明所以地仰头看着他,陈岁聿也微微俯身,和虞景的视线平齐,开口道: “苏琼和虞既远出了车祸,没救回来,你进去收拾一下书包,跟我去医院。” 这话直白得近乎残忍。 虞景先是愣了一下,杏眼一眨不眨,好一会儿,才很轻地开口: “都……死了吗?” 虞景没有哭。 陈岁聿确认这一点,也懒得去想他是不是已经被这个消息震懵了,只是“嗯”了一声,又把话重复一遍: “进去拿东西走人。” 虞景转身很快地小跑回教室,不过一两分钟,就提着书包跑过来,跟在陈岁聿身后走了。 陈岁聿走得很快,步履不停,虞景背着空荡荡的书包,亦步亦趋地追在陈岁聿身后。 天空很阴沉,偶尔有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学校对面的山上一片雾蒙蒙,是暴雨来临的前兆。 陈岁聿打了辆出租车,率先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虞景只好钻进后座,听见陈岁聿平稳开口说: “江城市人民医院。” 等车启动后,陈岁聿从后视镜里扫了后排一眼,目光微不可查地顿了一瞬。 虞景在哭。 车窗大剌剌开着,他的头发乱糟糟地被风吹起,侧头看着窗外,留给陈岁聿一个很沉默的侧脸。 明明十月底的风已经很刺骨了。 但陈岁聿并没有说什么,未曾察觉一般,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虞景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又安静地把车窗关上了。 度过全无交流的半小时,两人到达医院,虞景跟在陈岁聿身后,听见他面不改色地和医生交流着,说的东西虞景听不明白,也没心思去认真听。 他只是在看清白布下躺着的两个人时,颤抖着用手捂住了嘴巴。 几天前还在和自己打电话的父亲,虞既远,和后妈苏琼,就这样去世了。 虞景是不想哭的,哭也不是因为舍不得,更多的是害怕。 他望着虞既远的脸,心里有种莫名的解脱,过往无数个时刻禁锢住他的绳索在此时被挣脱,虞景却觉得迷茫。 好像虞既远在下一刻仍旧会睁开眼,用一种很慈祥的笑容看着自己,嗓音温和地说: “小景,想不想要小熊玩偶?” 虞景说过不想,但转头,自己的桌上就多了个憨态可掬的棕色小熊,黑豆般的眼睛看着自己,如同监视。 他有些害怕地想拉住陈岁聿的衣服,但陈岁聿走得太快,虞景只碰到衣摆。 “哥,”虞景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接下来怎么办?” 陈岁聿在听见这个称呼时很轻地皱了皱眉,转身停下脚步,垂眼看着他。 虞景来不及刹车,惯性使然,“砰”一声撞在了陈岁聿身上。 陈岁聿揪着虞景的书包把他扯开,神色平静,说: “火化,办葬礼。” “……”虞景对上陈岁聿的眼睛,心里怵得慌,有些不确定地问他,“那我能干什么?” “好好待着,别乱跑,”这是陈岁聿对虞景唯一的要求,他看着仍旧惶惑的虞景,并没有多的心思去考虑他的心情。 他转身迈开一步,想了想,又回过头说: “还有,不用叫我哥,人都死了,以后我们应该很难再见面。” 虞景刚坐下,闻言很快起身,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下一秒,陈岁聿看着他: “好好待着。” 虞景只好默默坐回去,向陈岁聿保证道: “我不乱跑,你放心。” 2. 苏虞二人的葬礼办得很简单,他们是重组家庭,虞既远带着虞景,从苏市过来,在此之前,苏琼和陈岁聿母子二人一起生活了十八年,因此来的人不多,也少有寒暄。 虞景很听话地跟着陈岁聿,学着他点烛,守夜。 他看着和亲戚们说话的陈岁聿,陈岁聿少有地穿了一身黑,看起来庄重而肃穆,气质沉稳,是已经能成熟地扛起重担解决问题的大人了。 从接到虞苏二人的死讯以来,虞景就没有见过陈岁聿红过眼睛,他知道陈岁聿和苏琼关系不好,甚至称得上恶劣,个中缘由虞景并不清楚,只是隐约听说,陈岁聿填错高考志愿的事和苏琼有关。 最后陈岁聿带着虞景去了江边,迎着呼啸的冷风,一人拿了一罐骨灰,尽数洒在了江里。 省钱,也省事。 虞景的鼻尖很红,眼眶也红,不知道是不是冻的,他和陈岁聿就地坐下,江风刮得人脸生疼。 然后陈岁聿说: “我后面不会回那栋房子,你可以先住,直到你找到地方再说。” 海水一阵阵打在岸上,虞景托着下巴出神地望着灰扑扑的浪,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哥……” 话刚说出口,虞景想起陈岁聿和自己说的话,他好像不喜欢自己叫他哥,但虞景习惯了,一下也很难改正过来。 他抿了抿嘴,发现陈岁聿并没有说什么,甚至都没有转头看他,是一种全然漠视的态度。 虞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开口: “我能不能……先和你住?” “虞景,”陈岁聿轻微地皱了皱眉,转头看他,话说得很清楚,“我没义务养你。” 苏琼和虞既远生前的财产不算多,陈岁聿也不是多善良的人,虞既远的钱他不会要,但苏琼留下的他也不会给,不管怎样,虞景高中毕业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毕业以后怎么办,那与他无关。 虞景又顿了一下,低声回了句: “我知道。” 他抿了抿唇,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为难,但还是开口道: “可是我没有其他人了。” 他和虞既远千里迢迢来到这个鸟都不识的地方,对虞既远来说似乎是新生,于虞景却不然,生活的苦痛始终伴随着他,时至今日,也只是换了个方式而已。 从虞景来到苏琼的家开始,一年多的时间,他和陈岁聿总共也没有过几次交流,说熟悉都谈不上,只能算是认识。 他清楚自己是病急乱投医。 可除此以外,虞景连个投医的其他对象都没有,虞既远揽括了他生活的一切,收到的所有小纸条、交的每一个朋友,甚至是每一餐吃什么,全部都必须在虞既远的掌控之中。 虞景在这样的父爱下生活15年,反抗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 所以他只能向陈岁聿示好,不管不顾地,面对这个只比他大了四岁的少年,像握住了救命稻草。 但下一秒,他企图抓住的救命稻草便冷着声音开口,只剩下疏离与漠然: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陈岁聿看着虞景这样说道。
第五章 病小孩儿 1. 虞景回到家的时候是傍晚,一切后事处理妥当,该解决的都已经解决。 只有难以解决的虞景和不知所措的生活,他在楼下望着自己住过一年多的房子,说不上来自己那一刻是什么感觉。 好像突然一瞬间,一切都变得空荡荡了。 虞景对所谓的“家”没什么感情,事实上,虞景更愿意承认自己是鸠占鹊巢的外来客,虞既远带着他住进来,半年以后陈岁聿独自搬走,因果关系如此显然。 但他又实在没有其他地方可去,所以只能回到这个地方。 虞景晃悠着走上三楼,看见对门蹲了个疯子,一看见他,便傻乎乎地笑起来。 “死人了!死人了!”疯子的嘴咧开,露出尖利发黄的牙齿,门牙的位置空空荡荡,看起来很可怕,他留着凌乱的长发,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冲上来的虞景大声吼叫。 疯子住在他家楼下,伤过人,听说小时候摔坏了脑袋,常常幻想自己是个警察,又或者园丁,拿着剪刀就往人头上呼。 虞景很怕他,以前总会让虞既远走在前面,自己则趁其不备跑上去,生怕晚了一步疯子就追上来。 但虞既远死了,虞景不得不独自面对无人看管的疯子。 他双手握紧,贴在裤缝边上,掌心全是汗,故作镇定地从疯子身边走过。 “死人了!死人了!” 疯子瞪着双眼看向虞景,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扯着嗓子冲他喊,虞景直视前方,刻意忽略着疯子的动静,迈开步子,心里却高高悬起,不住地打着擂鼓。 下一秒,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脚脖子。 疯子像一只疯狗一样扑过来,扯住虞景的脚,整个人扑倒在地上,目光黏腻冷毒,犹如一条毒蛇。 他还是在喊: “死人了!死人了!” 虞景整个人剧烈地抖起来,他咬着牙抓住扶杆,被拽住的那只脚用力朝疯子踹过去。 他下意识开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能是在喊“救命”,也可能在骂“滚蛋”,楼梯上厚厚的尘土被扬得高高的,虞景闭着眼睛,带着赴死的决心,两只脚毫无章法地往疯子身上踹—— “啊”的一声惨叫。 疯子痛叫出声,手松开虞景去捂住自己裆部,虞景连看都不敢往后看一眼,连滚带爬地跑回家,然后“咚”地砸上了门。 房门隔绝外界的所有声响,虞景靠在门上,胸膛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脱离般滑了下去,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虞景头上全是冷汗,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少了点儿运气,没能阴差阳错把疯子踹开,自己是不是就要去找虞既远了。 他有些难过地想,安稳地活着对自己来说好像永远都是件很难的事情。 房间没有开灯,天已经全然黑了,只有窗户照进来一点儿月光,所以只能看见靠坐在门背后的瘦弱人影缓慢地屈起双腿,膝盖贴近胸膛,靠近心脏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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