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仪罕见地感到踌躇,还是在人彻底转过身之前,犹豫着把他叫住。他话音顿了顿,迟疑道:“那个项目……”什么时候变成祈云在负责了? alpha回过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他若有所思,到嘴的话依旧咽了下去,只说:“去吧。” 像是心情好起来,姜仪眯眯眼,一对圆形的瞳眸弯成月牙状,隔着几步距离朝祈云笑。在嘱咐,又如同撒娇:“上次吵架,我还没有原谅你,你要多赚点钱,给我买礼物赔罪。” 记不清是多长时间,姜仪脾气反复无常的次数越来越多。 祈云站在玄关处,透过镂空的墙壁和omega四目相对。他生出点恍惚,突然分不清这样笑着的姜仪,到底是梦幻,还是真实。 他无端地生出悲哀,那股没由来的第六感在心头疯狂拉着警报,但他垂下眼皮,什么都没问,只轻声应:“好。” 祈云抬了下嘴角,看向姜仪的视线承载着难以言喻的温和,一字一句地吐出来,宛如正式的许诺:“等过几天,我们一起去商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只要祈云有。 即便是天上的星星,祈云大概都会绞尽脑汁,想办法变出来,好去哄这个矜贵的omega开心。 不过姜仪从不要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也不缺那点打发乞丐的小恩小惠。 他想要的东西太难得到,所以祈云这辈子,再怎么努力,都无法给得了了。 姜仪有点遗憾地目视大门被带上,听见空气中传来一声沉闷的响。 那股不算浓郁的檀香味终于被风刮去,只余下些许残留。姜仪深深吸了口气,觉得五脏六腑里的浑浊都吐出去,有些恍惚的清新。 搁置在桌面的手机传来消息的震动,姜仪斜了一眼,不紧不慢地拿起来。 ——“我会帮你,也希望你信守承诺。” ——“婚约的事情,麻烦你了。” 在看清楚内容的一瞬间,omega漂亮的眉毛眉头很轻地向上挑起。他有点玩味地把玩手机边缘,没有马上回复。 屏幕暗下去,上面的备注随着亮度变淡。 赫然是元氏的掌权人,元庭。
第8章 “爱。” 说起元庭,姜仪觉得他蠢。 明明年纪轻轻,就作为整个元家唯一的继承人,顺理成章登上掌握实权的位置,是出生就含着金钥匙的上天宠儿。 这样的幸运,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无法求得来。偏偏一门心思挂在个omega身上,倒贴那么多年,最终还是只得到个离婚的结局。 都已经离了婚,还不知道在固执什么,嘴上说着不在乎,身体倒是诚实地替对方守着节。 说不定还在心里做着那人会后悔挽回的美梦,蠢的简直无可救药。 姜仪抬手揉了下太阳穴,毫不遮掩地表现出不屑。那股诸事不顺的烦躁再次冒出来,生出阴郁的负面,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包裹。 他不甘地捏了下拳,懒得回复那两条消息,索性锁了屏,“啪啪”两下关了灯,扭身进了卧室,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 很多时候,姜仪也会想,他到底差在哪里。比起宋时微,那个让元庭死心塌地的omega。 他和对方拥有相似的容貌,听话顺从,甚至大方地表示不在乎元庭心里到底住着谁。为什么对方还要这样固执己见,宁愿守着和那人的回忆,孤独地过一辈子。 这是爱吗?因为爱,所以即便这样痛苦,也还是不忍心伤害。 他无端想起刚刚结束不久的宴会,杯觥交杂之间,苍兰味的alpha眉眼淡漠,背后是笑着交谈的人群,淡声说:“我不记得你需要靠宋时微来糊弄姜家的人。” 眼里的在乎满的快要溢出来,还要在自己反问的时候坚决否认,说与他无关。 难看又可怜,分明身处繁华,却孤寂的像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拥有。 很无法共情的,姜仪认为他在无病呻吟。可以的话,他更想拥有元庭的身份,不需要争,就能理所当然地站在高位。 而不是像自己这样,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想要的东西全部都需要去抢,哪怕不择手段,挤的头破血流,稍一不慎,就会什么都不剩下。 爱情是什么奢侈的东西,姜仪想,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变成那样。 他不需要这种无用的东西,没时间,更没有精力。或许可以成为无聊时候的消遣玩物,但永远不可能,也不可以占据去他的人生。 祈云也好,林云李云王云都好,对他来说,本质上都没有什么差别。反正最后都不会成为他的归宿,所以何必心烦,又何必费神。 但大概是空调的温度太高,气温升的人闷燥,姜仪在床上翻了个身,迟迟没有睡着。 得把空调关了才行,他想。 雨还在下,不过雨势渐小,淅淅沥沥的,裹挟着冰凉的风。 路灯一排排亮着,投下落寞的光,将祈云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拧着眉,咬紧后槽牙,没让自己闷哼出声。 痛意是持续性传递遍全身的,腺体发烫,胀痛随着血液蔓延至全身,生出的战栗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他闭了下眼,撑着一旁被雨水溅湿的路灯栏杆,脊背稍稍起伏,缓了几秒,旋即快步走进公司大楼,生怕慢了一星半点,就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 公司出事不算全然作假,只是也不至于紧急到需要祈云大半夜亲自出面。很容易拆穿的借口和说辞,alpha心里比谁都要清楚,如果对方想,绝不会不知道。 不过他注定要失望,因为姜仪故作不晓,并借此顺水推舟,笑眼盈盈地说着话,仿佛终于得到解脱。 所以说祈云总是做这些无意义的试探,哪怕内心早便有了答案,也依旧不信邪,像一个染上瘾的赌徒,即便知晓结局是一脚踏空,但除了继续孤注一掷,再没有另一条回头路可选。 从他没有经受住蛊惑,决定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那一刻开始,这或许就是他早有预料的结局。 和姜仪相识,真的要论起来,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和姜仪所以为的第一次交集不同,早在还不算懂事的年纪里,祈云就在心底,埋下了名为姜仪的种子。 是一条毛巾。干净的,柔软的,带着很清浅的洗衣液香。祈云没有家。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住在江城的孤儿院。因为出色的长相,总是优先被领养的那个。不过可惜在于,最后都因为性格太过孤僻,不够讨喜这样相似的理由,而被重新送回来。 其实也是预料中的事,但在看见院长失望的眼神时,难过也是难免的情绪。可他内心再无措,不知如何表达,展现出来的,于是也只剩下了无动于衷。 祈云孤寂又沉默,从来形影单只,独来独往。没有孩子愿意和他玩,也没有人喜欢他。除了姜仪……除了姜仪。 “你是不是要哭了?”小孩的瞳眸澄澈又干净,他举着把透明的伞,身后背着书包,看上去是刚刚放学回家:“为什么不打伞?这样会感冒的。” 小姜仪说着,努力把伞挪向祈云那侧,身子因为踮脚而有些摇晃,看上去笨拙也滑稽。 祈云伸手将他扶稳,面对这样陌生的善意,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这样的他,其实是有些奇怪的。换作任何后来的姜仪,都不会多浪费一丁点视线停留。 可偏偏一切都正正好,这时的他,尚且没有被姜震云接回姜家,也没有经历那些一个接一个的打击重创。 他的确善良,美好,也愿意对着路边这样奇怪的人主动搭话:“哥哥,有人欺负你了吗?” 小姜仪没有得到回应,也好脾气地不生气。他将伞柄有点强硬地塞进祈云的手里,自顾自地卸下书包,从里面翻出一条毛巾,仰起脑袋,将其递过去:“你擦一擦头发,哥哥。” 见祈云不接,他有点苦恼地皱了皱鼻子,随即比划道:“这个是干净的,我妈妈给我洗过了,我今天还没有用。” “我不能再和你说话了,我得回家了。” 姜仪把书包重新收好,遮在头顶上,朝祈云弯着眼,露出个有点稚气的笑,说:“不要再难过了,我把伞送给你。你也快回家吧,妈妈在家等你呢。” 他说完,没等祈云说话,就快速冲进雨幕,顶着书包冲进破旧的小区大门。 祈云呆呆地站在原地,朝对方离开的方向出神。他看见小孩仰起头和门卫打招呼,即便淋着雨,也依旧像被阳光笼罩。 “……谢谢。”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才从无意识将伞攥紧,平整的毛巾也被捏出褶皱的弧度。 祈云低下头,第一次生出想要流泪的冲动。 他很慢很慢地想,原来,这就是书上说的,被爱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明天还有!- 其实是两个缺爱的小宝宝…我真的怜爱一下
第9章 “不记得。”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祈云都会在那个路口等待。 他没有勇气上前,亲口补上那一句没被听见的“谢谢”,只敢躲在暗处,默不作声地注视姜仪背着书包的背影。 如果不是姜仪主动发现,或许他一辈子都无法知晓对方的名字。 “伞。” 祈云憋了半天,只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双唇用力抿起,些许发白,昭示着主人的紧张。他从身后的书包里掏出折起来的雨伞,单手递过去,僵硬道:“还给你。”好怪的举动。 姜仪歪了下头,还是伸出手接了过来。他的长相自幼便可窥见一斑,可爱的,惹人心软,看上去像一团发甜的面点:“其实我看到你好多天了,哥哥。” 他犹豫了一下,弯着眼朝祈云露出个笑,好奇道:“你是不是一直想还我伞?” 祈云愣了愣,点头:“嗯。” “那你一直等我,为什么不和我说呀?”姜仪掌心软,带着股很淡的护手霜气味。他上前一步,主动握住祈云垂在身侧,因为紧张而无意识攥紧的手,热度透过肌肤从传递过去,一字一句认真强调:“你要和我说呀,不然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是坏人呢。”他小声嘀咕,脸颊的婴儿肥随着说话的举动一动一动,像个小包子。 祈云马上否认,说:“我不是坏人。” “知道啦,你就是有点笨。”姜仪撇了下嘴,抿出个笑来。他唇角有很浅的两个梨涡,下意识的,祈云视线被吸引过去:“你想跟我交朋友,和我一起玩吗?” 心思被人戳中,祈云身子一时间都变得僵硬。他张了张唇,急得额头都开始冒冷汗,也没从生涩的喉间挤出点动静。 好在姜仪原本也没指望眼前这个看上去有点怪的人对自己做出什么回应,所以他只是笑,随即收回手,两手抓着淡黄色的书包肩带,软声说:“我叫姜仪,生姜的姜,心仪的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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