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逐让从小凳子上起身,活动了下双腿往外走。 李颐问:“你去哪里?” “抽烟。”韩逐让叼着烟,从烟盒磕出一支烟,递给李颐,“嗯?” “不要,顺便去买你的牙刷。”但转念一想,怕韩逐让跑了,李颐说,“算了,一会我带你去。” 月朗星稀,有附近的小孩悄悄看站在路边吸烟的韩逐让。 韩逐让抽完一支烟,碾灭了烟头,去自己车上拿下一盒口香糖,自己拿出来两片,半蹲着递给石头后面探头探脑的小孩,然后顺手揪了下小孩的脸蛋子。 小姑娘疼跑了,韩逐让拍拍手站起身,听到身后传来李颐的声音:“陌生人不要随便给小朋友东西。” 回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门的李颐,韩逐让说:“看小孩可爱。” “是挺可爱的。我还借过无人机给她玩。”李颐慢悠悠朝他走去,“但是还是不要给小朋友零食,免得建立了她对陌生人的信任,遇到坏人就失去警惕性了。” 韩逐让和他一起走在路上,问:“你小时候被骗过?” “没有。我从小就是我妈妈一手带大的。”曲万玲养他养得很精细,都没有找人帮人。 李颐笑着说:“这些也都是我从她那里学到的。” 他很少和人谈起自己的母亲,并不是觉得她丢脸,只是知道那些都不是适合的人,也不想给人中伤她的机会。 李颐感觉韩逐让是不在意他母亲过往的那种人。 听他说完,韩逐让嚼着口香糖,淡淡说:“那你很会带小孩。” 李颐说:“当然,我超有亲和力的。” 韩逐让看了眼一脸自信的李颐,递给他一片刚刚留下的口香糖,问:“超市在哪里?” “往前走就有小卖部。” 指了路,韩逐让就迈开了脚步,催促走得慢吞吞的李颐:“走快点。” 李颐忍了忍,用力嚼着口香糖,一边腹诽,一边小跑跟上韩逐让。 一来一回,李颐都出了汗,腿也酸到了极点。 韩逐让站在门外,看扶着腰的李颐,不解地问:“腿也不短,有那么累吗?” “我不累。”李颐推开嘴角挂着若有似无坏笑的韩逐让,走回屋子里躺着了。 韩逐让拎着小塑料袋,心情不错地关上木门。 李颐气呼呼躺在床上,又留心听外面的动静,听韩逐让好像自己去洗漱了,才稍微放心。 有点不敢信,一巴掌换韩逐让今晚留了下来。 李颐起身掖了掖四处的被角,又拍了拍床单。 之前的床单脏了,他已经换了备用的床单,干净是干净,就是床很小,而且韩逐让不愿意和人一起睡。 他小时候就是在睡觉的时候被人性骚扰,现在都谁都不能睡他床上。 韩逐让不会一会就开车走了吧? 可是他都去洗澡了。 难道他要让我睡地上? 看了看灰扑扑的地面,李颐裹着被子四平八稳地躺回床上,但是又带着一丝幻想,往床里挤了挤,给下个人留出更大的空间。 韩逐让擦着湿发回来,看李颐背对着圆圆的后脑勺,就像是睡了,韩逐让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去洗澡。” 李颐骂骂咧咧坐起来,去了浴室。 没多久头发湿漉漉的李颐就从浴室回到卧室,见韩逐让坐在床边看手机,轻手轻脚走过去,又轻手轻脚爬过他的腿,滚到了床里面。 韩逐让把手机翻得差不多,一看时间才十点不到,平时夜生活才开始,今天却有点困意了。再看身边静悄悄的李颐,已经捏着被子睡着了,黑发半干,显得脸特别白净。 韩逐让看了看,下床去把灯关上,回到床上,床“吱呀”一声。 李颐偷偷睁开眼,看到韩逐让侧卧的背影,在夜里无声傻笑了。
第4章 从乡下回来后,李颐身心舒畅,人也有劲儿,干什么事都很积极,家里清明节的祭祀,都没让曲万玲提醒,李颐自己就跟着他爸一起去了山上。 其实李颐更喜欢坐车上去,往常有爬山徙步也都是大哥李陟陪父亲,但在这种家庭聚会,他爸的老婆在,曲万玲都不会来,李颐在那群人里也形只影单,还不如当他爸的跟屁虫。 从山下到山上,李颐饿得头晕眼观,一边吃饼干,一边看前面有所有限的人群,真心觉得他爸很牛,毕竟一般人也“经营”不了两个家庭。 而且李以明今年都五十三岁了,体力比李颐强,一路步伐稳健,现在也不觉得累,还有精力走在前面陪老婆儿子一起去扫墓,笑声豪爽,走在前面对着一众亲友夸赞自己“心诚”。 一旁陪在长辈左右的李陟高大挺拔,芝兰玉树,今天穿的一身黑也不沉闷,反而沉稳尔雅。 感受到李颐的目光,李陟回过头,看到落在后面的李颐 ,驻足等他,问:“怎么了?” 李颐说:“头晕。我吃点东西就好了,起太早没来得及早饭。” 李陟说:“下次你让他自己走上来。” 李颐笑了笑:“算了,他就那点爱好了。” 李陟不置可否,李以明就是平时呼朋唤友习惯了,不带个人在身边听他的安排,他都不适应,而现在家里也就李颐肯听他的话。 但李颐瘦弱,根本不适合那些活动,爬山爬得脸色苍白。 李以明不管是当丈夫,还是当父亲,都很失职。 李陟眼底掠过若有若无的讽意,然后提醒李颐慢慢跟上。 今年是李颐回国的第一年,已然担起了长兄的责任,统管了李家的小孩,李颐也不例外。 李颐和这边的亲戚都不亲近,每年都不太认真,很爱偷懒。 在宗祠祭拜时,他跪在李陟旁边,心不在焉地跟着磕头,独独听到了大姐李皓的祭文,心神清明过来。 李皓,他和李陟的姐姐,大伯的独女,逝于二十二岁,那时候他和李陟都还在上中学。 外人只知道她是病逝的,但其中其实有段惨烈的过往。 李皓在大学的时候喜欢上她的老师,一个刚实习的大学讲师,被家里知道后,大伯非常生气,怀疑那个讲师目的不单纯,要求他们分手,并用不分手,就别再想去国外读研,家里也不会再管她之类的话威胁她。 但那两年谁都没让步,事情最后的转折是那个讲师出意外去世了。 而李皓也没有去国外深造,接受了大伯给她安排的婚事,在订婚那天,她在她父母买的公寓里自杀了。 从这事后,大伯一家就此消沉了,他们后来收养过小孩,但缺少了培养的心力,那个养子一直都在国外,几乎没怎么见过。 也因为这是长辈的伤疤,关于李皓的感情和死因,家里从不提起,外面更没有任何新闻。 这些辛秘,是李颐从曲万玲口中得知的,而曲万玲则是从李以明口中。 曲万玲告诉李颐这些时,还说:“你爸他们一家人还真是……” 小时候的李颐听了,晚上自己睡在被窝里查人如何割腕,得知需要划开皮肤、割断肌肉、神经,找到下面的动脉再切断……然后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手腕,不敢想有多疼 ,也不明白大姐为何如此决绝。 虽然现在李颐依然不知道大姐那时候的决心,但也渐渐懂了曲万玲那句喃喃背后的深意,也为那个他窥探不到真相的 “意外”感到胆寒。 在明明香火和盘旋的世俗寄托之中,李颐忧心忡忡看向一旁的李陟,为难地攥紧了手。 晚上睡在爷爷修祖祠的山上,李颐辗转反侧,深夜给韩逐让发消息。 ——之前李颐都很少联系韩逐让,而韩逐让那天没说愿意还是不愿意,李颐当他默认了。 “韩逐让你睡没有?” 韩逐让不知道在忙什么,估计韩家不是在这个时候祭祀,他挺闲的,很快回消息说:“看看批。” 李颐说:“看个鸡。” 然后一张竖中指的表情包,并且要把韩逐让拉黑。 但是一想到韩逐让就是这么和人撩骚的,又想发六十秒的语音骂他。 这时韩逐让又发来一张照片,是穿透在钢铁森林中间的明媚阳光。 哦,原来韩逐让出差了。现在可能在等人的间隙,有空陪自己聊聊。 李颐纠结问:“韩逐让,要是让你家知道你是同性恋怎么办?” “首先,我不是,我家等着我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其次,你家除了你又有谁是同性恋?”韩逐让又滑又精 ,“李陟?别做白日梦了,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聊不下去了。 李颐气得从床上坐了起来,恶狠狠说:“祝你全家的兄弟都变得和我一样。” 这次换韩逐让回复他:“竖中指”。 刚回完,特助欧阳述就来提醒韩逐让会议准备继续进行了,韩逐让也将手机倒扣在桌上,顺势转正了后背的椅子。 他这次来纽约来谈判, 一堆M&A advisors和bankers来这里快两周了,收购价一直谈不稳妥,韩逐让才亲自过来。 他爸很重视这次收购案,因为中企在美贸易环境不好,这个企业是他们预防以后反倾销调查的策略,交代韩逐让务必把这件事办妥。 双方的合同和模型都交换了多次,也谈了许久,刚刚对方几位董事会成员又出去洽谈,不知道会不会有临时变卦。 刚刚也是在韩逐让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烦突然就收到了李颐的短信。 故意对李颐撒撒气,视线再次回到谈判桌上,韩逐让都清醒了几分,看向对方时,脸上的肌肉微妙调整,刚刚还带着若有似无笑意的眼角顷刻变得睥睨,看人时带着压迫感。 经过两轮谈判后,韩逐让的团队开始加班敲定收购案细节,但因为后面期间获得CFIUS 的批准耽误了时间,这次出差的时间比预期多呆了两周左右。等一切处理好,已经是四月下旬。 在回国前,韩逐让空出一天时间去MN拜访自己的导师,和其他人的行程不一样,所以在去机场的路上,顺便对接国内工作的安排。 在聊完公事后,欧阳述收起平板,告诉了韩逐让一个关于李家的消息。 “李陟和李颐翻脸了。” 韩逐让看着窗外,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时候?” “有段时间了。” 事没闹大,看到的人也不多,只是一传十十传百,而且明白人听说了也不吃惊:大李小李翻脸本就是迟早的事,就是这事后,继续和谁打交道得留心想想。 韩逐让听完一讪,这事还用想? 虽然李颐母亲是个有手腕的女人,但除了自立门户的李以明,他们母子就没被真的接纳过,而李家核心的产业在李陟一回国就交到了他手上,孰轻孰重,一直都很明了。 看了看突然告诉自己这些事的欧阳述,韩逐让问:“特意告诉我,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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