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图精妙吧?”小僮不知何时来到了江和尘身边,语气略带骄傲。 “精妙,”江和尘真诚地点了点头,用毛笔将这些脏器画的恰到好处、一目清晰,可见下笔之人一定是亲眼所见加之临摹,“你画的吗?” 能在此处见到这般作品,江和尘也不敢看轻他人,因此小僮并未感到冒犯,“非也,此画是许先生的父亲所作,彼时老先生还是一位仵作,他一生验尸无数,便将所见所闻用字画的形式记录,可惜老先生早年过世,这副便是封笔之作。”说罢叹了口这般年纪不符合的气,便回药台接着抓药去了。 江和尘疑虑被打消,原是仵作怪不能有这副画作。 段怀舒来到江和尘身侧,轻声耳语道:“这样一来翠娘也有嫌疑,”此话一出惹得江和尘侧首看向他,岂料段怀舒不吃无辜这套,弯了弯眼眸,“我知道和尘心中也怀疑着翠娘,说说吧。” 江和尘一噎,心道,这人洞察力挺强。 “从我见到这幅画开始,我觉得它是关键,”江和尘转眼望向墙上的挂画,神色幽幽,“第一眼见到翠娘我便发觉她的脸不对劲。” 段怀舒道:“你是说上妆?” “除了脂粉过量涂抹,还有一点,”江和尘转身面对段怀舒,抬手用圆润的指骨轻扣左脸,“她的左脸较右脸浮肿。” 段怀舒说出了江和尘语中之意,“你是说她被打了?” 江和尘颔首,“方才那位大婶覆上翠娘脸颊时,她指尖有向上摸脸的趋势且脸颊闪躲,她表现的疼痛绝不是腹部,”他将身子转了回去,接着说道:“一般来说如果自己掌掴自己,用右手居多,我瞧翠娘也是右利手。并且她的浮肿肉眼清晰察觉,应不是自己下手。” “有人与翠娘对面而立,用右手掌掴所致。”段怀舒也认可江和尘的推测,“不知你可瞧见翠娘额角的红痕,虽有碎发遮盖,但隐约间能显露出来。” 江和尘若有所思,“翠娘身上有伤,那会是谁打的呢?酒馆掌柜?还是...王赫石?” “不知和尘是否还记得钱万金对王赫石的描述?”段怀舒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索。 “贪财、险恶。” 段怀舒又道:“那翠娘和大婶的描述呢?” “善良、爱妻。” 段怀舒弯着的眉眼不知何时放了平,“在他们口里诉说的一个人,如同两个人,你不觉得有些冲突吗?” “要么有人说谎,要么王赫石善于伪装”江和尘沉了沉眼眸,没把后头的话说出口,“或者人格分裂。” “县令,”判事和白竹在两人身侧犹犹豫豫,见两人无孔不入的对话,现在终于是找了一个机会插了进来,"我们走访过村中居民,对王赫石为人满是褒义,感觉别人说谎的可能性比较大。" 判事说完自己的猜测,陷入一片沉寂,江和尘与段怀舒对他的话未置可否。 未安静多久,帘子被掀开,翠娘走了出来,她对江和尘淡笑道:“民妇看诊已好,劳烦大人等待,先行告退。” 江和尘目送她出门后,提议道:“既然翠娘看好病了,要不然我们也走...” “来都来了,”段怀舒打断了他的话,他懒洋洋一笑,如玉无瑕的脸上读不出过多的情绪,“不如进去看一眼?” 江和尘愣了两秒,随后了然走向纱帘。 “这位公子,看病请陆续进入。”小僮开口想制止跟在江和尘身后的段怀舒。 岂料段怀舒薄唇一提,狐狸眼弯了弯,俨然一副贤良温润的人夫模样,“我无需看病,只是陪同妻子前来。”说罢上前一手半揽着江和尘的肩,另一手搀着他白皙纤长的玉指。 说罢,在小僮未反应前,段怀舒便掀起纱帘与江和尘一同入内。 白竹和判事见状也想跟上,不料小僮已挡在纱帘前,“你们又是何人?” “我是小主的奴仆。” “我是判...咳咳咳。”判事话还未出口便被白竹背后的黑手打断,这一击他感觉自己凸出已久的腰骨都直了。 小僮疑问:“盼什么?” 判事说不出话,白竹替他补上,“这位是盼望儿孙的老太爷。” “儿孙?”小僮向后看了看房中两位的背影,“还是别盼望了好。” 判事顺了口气,忙忙摆手,“不敢盼了,不敢盼了。” 小僮将纱帘拉紧,说道:“不管是谁,许先生看病不喜欢太多人,会影响诊断。” “明白。”白竹将判事拉到门口等候。 此时判事才完全缓过神,“你这奴!”话刚出又被白竹悄悄一击,他眼神中带着冷意,“小声些,别乱了公子的计划。” 瞧见白竹的气势,判事有些发怵,但好面子的他便归结于白竹是县令家的奴仆,他也不好教训,因此尴尬地咳两声,弱弱地问道:“为什么不让我亮明身份?” 江和尘不在,白竹隐藏的毒舌本性暴露,看着判事像看傻子一般,“你的官大还是公子的官大?” “那自是县令官大。”这句话判事还是说的心服口服。 白竹翻了个白眼,“既然如此,公子都没亮明身份,你多什么嘴,别坏了公子的计划。” “你...”说又说不过,判事只好将头扭向一边生闷气。 屋内的江和尘落座后,才将视线从屋内摆设收回到这位许医师身上。 许医师年纪约莫三十有几,他将小桌上的药渣用手扫到地面,继而抬头看向他们,“二位,谁看病?” “我。”江和尘自觉将手伸向前方的木桌上。 许医师并未上手诊断,只是看着江和尘问道:“最近可有什么不适?” 江和尘打起了马虎眼,“说不上来,不如许医师先把脉看看?” 许医师点点头,给江和尘把脉、观眼舌,问道:“是否食欲不振、畏冷体凉?时常在被窝内许久都暖不了身子?” 闻言,江和尘狂点头,这医师行,前后两辈子,体寒这个毛病永远都跟着江和尘。谁能想到这副健康有肌的身子,竟然也体寒! “体寒,并非大事,体内脾胃较虚有寒,”许医师随地抓起一张糙纸,字迹潦草的写下一堆看不懂的东西,“我为你开几副药,入睡前煎服一碗。” “脾胃虚可是受损?”江和尘状似天真地问道,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白了白,“我不会死吧?” “哈哈,不会的,”许医师头也不抬继续写他的方子,同时也为江和尘解释,“体内脏器肝肾为之最重,且脆弱,此处需保护好,受损说不定真会死人。” 话音一落,江和尘与段怀舒不着痕迹地交换眼神,这种死法极大可能便是从此处获得的。 许医师搁笔,举起糙纸吹了一口气,“来,这是药方,可去找小僮拿药。” 段怀舒带笑接过,“谢了,许医师。” 许医师爽朗地摆摆手。 纱帘被掀起,白竹闻声立马上到跟前,“公子、小主如何?” “回去说。”江和尘摆摆手向外走。 白竹正欲抬腿跟上,却被段怀舒塞来一张纸,“去找小僮拿药,回去为和尘煎煮服用。” “啊,小主生病了?”白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看着小主健步如飞、吃嘛嘛香的样子,实在想不出来哪里不适,但还是老实前去药柜取药。 段怀舒跟上江和尘一同踏出医馆,却与一位伙计擦身而过,他咋咋呼呼、朗气勃勃,“小僮,我来给掌柜拿药啦。” 掌柜? 撷取到关键词,两人不约而同地顿住脚步。 为白竹取药的小僮头也没回,开口道:“往日都是掌柜来,今日怎么换你来了?” “嗨,别说了,”伙计理理蹦跶乱了的小帽子,“掌柜昨天肯定是干重活了,这不把腰扭了,今天酒馆也早早歇业喊我来拿补药。” 小僮头歪歪,指了指大药桌一角,“药已经包好了,拿去煎服即可。” “好嘞。”伙计提起药包就出了门。 江和尘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低声问段怀舒,“要不要去一趟酒馆?” 江和尘与段怀舒有些体型差,他凑近说话时,不过到段怀舒耳际。语落,段怀舒侧首垂眸看向他,顿了两秒才道,“方才伙计说酒馆已歇业,现在去估摸也是扑空,再者斜阳已至,此案明日再查。” 今日的剧情已走完,江和尘还想再探,不知打什么心眼。 低首的江和尘并未看见段怀舒眼眸中的晦暗,他只是在想,今夜的计划。 这时沉默已久的判事,猛然蹿起,方才生的闷气全然不见,“既如此,县令,下官先行告退。” 段怀舒摆摆手示意他先行离开。 江和尘瞧着他欢快的背影,内心感叹,原来不论古今下班都是最好的良药。 “公子,小主,我拿好药了。”白竹提着药包走了出来。 江和尘看见半个人高的药包,心存侥幸地望向段怀舒,问道:“可是夫君身体不适?” “和尘放心,”段怀舒笑得越温润,江和尘便越觉得越奸险,果不其然,下一句便给他一个重击,“这些都是给和尘你的。” 江和尘小嘴张张正想为自己辩解什么,然而段怀舒压根没给他机会,“除不可病讳忌医外,也要谨遵医嘱。” 于是当夜,白竹端上那碗黑不溜秋的药汤,江和尘咬咬牙...没咬下去,小半喝大半吐终于是见了底。 没曾想,白竹又去盛了一碗来,“小主第一次喝药汤肯定不会全部喝完,还好我留意,多多熬了几碗。小主这碗喝干净后面的就不用喝咯。” 你倒是不必这么细心!!! 江和尘皱着眉、苦着脸,一股脑咕噜咕噜地喝光了,后果就是被苦得龇牙咧嘴。 “小主,蜜饯。”白竹见他喝了个干净,笑得纯真,从身后拿了一个蜜饯给他。 “....”江和尘忍着身体想打颤的冲动,抖着手接过蜜饯,塞进嘴里,“早说有蜜饯。” 一颗极大的蜜饯将他的嘴塞得鼓鼓囊囊,说话带着含糊不清的可爱。 “公子说了,以后小主能准时、干净喝完药汤,都会有蜜饯,”白竹收起糊上了黑色药渍的白瓷碗,“对了,小主,今夜是奴仆公休,白竹便不在身边伺候,如厕之物已搬入屋中,小主夜间当心。” “公休?”江和尘疑惑出声,哇?这在古代真是好小众的一个词语。 白竹笑得干净,道:“这是公子定的规矩,公子人真的很好。” 江和尘颔首,摆手道:“那白竹早些去休息吧。” “小主夜安。”白竹为江和尘掖好被子、吹灭蜡烛便出了门。 黑暗爬满江和尘视线,他慢慢适应漆黑,借着晃晃月光看清周遭事物。今日为维持人设,并未去观察王赫石的尸体,因是今夜他本想夜出一趟,查看他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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