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什么时候化的楚越不知道,因为他正是死在了三天后的苍白大地上。 那日邢立站在屋脊之上,一双深渊般的双眸注视着楚越屋内的窗柩,好像一个欣长的雪人。楚越半夜醒来,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穿上厚实的披风,打开窗户,一阵飞雪穿堂而过,楚越打了个寒噤在窗边坐下,准备欣赏一番雪景。 依稀看到了寒风凛冽中的大雪人,楚越吓了一跳,尽管屋脊上的人被风雪包裹,那挺拔的身姿还是被一眼认出。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楚越施展轻功,立在邢立面前,冷道:“你还来干什么?” 邢立冻僵的薄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楚越当即脱下身上的披风,用手掸去邢立身上的积雪,触碰到对方身体时才发现,邢立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玄色锦衣,身上冰冷刺骨。 楚越一把将披风扔到邢立肩头,没好气道:“邢大人要是想练什么至寒奇功可以换个地方,没必要练给我看。” 邢立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不似平日里的冷漠张扬,多了些温度。 二人在大雪里四目相对,楚越看到的是邢立那近乎得意的笑容心里愈发不痛快,好像是在嘲笑他,看吧,你还是见不得我受苦,尽管你知道我骗了你,伤了你,你还是心软的。哪怕你我之间隔着杀师之仇,我站在你面前你都下不了手! 想到师父死在邢立手上,眼底憎恶之色尽显,“你找我有什么事?” “好冷,” 这两个字从邢立口中说出来像假话,他没有一丁点寒冷的样子,“我练不了什么御寒奇功,只是………不敢打扰你。” “那你为什么还来?” “………” 邢立只是木头似地看着楚越,一言不发。 “进来吧!” 楚越被他盯的发毛,转身脚下借力,回到了房间,邢立亦紧随其后。 楚越关了窗户,回头道:“说吧。” 进了屋内,炭火旺盛,邢立身上的雪旋即化成水浸湿了衣衫,反倒真的冷了起来。 邢立手里攥着风衣,围在炭炉边坐下道:“成安王谋反实乃景川王的构陷,用不了多久陛下便能为成安王府的冤案平反。” “什么!”楚越大惊:“景川王的构陷?” 邢立点头:“是,我知道你不信,可证据确凿,我去了一趟榆州,调查了关于铁矿的始末,发现矿工与景川有着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几乎都是景川人………” 楚越嘲讽似得“哼”笑一声,“当初说铁矿被成安王府私吞,锻造好的兵器都找出来了!那不也是证据确凿?” “所谓证据,可信吗?”楚越苦笑一声,“不过是一石二鸟罢了!” 邢立未说完的话哽在喉咙里,楚越回到床边,合衣躺下,闭上眼睛道:“你可以走了。” 邢立像是没听到,接着说:“刑部侍郎贾正英你认识吧?” 楚越懒得跟他说话,闭上眼睛装作睡着了。邢立也没等楚越搭他,继续说:“贾正英是景川王的人,他曾计划在刑部杀了你,我早一步将你接回了暗影卫,如今贾正英已经全部招供,我知你心中仍是疑虑重重,等结案之后,我会将所有卷宗交到你手上,届时你自会分辨。” 邢立起身来到楚越床前,“陛下让我带你和楚奕回宫。等成埃落定之后,为你举行承袭大典。” 楚越闭着眼眸问:“说完了?” “楚越!”邢立叫了一声,半晌没了动静。 楚越等不到接下来的话,睁开眼。 邢立才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能……和解吗?” 楚越不屑道:“和解?” 邢立两手藏在披风里,攥的骨节发白,尽管全力压制,还是显得十分局促,最后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问:“你…能原谅我吗?” 楚越眼眸变得猩红,不过他并没有失态,只是轻笑一声,“邢大人武功冠绝天下,又是天子身边的红人,实在不必在楚某面前卑微,我是朝廷的钦犯,你是朝廷的鹰犬。我要逃你便有责任抓,至于过程怎样。你我彼此的立场上谁也没错!” “所以我们之间不谈和解更没有原谅一说。即然注定是对立面,那我们只能………”楚越一字一顿道:“至!死!方!休!” ……… “至死方休!”马车内楚越喃喃自语,重复着这四个字。 有些恩怨是应随风而散,即死了一次,便放下了。 他今生可以原谅邢立对他的伤害,可以原谅邢立杀了柳独师父。甚至可以原谅皇帝对他的唾弃、迫害,可绝对无法原谅皇帝对成安王府的赶尽杀绝,同胞兄弟怎会如此心狠! 他可是父王的兄长,在父王的眼里皇帝是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这位“父亲”却为了一点猜忌要灭了成安王府满门! 楚越前世满腔的恨意又一点一点地浮现,可除了恨,他还能做什么?真的去谋反?楚越做不到,他热爱大魏这广袤无垠的山河,热爱着安居乐业的百姓。 因洪宣帝膝下无子,楚越十二岁便被接入皇宫作为太子人选培养,他所受的教诲不允许他谋逆,爱民如子已经刻在他的骨髓,流淌在他的血液里。 如果没有惠贵妃戏剧般地令洪宣帝老来得子,楚越一定会成为一名圣贤的皇帝。可惜命运就是这么爱作弄人,惠贵妃一举得男,封为太子。 人人都将楚越视为一个笑话,但楚越怡然自得,这世上还有比当皇帝更累的活吗?应该没有了吧! 自此以后楚越便与赵筠一起,斗蝈蝈听曲,纨绔子弟该有的样子,除了狎妓楚越几乎占全了。 这样的态度并不能使皇帝睡着觉,只要楚越活着,就是有罪。 邢立那个雪夜说要带他与楚奕回宫,楚越想着便觉得可笑,回去必死无疑,不回去最终也没逃掉。 只是不知楚奕如何了,不知道皇帝有没有放过他。 楚越心盘算,等抽空得去一趟沧洺柳家,楚奕多半还在那里。 “喂,喂,灵泽,你发什么呆呀?” 马车内,赵筠将楚越摇的头晕,回过神来楚越笑道:“晨练有些乏了,抱歉,你说到哪了?” “你这孩子,我说半天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好话不说第二遍,我也累了,不说了。”赵筠抱着臂膀向后一靠,很生气的样子。 楚越挠了挠脑袋想:说谁孩子呢?不说拉倒,尽被你占了便宜了。 既然不搭他了,楚越干脆撩开车帘,看着外面人流攒动,在一家茶楼门口,马车停了下来。 “邢立在茶楼?”楚越回头问赵筠。 “今日休沐,他都会在这,你不会忘记了吧?” “怎么会,想起来了,睡的多了,脑子难免糊涂点。” 楚越解释完赶紧一脚跳下马车,赵筠出了马车等马夫端来矮梯方才走下来。 ………… 茶楼里人山人海,客人皆围着厅内说书人的案桌,不知在听什么书,个个听的这么入神。大厅里的客桌大多空置着。 楚越和赵筠寻了一张桌子坐下,小二立马殷勤地招呼点茶,点茶过后。楚越四下扫了一圈问:“人呢?” 赵筠皱眉,抬眼示意了二楼厢房位置,“楼上厢房啊!你不会又忘记了吧?他怎么会挤在这么多人里?” 邢立能来茶楼,已然是匪夷所思,几年早已物是人非,挤到人群里有什么奇怪的?楚越这样想,但还是装作恍然大悟道:“我忘了,他喜静,不喜人多。” 顺着赵筠的目光,楚越看了一眼楼上门窗紧闭的厢房,“你怎么知道他今天一定会在这?” 为了不打扰客人听书,赵筠凑到楚越耳边说:“我早上去你家的时候看到他进来的,伙计牵走了他的马,相必没那么早走。” 楚越点点头,再次抬头,看着闭上的门窗心跳不由控制地加快。 说书人的四方木一拍,“啪”地一声,楚越和赵筠俱是被吓得一激灵,只听长案边的说书人绘声绘色道:“咱们回头再说说那端慧太子,之前说到太子生的如仙人下凡,风流韵事在下暂且不谈,今日且说端慧太子文采斐然,此乃文曲星下凡!” “你前天还说端慧太子是二郎真君下凡,今天又变成文曲星啦!” 安静的人群里传来一声稚童的声音,打断了堂上人的思绪,说书人嘴巴微僵,人群中看了又看,不知那小儿被挤到哪里。 说书人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道:“这位小书迷一听便知听的极其认真,端慧太子文武双全,皆可化神,具体是何神仙所化的凡胎,你我这等凡人怎可知道?无非只能打个比方罢了!不必太较真,不必太较真哈。” 楚越觉得可笑,太子算年纪不过是七岁的黄口小儿,竟然有风流韵事? 文采斐然又是从哪看出来的,难道真是文曲星下凡的神童!看来狗皇帝还真是用心良苦,将太子自小就捧为上天之子,受万民敬仰。只是这民间传说太过滑稽,连风流韵事都能吹出来。 楚越摇摇头,将目光从人群中收回,转而瞥了一眼二楼的厢房,前世的往事又历历在目,只觉得心情郁结,有种想要逃的冲动! “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不知为何会鬼使神差地就和赵筠来了茶楼,当下楚越又后悔了, “走?”赵筠不干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干嘛回去?” “也不是回府,去别的地方也行。”楚越看了眼人群,说书老头的声音铿锵有力地从里面传出来,于是装作嫌弃道:“这里太吵了!” 赵筠称奇:“你不是最喜欢热闹吗?” 楚越语塞,要说性情大变似乎也不太合适,没准人人都怀疑他脑子坏了,只能悻悻的坐在位置上喝茶,心事重重看着茶具里的茶水。 赵筠什么时候离桌的也不知道,等再抬头,赵筠已经不在桌位上。楚越起身,身量要比这些平民百姓要高去不少,抬眼便发现赵筠居然跑到了说书案前,说书人则被他挤到了一旁。 第四章 端慧太子 只听赵筠朗朗上口,“本公子与端慧太子自幼便是好友。” 此话一出台下发出一阵羡慕的声音,赵筠衣着不凡,在这上京遍地都是勋贵,对于赵筠的话,底下听众没有丝毫怀疑。 楚越差点瞠目结舌,这小子也老大不小了,想不到不仅能与相差十岁的梅灵泽成为挚友,还能与七岁幼童成忘年交?他脑子里真的全部都是浆糊吗! “当年咱们在国子监上学,端慧太子可是连祭酒大人都不吝夸赞的学生,他当年在陛下讲学时,即兴发挥出的一篇《山河赋》如今不仅在国子监的书本上,更是在学堂和私塾里。”赵筠下巴快翘到天上去了,傲娇道:“而且!本公子的家中还收藏着阿越送我的真迹。” 楚越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或者真的脑子有了问题,这赵筠说的不是他吗?怎么和太子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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