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许千扭过头,看了看王旭然,又转回去,“不告诉你!” 这份只有她一个人能够懂得的喜悦像是一簇绽放在夜幕前的烟花,照亮了她心中那个小小的城。脑海中放映着想象的画面: 放学回家的路上,路老师站在小区门前的路灯下,穿着今天那一身衣裳,笑吟吟地等她骑着车子路过。她好想冲进这幅画面里,跳下车子丢在一边,拉起路老师的手跑到再往前不远的那座小公园。 那里有个小山,辟出了石阶,山上是座凉亭,往西看可以看见环抱着城市的小河。河上驾着桥,每到夜深来往许许多多跑长途的货车。一盏盏灯连成长龙,在河面上洒下细碎的影子。 这些脑海中的画面包裹着她,给了她阔别已久的快乐。 上一次这样,还是在姥姥家生活的那段日子。被接回到自己家以后,一直到爸妈在她初二时离婚,她都没再体验过由内而外快乐的感觉。 在学校和同学们站在一起,明明玩得都很尽兴,大家嘻嘻哈哈笑作一团,她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快乐。往往是见机行事让嘴角上扬,强迫着勾出一丝笑意,内心的自己仍旧是傻傻地站在人群边缘,看着身边的人们,只能体味到不合群的孤独。 回到家里也是一样。原本三个人的时候就少有欢笑:爸爸总是在出差,回到家里也是待在书房对着电脑,一坐就是半天,甚至连饭都不和他们一起吃;妈妈常常要回医院值班,就算不是上班时间,一个电话打来,放下筷子急匆匆地就出了门。 后来爸妈离婚,三个人变成两个人,妈妈还是像以前那样难得见到,见到了也是一脸的疲惫。许千总是很懂事地和妈妈一起沉默,学校里的事情很少讲,只有要收钱时才会开口。 她默默消化着那份随着成长一同到来的孤独,不抱怨,也不遗憾,安静地把快乐渐渐消失当成必然要面对的现实。她学会忍受这种既不快乐也不悲伤的感觉,假装自己从来就不具备激烈的情绪,老练地与人平淡相交,夜深时独自安抚寂寞。 然而这一次,她却感受到了快乐,真真切切的快乐。这份快乐甚至是具象的,漂浮在空中,一伸手就能碰到。 这是一个人带来的快乐。 那个人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不是小说电影里的人物,而是随时都有可能站在她面前的人。 这是可以争取的快乐,而非无能为力。 只要她想,她敢,她甚至可以现在就跑上楼,跑到她的办公室里,不顾对方的惊讶或抗拒,牵起她的手。这份快乐就在那里,不会消失,只等着她勇敢向前,去追随,去获得。 从她脱离了孩童时期以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给过她这种踏实的快乐。她是被包裹着的。在荒原上的凛凛寒冬里,四方空旷,却有一座温暖舒适的小屋。 炉火烧得正旺,沙发上叠着一张蓬松的毛毯。她被包裹着,被这火光,被这温暖。她可以在这里沉沉地睡去,睡到凛冬过去,春暖花开。等她睁开眼睛,那些寒冷和忧愁都不再有。 许千的脸上蒙上一层浅浅的红晕,既有幸福,又有兴奋。她揉揉眼睛看向窗外,操场那边是一排杨树,在阳光下卷曲着油绿的叶子。那份绿重叠在电影里那片菲律宾雨林,湿哒哒的,渗出黏腻的情绪,让她也感同身受地燥热起来。 好想跳进泳池里痛痛快快游几个来回再灌下一大口冰可乐啊! 要是路老师也在身边就更好了!
第4章 三、已婚有一子!? 当沈松站在讲台上说“把语文作业交一下”的时候,许千恨不得拿笔把桌子戳出个洞来。 后来她才知道,第一节语文课刚下课了,沈松这个老小子趁乱紧跟着路老师出去了,一路上纠缠不放、软磨硬泡,终于让路老师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当语文课代表的请求。等到花姐想起来许千的请求去找路帆时,沈松已经把自己当上语文课代表的消息在教室里传了三圈了。 许千原本就对沈松有意见。他们俩初中时候同校,准确的说是,就隔了一堵墙。她在三班,沈松在四班。不过整整三年,他们俩没有过任何交集,只是彼此脸熟,见面了更不可能打招呼。 这倒很正常,本来就都是普通同学,长相不显眼,成绩也不显眼,谁都没必要一见到就套近乎,许千不计较这个。让她反感的是入学报道那天,在楼下站队,沈松一个箭步跃过来插在她和刚认识的几个女生之间,甩着软塌塌的中分说:“诶呀呀,许千啊!你也在文科班啊!你怎么学文了?你不是全市前二十吗?诶呀呀,厉害啊!厉害!” 许千深知自己中考撞大运的成分,所以暗暗下定决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让人知道自己的中考成绩。万万没想到,教室还没进呢,就被沈松给抖搂出来了。 于是她便在心里记了沈松一账,军训那两周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现在好了,加上抢她语文课代表这件事,沈松是彻底成她“一生之敌”了。 许千从抽屉里翻出语文笔记,拍到王旭然桌子上,“帮我交下。” “诶?这怎么还使唤人呢?你是哪个阶级的?” “不让使唤下次别抄我作业。” “行行行让让让使唤使唤!真是的你,还要挟我……”王旭然不情不愿地走到前面交了作业。回来后,他探出半个身子,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千儿,我告诉你个大秘密。” “什么秘密?” “我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碰见帆姐了。” 许千停住笔,扭过头,“在哪儿?” “就在路上。诶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见她对象了,还有她儿子。” “你扯什么呢?看错了吧?路老师才多大,怎么可能有小孩了?” “不是,你……”王旭然拧着眉头看许千,舔了半天嘴唇,“你是傻还是瞎?帆姐怎么着也有三十了,有个小孩不是挺正常的?我都听见那小孩管她喊妈妈了,你还不信!” “你确定他喊的是妈妈?不是什么‘哇哇’‘哗哗’之类的?” “你这人……啊,我明白了,你是,觉得我傻是吧?嗯?” 许千克制住内心强烈翻滚的醋意,问:“那小孩多大?” “这我看不准……过她腰了,七八岁?诶?你去哪儿啊?马上上课了……” 许千快步走出去,拉开安全通道的门又关上。她在台阶上坐下。狭窄的楼梯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王旭然说得对啊,这有什么奇怪。路老师肯定有三十岁了,有个七八岁的孩子,很正常啊。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心里这股又酸又热的醋劲儿是怎么回事? 许千看着窗外小小的一方天空,百思不得其解。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又在懊恼什么。老师的丈夫,和她的小孩,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吱嘎。“ 门被人拉开了。沈松的脑袋探了出来。他捧着一摞作业,挤了进来。许千别过脸骂了一声“晦气”,转头和他挥了挥手。 “诶呀呀,班长啊!班长好!” “呵呵呵,沈代表好,辛苦了哈,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为人民服务嘛。” 许千站起来,把台阶让出。 “诶,沈松,”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个……你知道路老师多大年纪吗?” 沈松一脚踩在台阶上,“我想想啊,我记得我妈跟我说过……” “你妈?” “对,我妈和路老师她对象家里边认识。啊,想起来了,32,正好比我妈小一轮。” “那她家小孩呢?” “她家小孩?”沈松疑惑地看着许千,把作业在膝盖上敦了一下,“我想想我想想……她儿子和我表弟一个年级,但是我表弟晚上一年学。我表弟九岁,那他应该是八岁。” “哦哦哦,这样啊,好,行。谢谢你哈,沈代表。” 从楼梯间出来,回到教室,许千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她今年十六,路老师三十二,比她大十六岁。路老师家的小孩八岁,比自己小八岁。减去八,那路老师应该是二十四岁生的小孩,再往前推一年大概二十三结婚。大学毕业二十二,也就是说,路老师一毕业就结婚了,一结婚就怀孕了,现在才能有这么个八岁的儿子。 脑子里多了张草纸,罗列出关键的数字。 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一个本该有更多可能的年纪里,那样草率地决定了自己的人生? 许千试图说服自己去认同其中的逻辑,理来理去却发现并没有什么逻辑。 虽然刚认识不到一周,许千心里一直相信路老师是与众不同的。或者说,她一直希望路老师是与众不同的。 她应该是自由的、年轻的,没有婚姻的约束,更没有孩子的牵绊。她应该,她应该过那种潇洒自在的日子。上班时讲语文,谈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被一堆小孩崇拜;下班后回到家看看电影读读书,想干嘛干嘛。 她应该过的是她自己一直向往的毕业之后能过上的日子,而不是被柴米油盐围着,关心米价关心房价,为了孩子的作业和考试殚精竭虑。 为什么,你是像他们一样的人? 许千想不通。 她拍拍前面的张淳,问:“诶,你说,一个人是怎么能大学刚毕业就结婚的?” “那想结就结了呗,有什么不能的?要是我毕业了碰着合适的,我也结了。” “不是,那你说,刚毕业,才二十出头,两个人还什么都没有呢,什么都没稳定下来,连性子都没定下来了,怎么就能结婚了呢?” “你怎么知道人家什么都没稳定下来?那要是家里面条件不错,门当户对的,结就结呗,不是挺稳定的?” “那性格呢?性格怎么定下来?好多事情都还没经历过,怎么就确定对方是和自己合得来的性格?” 张淳思考了一会儿,回答说:“这我倒也说不好。不过我听我妈说,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看的不是性格合不合得来,而是彼此能不能包容。真正性格相似的人在一起会很别扭的。你想啊,两个人都快乐的时候,谁也不理性;两个人都难过的时候,谁也不能把对方拽出来。要是吵架了,那更是僵持不下,一直僵着没人让步。还是要不那么像的两个人在一起才好,互相弥补,互相搀扶。” 真的是这样吗? 许千想起爸爸妈妈。记忆里他们一起出现的时间不多,就算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交流。他们俩好像都没吵过架,一直和和气气的。和和气气好多年,一起去民政局领了离婚证。 他们的性格是是相似还是互补呢?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没真正了解过爸爸妈妈的性格。小学三年级到初二,不到六年。这个家仅仅完整地存在过六年。哪怕是同龄人,要不是志趣相投,也不见得有多知根知底吧?更何况爸爸妈妈从没想过向她袒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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