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汐走到位置上,从怀里掏出了两个不大的莲蓬,扔给朝云,“接着。” 朝云一愣,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却还是稳稳地接住。 她刚才说什么来着? 朝汐环顾了一圈,发现自己这个位置除了皇后以外,便是离皇上最近的,一些个亲王都要比他远了许多,心下不由得冷笑:“这小皇帝,惯会笼络人心。” 朝汐这才坐稳,便听见身旁又有人落座的声音,抬眼看去,只见那人一身朝服,面上一团尚武的精神,竟然是大理寺少卿穆桦,二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怔。 “云磬?” “子衿?” 穆桦展颜:“离京六年,没想到你小子还活着呢!” “呸,借你吉言,老子活得好好的。”朝汐一巴掌劈了过去。 穆桦一侧身,躲了过去,故人重逢,面子上不由得多了几分笑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啊?”朝汐闻听一愣,随后问道:“我回来你不知道啊?” “咳,别提了。”穆桦挥手,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说:“江南水患,皇上命我前去体察民情,今日午时方才回来,我能知道个屁?” 朝汐点点头,却又想到了什么:“不对啊,江南水患自有地方官去处理,就算再不济,也有赈灾使前往,你一个查案子的大理寺少卿,皇上派你去做什么?” 穆桦刚想说些什么,却闻听刘筑全一声通报,响彻了整个摘星楼内外:“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站了起来,低着头恭敬地迎接皇上和皇后,等到皇上和皇后落了座,众人又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桑檀面露喜色:“众爱卿平身。今日是宫宴,该赏月的赏月,该吃月饼的吃月饼,都不必拘着了,同朕一起,好好过个中秋。” 众人谢了恩,又坐了回去。 说话之间歌舞已经进了场,丝竹管弦之声渐渐弥漫了整个摘星楼,席间觥筹交错,桑檀与大臣们把酒言欢,就连朝云也被朝汐灌了好几口桂花酒下去,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两朵惹人心生怜爱的绯红,看的朝汐不住地捂嘴偷笑。 歌舞声中,朝汐和穆桦两人正如长江流水一般,喝着宫里不要钱的桂花酒,自从上次醉酒差点误事,当天回营,军师就当着她的面下了禁酒令,朝汐不服,为此两人在军营中大打了一架,只可惜当时年少轻狂,再加上宿醉未醒彻底,脚底打滑,被摔个了狗啃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细细算来,她都两年没好好喝过酒了。 酒能热血,能壮士气,能抱得佳人归,能让人把天大的事情都往后放一放,可再好的酒,也解不了朝汐的愁。 古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可焉知不是举杯消愁愁更愁,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彼时饮酒,城破家亡。此时饮酒,四海升平。 要是父亲母亲还在,看到一片祥和景象,想必定是欢喜的吧?要是她那尚未出世的妹妹还在,这个时候,也该两岁了吧?她可以带她去草原上骑马,去射鹰,去捉野兔。 思虑之际,便又是一壶桂花酿下了肚,朝云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当是她与故人相见心下高兴,又或者是馋酒了,坐在她身后一边剥着莲蓬,一边小声地提醒她:“将军,你可别再喝那么多了,不然军师知道了,又要跟你打一架。” 朝汐满不在意地挥挥手,侧过身笑着看向朝云:“嘁,韩雪飞那个手下败将,老子怕他不成?” 朝云“咦”了一声,怀疑是自己记错了,“前两年那个被军师揍的满地打滚的人,难道不是将军吗?” 11.指婚 一支歌舞退去,朝汐和穆桦两人仍在底下窃窃私语,却听见皇后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久闻朝汐大将军威名,本宫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将军实乃巾帼英雄。” 朝汐放下酒杯,缓缓站起身:“皇后娘娘谬赞。” 皇后笑道:“怎么会是谬赞?将军神勇无双,乃是我国之幸事。” 朝汐弯下腰去,还没答话,皇后话锋一转:“只是老话说好,先成家后立业,大将军倒是先建功立业了,这家……何时能成呢?” 果然,聪明如朝子衿。 她就说呢,好好的一场中秋宫宴,朝中大臣们带着自家夫人来也就算了,怎么今年一反常例,还拖家带口的把儿子闺女都带来了,敢情小皇帝是在这等着她呢。 桑檀这是怕她拥兵自重,日后意图造反,眼下西北战事已平,也用不到朝汐再领兵出战,倒不如早早指了婚事给她,卸甲归田,也好拿了她的兵权。 也省的朝上牝鸡司晨一说,此起彼伏。 只不过这指婚…… 朝家虽然就剩她一个了,可是朝家军还在,五十万大军不是一个小数目,京城的禁军也不过二十万,朝家军整整多出禁军两个有余,朝家军虽说军纪严明,忠心耿耿,可是这衷心却也只是对朝汐,只怕拿是了她手里的兵符,也没多大用处。 所以对于朝汐来说,她的指婚对象就变得至关重要,与其把她指给王公大臣到时候担心她造反,倒不如此刻收入后宫,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来的安心。 大楚此刻,已经不再需要骁勇善战的朝大将军,来维护一朝安危了。 朝汐没回话,不动声色地往对面看去,谁知道,坐在妃嫔席上的桑晴也正一脸关怀地盯着她看,大有一种——“只要你说得出来喜欢哪家的小子,老娘今天晚上就绑着送到你将军府上。” 四目相对,朝汐一时间竟有些颤抖,又想要下意识地去抓原本别在腰间的玉佩,可手刚要放下,却又想到——傻啊,玉佩让她放家里了! 朝汐感觉自己快要炸了,她沉了沉气,把声音压成一线:“劳皇后娘娘关怀,成亲一事,只怕还要拖上一拖。” 桑檀闻声愣了愣,随后皱眉。 皇后轻轻拍了拍桑檀的手背,又笑道:“大将军此话怎讲?” 朝汐:“眼下虽然西北战事已平,可东南沿海一带仍有匪寇蠢蠢欲动,儿女情长岂可同国家安定相提并论。匪寇一日不除,子衿心中便一日不得安宁,成亲之事,只怕是要再等上一段时日了。” 桑檀冷幽幽地看着朝汐的发髻,心下一沉:“朝子衿刚平定了西北,这又想着东南沿海的事,等到她把四境之邻都揍一遍,下一步岂不就是要举兵造反了?” 摘星楼其实是桑檀为了中秋赏月而建的,因此在建造上也很是独特,三面为封闭式,只有正对着主座的那一面是开放的,大抵是因为赏月的缘故,白色轻纱作的幔帐此刻也被拴了起来,夜幕降临,银河流泻无声,皎洁的月亮透过正门洒进摘星楼,衬得桑檀更加的面沉似水了。 王公大臣席中,老尚书章贺昭起身出列,气度沉稳,对着桑檀那张阴森森的脸说道:“启禀皇上,朝大将军所言甚是。此刻就让大将军卸甲归田,他日匪寇来犯,大将军倘若身怀六甲,如何应敌?主将身怀有孕,我军士气必定低靡,如何专心?还望皇上三思。” 朝汐:“……” 老头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是来帮忙的吗? 章贺昭任吏部尚书兼左都御史,两朝元老,桑檀幼年时,章贺昭曾被先帝指派任其老师,教他读书习字,多年以来一直勤勉敬业,只是为人性情古怪,朝堂之上,就没听说过有哪个官员跟他走的近的,没有一个不被他参过一本。 见有人当了出头鸟,席上的众人也不好再继续窝着,三三两两开始附和。 “老尚书所言有理,望皇上三思。” “将军若无所出便罢,倘若身怀有孕还要上阵杀敌,实在是……望吾皇三思。” “将军一心为了我大楚,其衷心天地可鉴,乃我国之幸事,望皇上收回成命。” 穆桦其实早就坐不住了,要不是刚刚朝汐起身之前,小声跟他说的那句“一会儿不管怎么样,你都别管。”不然的话,他早就窜出去了,还能等到章贺昭出来? 朝汐的担心不无道理,光是几日前桑晴的反应,就让他宛如惊弓之鸟,今天穆桦要是再出来替他说话,恐怕以后就真没几天安生日子了。 一个长公主府,一个大理寺,小皇帝不得不防。 皇后神色堪堪,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桑檀,气氛僵持了半天,桑檀这才无奈一笑,缓缓说道:“众位爱卿这是做什么?多年来将军一心为我大楚,朕又何尝不知?皇后不过就是偶然提起一句来,倒惹得众位爱卿如此多虑,老师也是,如此郑重其事,倒显得是朕的不是了。” 章贺昭连说不敢。 桑檀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回道:“可是这宫中的桂花酿不合老师心意?否则怎么还让老师如此多心,顾及其他。” 章贺昭低声道:“皇上恕罪,实在是微臣的不是。” 这桑檀小皇帝别看年龄不大,但是性情古怪,疑心病又重,章贺昭虽说两朝元老,桑檀未必就不敢动他。 12.醉酒 朝汐蹙眉,此事皆因自己而起,却一直让别人替她出头,可怜老尚书七十的年纪了,心里实在有些不忍。 向上一拱手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上首皇后笑吟吟开口道:“本是中秋宫宴,阖家团圆的日子,怎的搞成这样剑拔弩张?此番贸然提起原是本宫的错,这样吧,本宫自罚三杯给大将军赔罪,还望大将军,莫要见怪才是。” 皇后都出来打圆场了,四下也不好再说什么,以老尚书为首的各位,又纷纷坐了回去。 朝汐见皇后当真连饮三杯下去,落座后又站起身,陪了三杯,桑檀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这顿饭吃得朝汐心里窝火,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是拉着穆桦,两人一杯一杯的桂花酿往下灌,身旁的小宫女看这阵势都被吓了一跳,只当是大将军和大理寺少卿海量,两人竟一起喝了四斤酒下去。 朝云不同,宫宴上多少好吃的好喝的,她在西北都没见过,吃到最后当真是一点都没浪费,盘子底都快让她舔干净了,等到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皇上皇后已经提前离席了,而坐在她前头的朝汐,以及一旁的穆桦摇摇欲坠。 不出意外的喝多了。 朝汐靠在桌子上,一动也不想动,话也懒得说,只是笑,扬着嘴角无声地笑,这一笑就停不下来了,整个人眼泪都快被笑出来了,一边笑还一边想着:“朝家就剩我一个人了。” 朝云心下一跳,嘴里的桃花酥也砸在桌子上——完蛋了,这要是让军师知道,将军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喝多了,还不得扒了她的皮。 朝云连忙起身去捂朝汐的嘴,生怕她再像上次那样,朝汐这次老实得很,嘴里也没再大放厥词,只不过总是盯着对面,那个早已空出来的大长公主席位,高深莫测地笑着,要不是眼神有些涣散,还真让人以为是清醒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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