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晴一时间竟忘了两人上次的不欢而散,也忘记了那次漫长的冷战。 她对于自己一进门就能认出朝汐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有些讶异,简直是太不一样了——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完全不一样。 她竟不知时光竟过的这样快,从前朝汐身上的那点稚气,完全转变为了朝子衿大将军的意气风发,可不是么,掐指一算,竟七年了。 桑晴正想着,却又听见太监来报,说是已经酉时五刻了,太皇太后这才想起来今日的中秋宫宴,自己腿疾未愈不便出席,又殷殷嘱咐了朝汐几句,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人离开。 走出慈宁宫的层层殿宇,朝汐这才发觉,背心衣衫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自己的薄汗洇透了,八月夏日的晚间,照理说是没有这么热的。 朝汐觉得自己这个状态,像是有点喝醉了,她知道自己应该保持冷静与清醒,可是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溺进去,听到太监来报时,她也曾在“跑”与“留”之间做过踌躇,可是一见到桑晴,她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她实在是太想这个小姑姑了。 8.皇姑 等到朝汐已经走的快没影了,桑晴这才想起来秋后算账的事,她快步跟上,脸色一沉,冲着朝汐的背影喊道:“朝汐!” 朝汐充耳不闻,继续向前走着。 桑晴又连喊了两声“朝大将军”也不见回应,脚下快跑了几步,却还不见朝汐有停下来的意思,心下有些着急,在她背后怒喊:“朝子衿!你给我站住!” 朝汐:“……” 这下完了,装聋作哑不管用了,这姑奶奶要是再继续喊下去,禁军都要过来了。 朝汐深吸可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虚,然后转过身,温文尔雅地故作惊讶道:“原来是大长公主殿下,朝汐请大长公主安。” 桑晴一愣,然后被气笑了,笑过后愈发的生气:“一别七年,朝子衿你还真是能耐了,不告而别不说,转年你竟还跑到军营里去了,怎么,诺大的皇宫不够你上京小霸王闹腾的?你这么一走,让我怎么跟你皇祖母交代。” 从前只要是桑晴的脸色不对,朝汐都异常紧张,要不就是紧张地想认错,要不就是紧张地想顶嘴,事到如今她却发现,原本自己心里的那些拘谨与不安,全都不见了,桑晴是怒她也好,笑她也罢,她都恨不得一一收集起来,全部刻在自己心里。 七年前,她忍着满腹的苦楚,却红了眼圈,佯装镇定地跟她说:“你根本不懂。” 七年后,她泰然自得地看着桑晴,流露出恰到好处的一点点情谊:“那日决裂后,小姑姑一直不愿再见子衿,京城待得也就无趣的很,倒不如跟父亲从了军,也让小姑姑眼不见心不烦。” 桑晴:“……” 她本来就凶不过三句,被朝汐这么四两拨千斤的一还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连冷脸都维持不下去了,面子上当即软了下来,却又不想就这么跟她拉倒。 又问道:“酉时五刻还不入席,倒在长街上闲逛,大将军不怕皇上怪罪吗?” 朝汐:“皇上早已习惯了小姑姑在宫宴上的迟到早退,再说,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就算皇上真的怪罪,小姑姑再保我一次,又有何妨?” 桑晴:“……” 桑晴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小狼崽子有如此乖顺的时刻? “要了命了。”她心里咚咚直乱敲鼓,“这小崽子,哪来那么多甜言蜜语?” 朝汐见她不说话了,心下便有了定数,见她不以为意地笑笑,给桑晴作了个揖:“子衿进京五日,却一直未去大长公主府给小姑姑请安,实在是侄女的不是,小姑姑大人有大量,还望不要同我一般计较才是。”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朝汐这又是道歉又是作揖,桑晴若还是这么斤斤计较下去,倒显得她太过小家子气了。 桑晴心中苦笑,不得不说,朝子衿这一招用的,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她缓了缓气,伸手把朝汐扶了起来,冷冰冰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点铁树开花的笑容,微微摇着头:“遇上你这泼皮,真是倒了霉了。” 朝汐见桑晴终于笑了,自己的心口处传来像是有明光一样的温暖。 身后的小宫女低声提醒着:“宫宴快开席了,大长公主还是快些走吧。” 桑晴应了一声,看向朝汐,刚想要问她是不是一起过去,却听见她淡淡的说:“小姑姑先去吧,子衿还有些事,办完了就过去。” 桑晴踌躇了片刻,似是在担心什么,朝汐无奈摇了摇头:“小姑姑去吧,子衿这次不会再跑了。” 桑晴点点头,又不安的看了几眼朝汐,在宫女的簇拥下走远了。 夏日晚间温热的风吹过花树,颤颤地吹下几片花叶飘落在朝汐肩头,朝汐神色几变,最后叹了口气,她感觉自己的头有些隐隐作痛。 她又何尝不想像从前一样与她并肩而行? 只是桑檀这个小皇帝,疑心太重,她回京前几日就已经听闻,朝堂上传来牝鸡司晨一说,再加上桑晴一力压下自己的欺君之罪,想必桑檀早就有所怀疑,这个司晨的鸡是桑晴还是自己了,搞得她每日都要忧心自己的一言一行,当真是累得很。 疑心病疑心到自己皇姑身上,桑檀这个皇帝也是快做到头了。 朝汐皱着眉:“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直呆在西北大营里。” 9.禁酒 摘星楼在御花园南角,过了御花园的拱门,从右边的六棱石子路上继续前行个半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 朝汐下午在将军府门前走的潇洒,却忘了带着朝云一起,搞得小丫头一路和刘筑全做了个伴,心里委屈极了,面子上却还不能表现出来。 朝云看到摘星楼前头好像还有个湖,湖中央建了座凉亭,通往凉亭有两条长长的木桥,湖里有成片成片绿油油的荷叶,和粉白相间的荷花,中间还夹杂着成熟的莲蓬,当真是好看极了。 朝云心里暗暗想着:“这些莲蓬可千万别让将军看见,不然依着她的性子,肯定一个不留,全都摘走了。” 刘筑全领了朝云先到席上找了座位,自己便去了桑檀那,这一走将近一个时辰,皇上那还等着他呢。 朝云百无聊赖地坐在席上等着朝汐。 眼看着日头应该是酉时五刻了,摘星楼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可是这左等也等不来朝汐,右等也等不来她,自己又不能离开,朝云不免的有些着急,嘴里嘟囔着:“将军怕不是躲到哪儿喝酒去了吧?” 其实朝云担心的也不无道理。 元庆二年,老将军身死,朝汐曾一度一蹶不振,终日里抱着个破酒坛子,醉生梦死。 有一回敌军突然来犯,众将士都已经出城准备迎敌了,左右都找不到大将军,这下可急坏了军师,当即命令朝云先回大营,朝云得令,快马加鞭往回赶,这一回去不要紧,正巧看见朝汐躺在军旗底下,抱着旗杆睡大觉。 气得朝云五孔生烟,当下就把朝汐怀里抱着的酒坛子一把抢过来,摔个了粉粉碎,这还不算完,数九隆冬的天,朝云用冰冷的井水混着房顶的积雪搅成一盆冰水,抖头盖脸冲着朝汐就泼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朝大将军才幽幽转醒,登徒子一般地冲着朝云笑,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二半夜的不睡觉,你在这过泼水节?” 朝云气的大叫:“将军你快醒醒吧!你再不起来,这万里江山就要拱手他人了!” 朝汐挠了挠脖子,大逆不道的说了句:“那又如何?本来这江山又不姓朝,老子给桑檀那小皇帝守了四年的江山,连爹娘都赔进去了,还要我如何?”说完又换了个姿势,倒头大睡。 朝云踌躇了半天,彻底没了办法,崩溃地无语望天。 终于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把朝汐扶起来,谁想到这厮刚一坐起来,便又像只泥鳅一样滑了下去,如此反复,朝云也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们家大将军,喘着粗气。 月亮已经慢慢爬了上来,朝云心下更着急了,军师可以抵得住一时,却抵不住一世,群龙无首,朝汐要是再不醒过来,这仗,肯定是必输无疑了。 思付之际,却瞧见朝汐腰中的玉佩,被月光照的正反着亮光,心里当时就来了主意。 一把抓住玉佩,用力一扯握在手中,也不管朝汐能不能听得到,气呼呼地冲着她喊道:“到时候国破家亡,这劳什子的玉佩也没什么用了,倒不如现在摔了,省的便宜那帮蛮夷!”说罢,作势就要往地上扔。 原本睡的不省人事的朝汐,猛然睁眼,两道寒光倏的照到朝云身上,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一把夺过朝云手里的玉佩,稳稳地别回自己腰间。 紧接着一声口哨唤来了不远处的朝歌,朝汐翻身上马,咋了咋嘴似是在回味:“你这小丫头,这两年跟着我,本事没见长,胆子倒是大了不少,老子的玉佩你也敢抢了?” 朝云见朝汐已然清醒,眼中睡意皆无,心下大喜过望:“将军!你可算醒了!” “醒了!鬼机灵。”朝汐无奈笑道,“我要是再不醒,命根子都能让你毁了,亏你想得出来这种主意,待我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回来再收拾你!” 朝云连忙骑马跟上,没好气地回她:“将军还是先想想怎么过了军师那关吧!” 朝汐刚进摘星楼的大门就打了两个喷嚏,“冻着了?不应该啊。”她摸了摸鼻子,“还是谁念叨我呢?” 10.故人 桑晴到摘星楼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伸长了脖子,等着朝汐的朝云,桑晴不动声色地唤来了身旁的侍女,想让她过去给朝云送个信,就说让她不必着急,朝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小丫头刚走到朝云身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门口一阵骚动,转头看去,原来是朝汐到了,又悄悄地退回了桑晴身旁。 那一阵骚动,原是一些个王公大臣的子女,她们交头接耳,语笑嫣然地期待着,看着。 “你看你看,来了!” “嘘,小声点!” “这就是大将军啊?” “对对!这就是朝将军!当真是凤表龙姿!” 朝云冲她挥手,小声喊着:“将军,将军!这儿!” 朝汐抬头看去,夕阳的余晖恰逢其时,穿过傍晚有些灰蒙蒙的天,透过摘星楼大开的窗户,落在她的脸上。 这不正是大楚那些怀春少女们,梦寐以求的夫君面容? 所有在场的女子直勾勾地盯着朝汐的脸庞,恨不得当场看杀了她。 朝汐浑然不觉,闲庭信步地往里走去。 她到的算是晚的,大臣们基本都已经落座,按照官位的等级,每个人都被安排好了位置,正对着大门当中的最上端,自然是给桑檀那个小皇帝和皇后留下的宝座,王公大臣及他们的家眷坐在皇帝的左手边,各宫的嫔妃们坐在皇帝的右手边,太后腿疾未愈不便行走,所以也就没有留出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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