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王兄已去,自己幡然醒悟,最恨自己居然想与太子衍同归。 那么多人护着她的安危,为了她奋战不休,她却想与太子衍同归! 姬姌将剑抱在自己怀中,她将头埋在了剑柄之上,就好像幼时自己缠着王兄,抱住王兄大腿赖着不走一般。 一滴泪落在剑上,擦过剑鞘,划出一道道痕迹,姬姌想笑,却没笑出来,只是无声的落泪:“洛禾,你如实告诉我,你帮我,是不是也是承了王兄的恩泽?” 洛禾靠近了她一些,两人的肩膀几乎快要贴在一起,她看着姬姌,柔声道:“不是,我是为了你。” 那旧日时光随风而去,两人依偎了片刻,便再次启程前行。 河畔的路越走越窄,空中隐约蔓延着一股烧焦的气息,她们顺着上游走去,水流逐渐变窄,水面上漂浮的东西却逐渐增多。 道路狭窄难行,水流声却很大,腥膻的味道越发明显,仿佛一堆人死在了这里,鲜血灌满了河水,又仿佛是前方有着无数尸骸,河中飘着数万将士的亡魂……可惜再明亮的月光,也照不亮这片地方。 她们看不清楚,只能继续往前走。 走出去差不多十几步,姬姌感觉自己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并非横插在道路上的残枝败叶,她移开脚步,蹲下身去看,看不太清楚,她又伸手去摸,摸到一片湿润。 手指轻捻着手上的液体,姬姌凑近了一些闻到了十分浓重的血腥味。 姬姌复又伸手,摸到那人的脸颊,她探了探那人鼻息,已经凉透了。 姬姌叹了口气,站起身继续往前,洛禾一言不发的跟在她身边,两人并肩而行,在月色下看到了无数尸体。 果然如此。 姬姌握紧了剑,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十分疲惫,伴随着一种很深的无力。 这种无力来的很迅速,席卷了她整个身体,脑海中仿佛有人在朝着她嘶吼,问她为什么抛弃他们? 姬姌不知道,很多时候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她明明也想帮他们的,但她……帮不了,或者说,她不知道要帮谁。 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周王朝下分封出了很多诸侯国,这些诸侯国又在某一时刻吞并了周王朝,而在这之前,天下九州的土地,本也就是周天下。 九州一统,周天子麾下之人,便是天下人,天下人和睦,就不会存在如今想帮忙却不知道帮谁的局面,也真是自食其果了。 这种无力感伴随着姬姌,甚至让姬姌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姬姌看着眼前的那些尸体。 男子,女子,老人,小孩,这些尸体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尸山,发出刺鼻的气味,河中漂浮着的,或许也是尸体罢。 姬姌有些恍惚。 沙场战死之人她见过的也不在少数,但如今看见这些尸体,她心头却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或许这些人里面,也有人是死于自己剑下……他们并没有错,只是出生在不同诸国,各自行着他们应当所行的忠君之事,然而上天注定,这就是结局…… 或许如此。 姬姌又是无奈一声叹息,这大争之世何时才能结束呢? 这一路走过来,她没有在任何一处见到过天下应该有的样子,这天下,乱的不像天下,只是成千数万人争取的权柄。 姬姌闭了闭眼,她弯腰躬身,向着面前的尸山行了一礼,缓缓道:“洛禾,你说如今天下,怎么样才算是真正的家国天下呢?” “天下一统,众人一心。”洛禾跟着姬姌一同弯腰,她声音疲累,几乎被埋没在风声之中:“当战火不在肆意燃起,当政治法度足以压住人心,当河清海晏山河锦绣,上位者一心为民,百姓感恩天子,承万世太平,守家国安危……殿下,那是一条很长的路,或许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做到……” 姬姌一只手握着踏山河,一只手搭在洛禾的肩上,她坚定的道:“如若你我倾尽所能却未见你口中盛世,那也不必担忧,因为这世上,不止我们两个人如此作想,我相信,终会有那么一天的。” 洛禾呼出一口气,欣慰一笑:“会有的,那么殿下,我们该启程了。”
第6章 谁拖累谁尚且还不清楚,只是目前而言,她们都需要彼此。 九州这片大地方落下几月白雪,湿了木枝,又恰逢如此环境,那火能生起来就已是很不错了,要是烧的再旺些,怕是不能了。 姬姌于是只能放弃,她靠近了洛禾一些,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洛禾,只见洛禾不住发抖,姬姌伸手抱了人,与她闲聊。 “你这病症一直如此,就没个法子了吗?” 洛禾先前本还保存着几分规矩,如今情形却只能全部抛却脑后了,她瑟缩着身子,想来一路走来,姬姌也并不是一直养在深闺的公主,此番场景下要是再去斤斤计较细末规矩,倒是自己矫情了。 她缓缓道:“之前一直有药吊着,此次出行突然,等到我们出了沨都,随意找个铺子抓药便好。” 姬姌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中握着棍子,继续拨弄那堆火,她漫不经心的道:“就这身子你也敢如此冒险,若是你死在半途,我岂不是被你哄骗了。” 说这话时,洛禾就抬头看她,姬姌眉目间有着历代姬天子的英气,鼻梁高挺,唇色红润,太子衍见她时令自己弹奏的那曲硕人……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殿下实是个美人……” 想到太子衍那句无心的夸赞,洛禾不自在的偏过头,她望向面前那堆快要熄灭的火,开口道:“殿下此言差矣,哄骗二字又从何而来?” 姬姌语气很淡,只是平静的说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分析:“我本来是要死的,现在被你骗到了这处,你在芗王宫那番话让我断了想死的念头,到了如今你说我不会死,但你若死了,我不知前路,想必不出几日,我也活不成……” “你仅凭一张嘴改变了我的想法,又在半路置我于不顾,这不是哄骗是什么?” 言语间姬姌突然低头去看她,兴许是说到此时,就连姬姌也觉得自己的话没头没脑,眉目间也带着几分笑意:“或是戏弄?” 洛禾像是没听懂一般啊了一声,回过味来才察觉到这人在笨拙的安慰鼓励自己,她便也去看她,自然而然的对上了姬姌微弯的双眸,洛禾竟也被带的有了笑意。 “如殿下所说,即是我带你出了芗王宫,让殿下如今想活下去,那我就有责任陪殿下一路。 只望殿下日后莫要嫌我拖累,有劳殿下多担待着点了。” 怀中那人虽然病弱,姬姌却在她身上看到了坚定,就算是自己方才一番话颠倒是非也无妨,这人有意思,也有胆识,更是救了自己命的人,不论怎么说,她也不想看见洛禾死了。 她应该活的更好,也应该有更好的前程。 谁拖累谁尚且还不清楚,只是目前而言,她们都需要彼此。 姬姌淡淡的嗯了一声,一时间周围只剩下干柴被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那源源不断的秦河水声,拍打过无数亡人尸骸,流向更远的远方。 两人怀揣着各自的心事,一同沉默。 月光缓慢的东移,面前那堆火不知在何时彻底熄灭,两人依偎的更紧,姬姌听到洛禾开口:“殿下,太子衍已死,凶犯是你我二人,你猜那瑕关会不会乱?” 瑕关绵延广阔,由西而起直到郧国边境,将洛阳,锦国一并隔绝,毫不夸张的说,只要瑕关在一天,其他几国想要攻打芗,就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洛峙镇守瑕关近十载,瑕关纪律严整,在洛峙的带领下更是坚不可摧。 谁都想拿下瑕关,一举进攻芗沨都,谁都做不到,唯一不经过瑕关就能到芗的邺却是明哲保身,与几国交情一直不咸不淡,邺王更是只在其中捞一些蝇头小利,从不贪图更大的利益。 姬姌认真的想了想:“我猜不会,洛峙领军多年,军心所向,而且对比起那残暴的芗王父子,民心,尤其是瑕关的民心也会更向着洛峙,瑕关有没有太子衍并不重要,洛峙才是瑕关的主心。” “不。”洛禾故作神秘的一笑,“殿下分析的虽然没错,但殿下不了解芗国的丞相,我们那位金相自视清高,早就与家父不合,此次我冒了头,便是给了他打压家父的机会,太子衍已去,他的第一选择不是捉拿我们,而是趁机给家父定罪,届时家父被逼另投,便会有纷争,若是此时我再入了瑕关主城呢?” 姬姌道:“你若去,那便是人人喊打,说不定会被绑了交给芗国丞相,来接此缓和两者之间的关系。” “但是按照我的了解,金盏延与家父之间的关系已经是不可缓和的程度,芗王如今病榻之上,大政由他一手掌控,所以金盏延定不会放过家父,这点家父想必也是清楚的。” 寒风越来越刺骨,洛禾下意识的往姬姌怀中钻了钻,钻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此举实在是太过冒犯,她刚想远离姬姌一点,就被姬姌按了回去。 姬姌声音几乎是从她的头顶传过来的,带着几分沉闷:“所以呢?ⓌⓁ” 洛禾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接着道:“所以我大概率会被家父直接杀了,用来震慑军心,最起码如此,那些曾经敬畏太子衍之人便会放下芥蒂继续跟随他。” 姬姌道:“你既然知道,那我们……” “不入瑕关。”洛禾打了个喷嚏,轻轻一笑,“只需放出我们往瑕关而去的消息即可,我们则往东北绕行,先入东胡,东胡常年游牧,四处为家,想必也缺一名游医,我们可借此入郧,即便有人想到我们不去瑕关,却也不一定会猜到我们去了东胡。” 姬姌点了点头,洛禾所言不无道理,此时对于她们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是九州所有人都觉得最危险的地方。 洛禾身体孱弱,想必出门的机会都很少,却能在如此关头沉着分析局势,这让姬姌对她的看法又上了一层楼。 她顺着洛禾的话继续道:“那如果还是有人猜到我们的行踪呢?” 洛禾道:“那时追兵分散各地,若真有几个人侥幸找到我们追了过来,就要靠殿下手中踏山河了,不过几人,相信殿下定然可以。只等我们过了东胡入郧,届时瑕关与沨都对峙,芗军对我们来说,便再也不是威胁。” “是有些道理。”姬姌对这边的了解本就甚少,先前几国关系不似如今这般紧张之时,芗王多是将目标放在义渠,林胡,楼烦,东胡这几个民族之上。 但这些年几国矛盾不断,几乎一直在互相打仗,又或是他们将更多的目光投向了天子王城洛阳,倒是逐渐忽略了那些游牧民族。 此时东胡壮大,即使是在芗国领土,东胡也是芗军的忌惮之一,只要让他们的注意力放在瑕关,那她们这一路便能更加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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