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六岁时闯上明堂,对着将军大骂“汝等一群废物,成天在家中闲情逸致,还不如早些解甲归田的好”,十岁跟着将军上战场,十四亲自指挥作战,到如今见过亡魂无数,如今激昂一曲,让姬姌心中百感交集。 其实她早就倦了,战争给她带来的再也不是新鲜,也不是守护一人的责任,而是天下。 这天下压着她,让洛阳城前的她不能痛快的杀敌,她身后的人,禁不起四国铁骑。 可就算如此,走到如今这一步,她还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了…… 直到最后一声琴弦波动,曲风一转,一首礼魂娓娓道来,姬姌这才一愣。 耳边是悠悠琴声,眼前场景却百般变化,亡魂礼安,战火平息,场景辗转,最后落到了一处空荡的宫殿。 那是洛阳明堂,天子独坐高位之上,台下无一朝臣,只有空荡的琴音绕梁不绝,姬姌仿佛看到王兄在对她招手。 那时的王兄手中琴弦拨动,温柔的曲调连带着他那温柔的声音一同落下:“山河破碎,天下乱世,这样的局面,我已无力更改,只恨生不逢时,辜负了祖宗基业,若有一日战火嘶鸣至明堂之上,到那时,你不必管我,自去寻找出路,若你有幸能看到天下一统之时,可焚几张书信祭我,也让我看看,何为清平盛世。” 昔日王兄之言伴随着如今一曲礼魂落入姬姌心中,姬姌不由低声吟唱:“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悠扬琴声入耳,姬姌零星之间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许是这场戏真正的主角要登场了。 洛禾似乎也是料到了,她无言抱琴转至屏风之后,姬姌则端坐桌前,等待着真正绝判的时刻。 这个时候,清脆的琴音再次响起,曲调悠扬,乃是九歌。 洛禾的声音夹杂在琴音之中,很淡:“殿下从南戗而来,若是死在这里,卫就有开战的理由了,不止卫,郧邺,甚至于锦署等各国都会对芗出兵……” 姬姌道:“那岂不正好入了我意。” 洛禾没有再与她争执,只是哼唱着九歌:“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夫人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荪何以兮愁苦……” 门从外被两个婢子推开,进来之人锦衣华服,腰环玉带,面如温玉……褪下战服的太子衍,或许看起来更像是一介儒生。 洛禾琴声并未随着太子衍进门而停止。 太子衍兀自走到桌前坐定,他眼中目光从进门那刻就未曾离开过姬姌,此刻正笑道:“三月前与殿下仓促分别,如今再见,殿下确实要比那日在城墙之上更加明艳。” “梁衍。”姬姌面上阴沉,又想起当才与洛禾的那番对话,实在是没什么兴趣与太子衍多言,她直截了当的问道:“我听闻三月前,你芗军踏过洛阳城墙,搅得百姓十分不安。” 太子衍朗声大笑:“都这个时候了,殿下还在关心洛阳的百姓,这份大义,真是让我钦佩,不过我今日来,不是与殿下谈论这个的。” 姬姌本想与他再谈论一番国事,看看这人还能不能扶得起,如今的场景,确实令姬姌无比失望。 她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复又看向太子衍,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你想同我说些什么呢?” 太子衍起身站立于姬姌身前,只看他那眉目,到也称得上一番翩翩少年,可这人容貌之上透露出的神情实在是太过于贪婪猥琐,实在是糟蹋了这幅好皮囊。 太子衍道:“自然是你我的婚事,如果不出意外,你我的嫡子日后将是这天下的王,届时殿下成为王儿的母亲,也应该喜笑颜开才是。” 琴声逐渐激昂,曲调铮铮,荡漾在这处偏殿,一首少司命未绝,让此刻的场景多了几分美意。 姬姌却无心欣赏,听闻太子衍的话,她一只手不动声色的伸向自己袖中的匕首,面上还是那副神情:“久闻芗太子衍之名,如今百闻不如一见,想来你我日后也是要朝夕相处的,不妨靠近一点,也让我看清楚些。” 太子衍并没有靠近,只是与姬姌保持着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他侧耳听着琴音,隔着屏风,琴音拨动心弦,太子衍神情中透露出几分防备:“这琴是好琴,曲是好曲,奏琴之人,亦是好乐姬,如今之时,殿下有此闲情逸致,我却不得不防备一二。” 姬姌手中攥着那把匕首,拢袖坐的端庄,王室气质无意间的显露出来,一腔傲骨,气势上便压了太子衍一头。 她微笑道:“自然理解,芗太子,饮一杯?” 太子衍亦回给他一个笑:“殿下先请。” 姬姌饮尽杯中酒,笑着叹息道:“不愧是可以独掌一国的太子衍,是我之前小瞧你了。” “过奖。”太子衍从姬姌手中抽取过酒杯,为自己满上,又喊道,“劳驾后面那位,会奏《硕人》一曲吗?” 洛禾依旧没有答话,只是曲调婉转,停顿片刻后琴弦再次被拨动,婉转悠扬的曲调缓缓响起。 太子衍始终与屏风之处保持着距离,姬姌看的可笑:“你莫不是觉得后面这乐姬会是刺客?” 太子衍摇头:“她不会武,但这屋中,殿下能保证没有刺客吗?小心一些总是好事,毕竟我父王因为大意,都快半年了,还躺在榻上不得起身。” “这是好事。” 姬姌依旧与他闲话,她并不着急,刺杀要求的一击毙命,时机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她等得起。 琴音拨转,太子衍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之前只注意殿下风姿,如今一看,殿下实是个美人。” 文人吟诗,自有风骨,让人如沐春风,不由得深陷其中,就连赞美也是水到渠成,只是眼前这人毫无那份意境,只让人觉得厌恶。 姬姌勾出一抹笑,心中却泛起了恶心,不过她情绪平复的很快,此时也是松了松紧握的手,打算今日就这样罢了。 这个时候,屏风后面突然传出铮的一声,并非琴音,更像是有人拔剑出鞘。 这道声音让姬姌与太子衍同时一惊,太子衍已经后退一步,手抵在腰间佩剑之上,声音之中也带上了几分怒气:“殿下果真不识抬举吗?” 只是一瞬,姬姌还未来得及言语,屏风被一剑劈开,背后一女子挽了一个剑花,提剑向太子衍砍去。 太子衍立马拔剑应对,两人飞快的过了十几招,那女子出剑狠厉,招数出其不意,好几次都差点刺中太子衍,但太子衍毕竟也不是泛泛之辈,刀光剑影,晃得姬姌眼前一亮。 姬姌定眼一看,这人正是与兰沁一同陪嫁的侍女,她早就知道兰沁兰芯两人武功不低,却没料的她们身手如此了得,更没想到她们居然比自己还想要了太子衍的性命。 姬姌抬头再看,却见兰芯目的不在杀人,而是步步将太子衍逼向自己这边,刀光剑影之下,太子衍眼见不好,大声喝到:“来人!” 门外兰沁一剑立于门前,院落中躺着几具尸体,兰沁动作快的出奇,手中暗器用到了极致,但就如此,太子衍身边的人也不是好对付的,兰沁调整了一下呼吸,对门内喊道:“殿下,让你受惊了,动作快点。” 殿下想必不是喊的太子衍,而动作快点也不是说的姬姌。 原是如此。 兰沁兰芯本就是为了刺杀太子衍而来,只是若要杀太子衍,以兰芯的招式武功,不应该传出事先的那一声铮鸣。 转眼间,太子衍一个闪身,两人打斗以至姬姌身前,姬姌无暇再多想,她动作又快又准,抽出匕首向太子衍捅去。 谁知太子衍行动更快,匕首只挑破了太子衍肩头衣物,这一刀让太子衍更加暴怒,他提剑朝着姬姌挥砍,剑至姬姌眼前却被兰芯手中剑隔开。 姬姌飞快的退后起势,她大喊梁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敢杀我吗?你要是杀我,自有人为我讨个公道。” 太子衍一边应对兰芯的剑,一边冷笑:“你不过是个傀儡而已,真当自己还是那个洛阳王宫的殿下不成?” “最起码我是个有用的傀儡,而你却是其他三国的眼中钉。”姬姌说着,手中匕首已经重新找好了时机刺了上去。 太子衍提剑去挡,这匕首带着姬姌的七成力气,又来的突然,逼得太子衍后退三步才能挡住。 只一个动作,太子衍便叹道:“不愧是可以披甲上阵的姌公主。” 太子衍受下这一刀,也不敢大意,挥剑便刺,他杀意四起,兰芯与他缠斗更加吃力,只是姬姌每次出手都十分迅速难缠,太子衍虽然暴怒,却还是顾忌姬姌的性命。 如此一来,不过十招,太子衍还是落了下风。 兰芯剑至眉目,太子衍一个闪身,姬姌看准了机会,抬手之间,匕首已经从太子衍背后捅了进去。 血肉撕裂,殿内琴声荡出最后一声清响,太子衍惨叫一声,这声响伴随着那未绝琴声迅速的荡过大殿,荡出芗国,仿佛与那日洛阳王旗倒下的声响融为一体,战鼓敲击,九鼎之音回荡,终于在这一刻,落ⓌⓁ下了一个暂时的句点。
第4章 今日圆月之下,一人足抵千军万马,再护山河。 姬姌看着那把匕首之上的血迹,阖眸一笑:“梁衍,本来这把匕首是要插在我的心头的,但就在刚才,我改了主意,我觉得,你应该比我先死。” 太子衍倒在地上,大量的血迹从他身下漫延,他怒目圆瞪,呼吸逐渐困难,只能看着姬姌蹲下身来,拿着那把匕首上下比划。 姬姌一刀落在太子衍心口,快又准的补了致命一击,此刻的她笑颜如花,匕首之上血迹滴落,地板上是一朵朵血开出的花。 “这乱世之中,王兄自焚,我本已万念俱灰,想着能与你同归于尽也好,可有一个人,她告诉我,这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我突然很想看看,这个希望是什么……你本能活的,可惜你实在是冥顽不灵,所以,梁衍,你必须死。 三月前四王群围洛阳,在天子王城烧起熊熊战火,你那日狂言我犹记于心,你觉得你做得对吗?所以,你必须死。” 洛禾从屏风后面转出,一把拉起姬姌,她焦急地叫了一声:“殿下,走。” 姬姌没有动,她下手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能走,或许洛禾说的没错,她知道自己杀了太子衍之后,绝即是走不了的。 姬姌只是推了洛禾一把:“你走吧,你是洛家的女公子,若是让他们看到你,你也会被冠上谋杀太子的罪名。” 洛禾看起来明明是要比姬姌更加瘦弱的,但此刻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拖着姬姌强行走了几步。 洛禾声音很沉:“殿下,你觉得自我踏入这殿内的那一刻,我还有离开的可能吗?我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跟我走,我知道这里有个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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