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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后，我开口：“这个村子怎么样？” 闷油瓶微微点头，没等他回答，我继续问道：“留在雨村么？” “好。”我听到他这么说。 第7章 日出后我们下山，我动身去找村支书商量买下土楼的事。 之后我借了一辆摩托，开到镇上的银行取钱，然后去买我们的床上用品。闷油瓶也被我安排了新的事情，王盟寄来的包裹填错了地址，送到了镇上，需要他跑一趟，去取回来。 结束后我在超市门口和闷油瓶会合，东西非常多，我于是叫了一辆车，送我们两个回村。回去后我收拾屋子，闷油瓶带着装备出门，临走时看了我一眼，似乎有话要说，我已经猜到他是要去竹林采竹子，就摆了摆手，不再多说什么。 这一天一直忙到太阳下山。 屋子只有一具空壳，锅碗瓢盆、洗漱用品这些东西我一次性在镇上时候置办好，一切收拾妥当后，去了趟村里的小卖部，给自己买了一包烟。 路上碰到一些村里的老人，都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我这个外来人。 我丝毫没有在意，点上一根烟，试了下新买的打火机，然后转弯就遇到了闷油瓶，他扛着一捆竹子，手上还拎了一只鸡。 我快速吸了一口烟，迎了上去，想帮他拿竹子，但闷油瓶的头稍微偏了一下，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忽然腾出一只手来，捏住我脸颊两侧的腮帮子，猛一发力，我立马脸一酸，嘴被迫张开，烟从嘴里滑落。刚要用手去接，他丝毫没有犹豫，单手卸下竹子，直接朝我扔过来。 我立即掉转方向去接竹子，之后他拎着鸡从我身边经过，我刚点上的那根烟掉在地上，被他瞬间踩灭，断成了两截。 我一下就爆了，有一秒就要扛起竹子朝他身后甩去，这个时候闷油瓶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忽然道：“捡到了一只鸡。” 好吧，你赢了，我心说，在原地等了一会后，也冷着脸跟上去。 回到屋里，闷油瓶坐在屋檐下，开始处理竹子。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我回屋拆快递，王盟直接寄来了几百个鱼钩，各种钓型和钓重的几乎都有，连同一起寄来的还有一个钓箱，各种浮漂，开饵桶，线组，饵料和窝子料，甚至钓伞也有。 我咧嘴计算成本，这边王盟的微信消息已经发了过来：老板，东西收到么？ 我想假装信号不好看不到消息，最后看着刷朋友圈冷静了一下，告诉王盟，报销会和下个月工资一起到账的。 王盟开始表情包轰炸我，我索性扔下手机，任由它一个劲地响，然后将所有东西依次排开，钓钩按大小和型号分开标签归类整理，接着拿出画板，开始设计钓竿。 傍晚时分，我走进院子，看了下闷油瓶的进度，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打破沉默，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厨房里有鸡蛋。”他淡淡道。 鸡蛋？刚才它下的？我指着鸡问道。 我几乎已经忘记昨晚在山上的事情，经过闷油瓶提醒，才想起来茶叶蛋这回事。 我的大部分行李还在物流的路上，茶叶蛋肯定是没有希望了，于是走进厨房扫荡一番，家里除了鸡蛋，就只有下午买的油盐酱料，我这才一拍脑门，想起来自己忘记买菜了。 “我出去一趟。”最终，我揣上手机和零钱，和闷油瓶交代一句后，匆匆出门。 刚走出院子，隔壁院子里飘出的油烟味就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几乎立马就想到一个主意，上前敲了敲门，门很快打开，一个大妈举着锅铲出现，看到我时露出警惕的表情，问道：“你谁啊？” 我立即换上笑容，表示自己是隔壁刚搬来的，来得时候匆忙，家里食材没准备够，说着开始掏钱，告诉大妈有什么都行，我都可以加钱买。 大妈还是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在我开始隔着院墙呼叫闷油瓶，试图证明我真的住在隔壁后，忽然就看到从旁边的墙上跳下来一道黑影，闷油瓶稳稳落地，看了我一眼。 大妈差点没给吓死，指着闷油瓶哆嗦了半天，最后我只能咬牙将价格加到双倍，最终以50元买下了一袋挂面和一袋西红柿。 回屋的时候，闷油瓶还想踩着墙再翻回去，甚至回头看了我一眼，想带着我一起翻回去，被我一把拽住，在大妈目瞪口呆的目光中，拉着他从正门走出去。 第8章 回屋后我将王盟寄来的渔具搬进院子，让闷油瓶挑选他能用得到的。 然后我起锅热灶，油烧热后打匀6个鸡蛋液，翻炒熟后再炒西红柿，这时候要下葱花，以前我妈在家就是这种做法，西红柿切丁炒软到出汁。这道菜的灵魂其实就在于出锅前的调味，必不可少一勺白糖，最好的做法还要加番茄酱，那味道绝对没得说。但我们条件苛刻，有的吃就不错了。 等水开后，下两把挂面，面熟后过一遍凉水，再将菜码倒上去，晚饭这样就成了。做好后我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给胖子发过去，表达了自己依靠劳动终于收获了胜利的成果云云。 我们在院里支起一张桌子，一人抱着一碗面吃起来，谁也不说话。 面很香，我吃得满头大汗，期间抬头看到闷油瓶也拿着筷子，低头吃得很认真。 人说一成不变的生活其实是有条件的，要么你看破红尘什么都看淡不在意了，要么你从生下来开始就没有吃过一丝苦头，所以天真地以为，这个世界的太阳一直都是圆的，是亮的。当然后者那种状态很少有人能够达到，大多数人一生里所能仰仗的，还是只有自己。 但是人上了三十岁以后，这种依赖自己的状态会渐渐变得力不从心，所以许多人成家，为的就是解决自己“不再年轻气盛反而开始力不从心了”这个问题。 闷油瓶也许不会有这样的问题要面对，普通人解决这样的问题，是为了还有力气吃饱饭，要穿漂亮衣服，是为了明天醒来后还有希望。但是，这种希望对闷油瓶这样的人而言，也许毫无意义。 这就是张家人，一群这一生区别于普通人的希望的人。 想到这里，我放下筷子，摸出一根烟说道：“说起来，王盟下午发来消息，他如今也已经到相亲的年纪了。” 闷油瓶放下碗，看了看我手上的烟，我道：“就一根。” 他没有再说话，我点上烟抽了一口，周围空气里聚起的潮气很重，就看闷油瓶抬头看了看天，说道：“要下雨了。” 说完他起身收拾桌面，把碗筷拿到厨房，很快就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我一个人呆坐了很久，直到一根烟抽完，再点上一根的时候，闷油瓶出现在我面前，拉着凳子坐到我对面的位置，用一杯水换走了我手里的烟。 “钓具选好了么，看看还缺什么，今晚我赶个工，先做个简易钓竿出来，明天你就可以去钓鱼了。”我喝了口水道。 心里五味杂陈，喝水也压不下去喉咙里那种不适感，最可气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心里这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是为什么，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闷油瓶抬头看了我一眼，问道：“那你呢？” 我愣了一下，心说什么意思，难道你钓鱼还要个鱼童在旁边陪钓么？ 脑子中立即浮现出闷油瓶拿着钓竿，我一个人鞍前马后又是端茶送水，又是给鱼钩挂饵料的画面，最后一竿鱼钓上来的时候，闷油瓶站起来，冷冷地看了一眼湖面，我也上去看了一眼，心中哎呀一声，丢鱼了，然后看向闷油瓶：“老大，又空军了。”然后闷油瓶又是一竿甩出来，直接反手将我抽到湖里去。 想着我就拍案而起，心说凭什么，我他么做了这么多事，你就看不到么？ 闷油瓶看着我的表情，微微思索了一下，继续道：“相亲。” 我又坐了回去。 相亲？谁？我么？我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说道：“开始上年纪了，相不动了。” 没想到闷油瓶忽然脸色变了一下，抬头冷冷瞥了我一眼，接着沉默地离开座位，转身回屋。 我一个人坐在原地，郁闷至极，心说闷油瓶什么时候开始会在意这种玩笑了，呆坐了半天，愤愤拿起打火机，点燃一根烟，余光朝闷油瓶屋里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就听到“啪”的一声，跟着他房间的灯也熄灭了。 下一秒，暴雨来到，雨点劈头盖脸砸在我身上，将刚点燃的烟熄灭，我有些颤抖地拿着打火机，点了好几次烟都点不上，最后干脆撂下打火机，起身去冲凉。 草草冲完澡，我回屋爬上床，心神不宁地躺下去，不知不觉间睡着，又开始做奇怪的梦。 我梦见闷油瓶在雨村只待了很短一段时间，就离开了。他走之后，胖子来陪我，我们两个坐在房檐下看着雨帘小声地哭泣，眼泪越流，雨就下得越大，雨珠落在头发上，好像给我们黑色的头发罩上了一层冰霜。 四周开始飘起雪来，漫天大雪中，我看到院子的门忽然被打开，一道身影从外面走进来，闷油瓶风尘仆仆地赶来，我和胖子互相搀扶着站起来，颤颤巍巍地想要扑上去和他拥抱打个招呼，但闷油瓶径直从我们中间穿过，来到了屋子里。 屋里挂起黑纱，四周寂静无声，他拿起桌面上那个漆黑的小盒子，用手指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我在房檐下久久地站立，看着他把我和胖子的骨灰各自倒出一半，然后他为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我看到照片里，自己的脸依旧年轻，我是什么时候死去的呢？是在闷油瓶离开之后，还是在他离开之前？ 我想，也许是离开之前吧，然后我倚在房门上，竟然开始笑了起来。心想：这就是闷油瓶，在老朋友相继离开之后，他来用他的方式为我们送行了。 我和胖子目送着他收拾行李，再一同目视着他锁上院门，远远离去。 我不会再有机会目送着你开始新的生活了，我看着闷油瓶的背影，心里想到。 “再见，再见。”我看到自己追着他离开的方向，无声地朝他挥手送别。 第9章 我浑身湿透的从梦中醒来，猛地大喘几口气，开始剧烈地咳嗽，过了一会儿，转过头，竟然看到闷油瓶就站在我的房间门外。 我吓了一跳，立马从床上弹起来，身体已经下意识先于大脑，抽出大白狗腿，做出一个防御的动作。 闷油瓶仍旧淡淡的看着我。 有一瞬间我觉得是不是自己已经是灵魂状态了，他的眼里看不到我，就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和脑袋，然后深吸一口气，心说幸好还在。 “怎么了？”我看着闷油瓶问道。 “没事。”他看了我一眼，表情略微露出一丝犹豫。 给了自己三秒钟平复心情，我也侧头看着他，两个人对视了一会，然后我走出屋子，到外面用冷水洗了把脸，回屋后看闷油瓶手里捏着一颗鸡蛋，正在看我书桌上那些拓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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