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油瓶把雨伞还给我,多看了我一眼,然后慢慢地走在了我的后面。 我把雨伞压得很低,揉了揉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王盟发来的消息冷静了一下,然后回头叫闷油瓶:“小哥,鱼竿的问题解决了,但你需要去村支书说的地方砍一些竹子回来。” 闷油瓶轻轻点头,这个时候听到村支书叫我们,就看到眼前出现了一条小溪,在暴雨的作用下流速变得湍急,上方到处是巨石,我们小心翼翼踩着石头淌过小溪,再走了一段距离,眼前出现了一座土楼。 这里的风景非常玄妙,虽然我兴趣不大,但心神依然有片刻被风景带走了,院子很大,跟我设想中的一样,美中不足的是,只有两间房。 但我和闷油瓶一人一间应该是够了,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对这样的生活失去耐心,不,也许不是失去耐心,我抿嘴苦笑,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将他这样的人困住,就算时间也不可以。 雨势小了起来,我收起雨伞,步入雨中,到处看了看,闷油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跟在我身后,不知道他的眼神停留在哪里。 和村支书约定好明天上午签合同,之后他再拉着我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期间闷油瓶出去了一会,我对于他的行动模式已经有些了解,知道这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快速熟悉周围环境。 等村支书走后,我们将房间里里外外重新打扫一遍,一直忙到后半夜,饥肠辘辘,这才想起家里什么也没有,被子和洗漱用品只能明天去采买,吃的也可以凑合。我们坐在屋檐下,打开一包压缩饼干,就一瓶矿泉水,这就是晚饭了。 月光下,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咀嚼。吃着我就自顾自摇了摇头,忽然有些失笑,心说想那么多做什么,闷油瓶本来就是对生活要求极低的那类人。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离开,我也许会长留这块地吧。 “吴邪。”忽然闷油瓶叫我。 我从走神状态中出来,看着他:“怎么了,小哥。” 他说道:“你去屋里睡,今晚我守夜。” 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有雨丝穿过屋檐,打在我们的脸和头发上。顿了顿,我失笑道:“我们不是下墓,这里有两间房,你一间,我一间,只是没有枕头被褥,但也能凑合一晚了。” 他看我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我起来伸了个懒腰,随便给自己挑了间屋子,屋里湿气很重,夏天晚上的温度也极高,暴雨也降不下来,我打开门进去,躺在床板上开始放空,脑子里昏昏沉沉。 睡到后半夜,我浑身大汗从梦中惊醒,脸色惨白地坐起来,忽然看到门外闪过一道黑影。 “谁!”我瞬间抄起大白狗腿,冲了出去。 院子里安安静静,什么也没有。松了口气,我的目光不由自主来到闷油瓶的房间外,里面竟然也什么都没有。 他走了? 我愣了一下,没多久,就听到一道很轻的脚步声,是闷油瓶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我这才猛地意识到,他可能是因为刚才的动静追出去了,就问他看到是谁了么,他摇头,说是一只猫。我放心下来,就看闷油瓶递给我一把绿色的植物,示意我嚼下去。 我问他大半夜还出门么,闷油瓶低头看了眼我手上的大白狗腿,我想着怎么解释,他忽然朝我伸手,让我把刀借给他用一下,然后就看到他把刀卡在自己后腰的位置,再嘱咐我一句,然后转身离开了院子。 我叫住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去做什么?” 闷油瓶回头看了我一眼,说道:“打猎。” 我默默无语,直到闷油瓶离开很久后才回过神,突然一拍大腿,哎呀一声,心说不妙,福建的过山峰极多,这玩意毒性非常大,稍不留神人就会被咬。闷油瓶大晚上进山,没有照明设备,越想越感到有些不安,于是回屋拿了手机,草草收拾装备,沿着外面雨后留下的脚印,朝着他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6章 暴雨还在下,闷油瓶留在地上的那些脚印很快被冲走,我只能依稀辨认痕迹,到山脚下的时候,雨水顺着山上的泥往下淌,这个时候上山,是非常艰难和危险的,目测很可能中途滑坡。 我打开手机的闪光灯,朝上面喊了几嗓子,过了一会儿,听到上面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接着闷油瓶披着一件破旧的斗篷,面无表情地从矮灌木丛走了出来。 “雨太大了,很危险,等天晴了再上山吧。”我看着他喊道。 果然,闷油瓶一如既往的淡淡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打着伞和闷油瓶对视,黑暗中,脑海中不断闪回着一些记忆的碎片。当年,似乎也是如此,他拒绝我们所有人的陪伴,义无反顾转身走向自己的那条路。我沉默地看着他,心想,张起灵,对于你而言,下一站目的地又在哪呢? 或者,其实我很想说或者,不过哪有那么多或许呢,我收起雨伞,看着他的眼神,然后二话不说,开始沿着泥路爬坡。 我低头往上走了几步,闷油瓶看了我一会,开始动身往下走,暴雨中,朝我伸出一只手。 暴雨让泥泞的地面变得非常滑,人很容易站不稳,我在他身边停下,拍了拍他:“一起走吧。” 说完我立即回身往侧边让了两步,眯眼去看闷油瓶的表情,人眼底的情绪变化不会骗人的,我心说,只要他露出一丝抗拒,我立马转身就走。我心里想,再不济就撂挑子不干了,笑话,老子他娘的费这么大功夫把人接回来,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在雨村。 但,怎么绑呢?当年我就没有成功,如今用武力也许依然无法成立,想着我就心说算了,实在不行的话,大不了我再厚脸皮一些,威胁他,如果再敢一声不吭地乱跑,信不信我吃茶叶蛋噎死自己? 我脑海中浮现自己捂着胸口被茶叶蛋噎得半死,在地上来回打挺的画面,闷油瓶也许会用他那两根奇长的手指直接伸进我喉咙里,将蛋捣碎。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土腥味,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出神,直到一只手攥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指掰开,拿走了我紧紧抓在手中的雨伞。 闷油瓶已经来到我身边,奇怪的是,我竟然完全没有看到他眼神中有一丝的犹豫和抗拒之色,反而他把雨伞撑开,挡在我头顶。我微微张嘴,愣了一下,一种莫名的情绪瞬间席卷而来,听到自己说:“我想吃茶叶蛋。” 说完,不仅是我,就连闷油瓶也愣了一下。 我忍不住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叹了口气,抬头和闷油瓶对视,就看他盯着我看了半天,缓缓点了点头,然后终于迟疑了一下,又抬手摸了摸我的脑门。 我甩着头发躲开,心说我没有发烧,好么。 闷油瓶不再理会我,他已经重新走到前面,周围腾起雨雾,暴雨被他身上的斗篷劈成两半,犹如云雾围绕着一座孤岛。我撑着伞,开始默默跟上,此时此刻,忽然有些理解福建这个村子的雨了。我觉得将来,我们都会变成雨,在死之后,最终消失在云层中。到那时,也许我终究会成为这雨滴中的一份子,久久地围绕着自己的那座岛。但也许,当我有朝一日随浪浮沉的时候,那座岛也已经移走,我永远没有机会站在岛上迎接黎明的到来了。 这里的地形丘陵很多,有些地方山路很陡,地面湿滑,我走着走着就没有力气再多想,就把雨伞收起来,当成登山杖使用。风很大,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噼里啪啦的雨声。 这种天气,即使是蛇,也得绕道走吧?我心说。 接着就看到前方闷油瓶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做了一个注意的手势。我心说这么巧么,熟悉的感觉回来了,于是打起精神,放轻步子脚下加速靠近,经过闷油瓶的时候,顺手从他后腰取走了我的大白狗腿,然后将雨伞递给他,轻声道:“原地等待,别动。” 说完我摆好动作,看了一圈,前方地面的树叶堆里出现了一条蛇,蛇眼睛炯炯有神,在黑夜中泛着幽光。我歪头笑了一下,下一秒直接朝另一个方向冲了出去,那个瞬间,那条过山峰也迅速朝着同一个方向游过来,几乎是半秒钟内,我翻身稳稳落下,已经来到它出现的方向前面,一把按住蛇头七寸的位置,将这条过山峰抓了起来,然后往旁边的灌木丛里用力一丢。 处理完蛇,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站在我身后的人是闷油瓶。 闷油瓶还站在刚才的位置,一动不动看着我,我也看回去,下意识想要朝他的方向跨一步,但腿脚怎么也动弹不了。 我摸了摸鼻子,闷油瓶朝我的方向走过来,蹲下去捏了捏我的小腿,说道:“抽筋了。” 我有些尴尬地挪开视线,闷油瓶让我把裤子卷上去,然后用虎口卡住我肌肉痉挛的部位,使劲揉开,我咬牙一声不吭,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有些故意似的,又加大力气用力捏了一把,然后站起来,嘱咐道:“发力姿势不对,要小心。” “我知道。”我收起大白狗腿,见他一直看着我,重新犹豫了一下,又将刀递了过去,说道:“一直就这样,老毛病了,腰不好。” 说话间雨变小了许多,我们早已浑身湿透,闷油瓶也将身上的斗笠卸下来,和我一起淋雨上山。 不知道多久以后,两个人来到山顶的位置。雨早就停了,太阳还没有出来,闷油瓶的头发已经干了,我的也是,但又被汗水浸透,贴在头上。我站在山边,呼噜了几下头发,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身体里传来强烈的疲倦感,我拿出手机,看了眼边上的闷油瓶:“小哥,我来放一首歌吧。” 闷油瓶轻轻点头,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个激灵,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音乐的前奏声音恰好响起:“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欢笑…” 重新凝聚思绪,我舒展了一下身子,看着天边说道:“这是一首苏格兰民歌,你可能没有听过,名字叫做《友谊地久天长》。”顿了顿,我道:“胖子如果知道我们两个在这里,大概会打电话来一起合唱。” 等了很久,闷油瓶也没有回答我,直到这首歌快结束的时候,他道:“听过。” “什么时候?” “一部电影里,我不记得了。”他道。 我有些惊讶,心说你竟然也看电影么,实在没想到这种行为会和闷油瓶这样的人挂钩。但我看着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想了想,又释怀了,也许电影对于他而言,只是消磨时间的一种方式吧。 我记得这部电影的名字,但没有继续说下去。歌声再次循环几遍,我们并肩站在山顶往下看,一片淡淡的白色雾气中,天际出现了一道金线,然后慢慢拉长,天地在这个瞬间变得无比开阔,我忽然觉得胸口一轻,转头去看,闷油瓶也静静看着日出,眼睛里映着远山和水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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